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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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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氏女君被捕,这场风波要结束了吗?”
郁清欢站在窗前,外面晴空万里,他却有些愁绪萦绕在心间。
不管是根据线索得到的推论,还是云净父亲等人的招供,幕后主使都不可能是一个女人。
连潇潇为何会心甘情愿的顶罪?
郁清欢想到了一个人——有琴坊。
他是连潇潇的未婚夫,只有他有能力让连潇潇自愿赴死。
郁清欢还有一点一直摸不着头脑,死去的三位家主分别是有琴氏、烈山氏、连氏,究竟是什么仇怨让凶手同时杀死三人?要知道连氏家主是连潇潇的母亲,有琴氏家主是有琴坊的母亲啊!
幽幽叹了口气,郁清欢转过身,目光落在一旁生闷气的晏迟身上。
这人真是幼稚到了极点,不就是没给他作画嘛,居然就生气了!
“好了,我在这里给你画,你又带不回现代,还不如等我去了现代,再给你画。”郁清欢好声好气的哄他。
晏迟瞅他一眼,轻飘飘的,仿佛一点重量都无,很快又把头转了过去,用后脑勺对他。
郁清欢满头问号,这是几个意思?
以前这家伙虽然性格恶劣,但向来是直来直往,怎么还闹别扭了?
晏迟见他傻站在原地,也不继续哄自己,发出了一声冷哼,不悦道:“我要自己的画像干嘛?孤芳自赏?”
“还可以辟邪。”郁清欢下意识接了一句。
“你是白痴吗?”晏迟无语的转过头,用看傻子的目光看郁清欢,用自己的画像辟邪他也想得出来?他本人就在那里,还要什么画像!
郁清欢解释:“我是说我自己可以用你的画像辟邪。”
“所以你要在这里画,然后随身携带,每天观摩几小时。”晏迟理直气壮,“我保护你。”
郁清欢眨了眨眼,他似乎懂了,某人是想把自己的画像留在他身边?他嘴角不禁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笑道:“那这位晏神仙,你管的是什么呀?”
晏迟不假思索:“姻缘。”
郁清欢的心猛然跳了一下,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心脏蔓延到指尖,他强行镇定道:“我的姻缘我自己做主,不需要神仙保佑。”
“很好。”晏迟似笑非笑,“就冲你这句话,你老婆没了。”
郁清欢默默垂眸,嘴里嘟哝了一句。
他的声音极小,晏迟没有听清,抬起下巴:“嘀咕什么呢?大声点。”
“我说,没了就没了……”郁清欢提高音量,脸蛋绯红,眼神四处漂移,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晏迟怔愣片刻,心情愉悦的笑了起来,“记住你说的话。”
郁清欢撇过头,不想再理他。
其实,他模模糊糊中,有察觉到晏迟的心意,他也对晏迟有好感,但他从没喜欢过别人,分不清这好感究竟是友情,还是比友情高出一筹的知己之情?
他没考虑过爱情。
只是某人过于放肆了,除了最后一层窗户纸没捅破,几乎是明着暗着的撩他,他的小心脏,有点受不住。
但他也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有时躺在床上思考他与晏迟的关系,想了一晚上,辗转反侧,患得患失。
最后,郁清欢只能决定,顺其自然,以不变,应万变。
虽然主动的权力在晏迟手上,但拒绝的权力在他手上。
友情也好,爱情也罢,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
晏迟心情好了,就喜欢到处乱飘,看看这里,瞅瞅那里,活脱脱一个多动症患者。
关键该患者还不是单纯的欣赏,而是掺杂了个人主观意识的点评。
比如,那一幅莲叶鲤鱼图——
“你这鲤鱼尾巴太大了,正常的鲤鱼没那么大尾巴。”
郁清欢:“艺术需要加工。”
再比如,那一幅儿童抱鱼图——
“这小孩是谁?除了鱼,你居然还画了人?!”
郁清欢:“艺术需要想象。”
走到第三幅画面前,依旧画得是鱼。
晏迟不高兴了,“你怎么画这么多鱼?让你给我画一张,你还推三阻四,不情不愿的!”
郁清欢抿了抿唇:“我没有不情不愿!只是想着在你那边画,刚好可以留在你家里。”
“那你不会画两张?”晏迟抱着手臂,语气凶巴巴的。
郁清欢:“……艺术需要灵感。”
晏迟眯起眼:“嗯?你是说画我就没有灵感?”
“怎么会?我是希望有个好的状态,超常发挥,把你画得更好一些。”郁清欢盯着晏迟的脸有些出神,他自忖凭他现在的画功,画不出晏迟的神韵。
在郁清欢眼里,晏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身上有很多矛盾点。
他冰冷而又炽热,就像阳光下的阴影,海底开出来的花,散落了星光的尘埃,是一个可靠的危险分子。
郁清欢看不懂他,却没有原因的信任他,甚至依赖他。
话说,这种依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
郁清欢敲响了有琴氏府宅的大门。
哪怕连潇潇已经定罪,他依旧不认为幕后主使就是连潇潇。
为了证明他的猜测,郁清欢来到了这里,寻找有琴坊。
被下人领进去的时候,有琴坊一袭白衣,坐在花丛间抚琴。
郁清欢驻足倾听,在这琴音里,他听到了迷茫和挣扎。
“铮!”
琴弦断了。
有琴坊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面有一道刺眼的血痕。
“听说敲登闻鼓,需要过三刑,陈公子应该满身都是血痕吧。”
郁清欢走到他面前,坐下,“或许。”
有琴坊低头浅笑:“他宁愿忍受刑罚的痛苦,也要状告潇潇,他真了不起。”
“可是……他告错了人。”
郁清欢眼睛一定,“你是承认自己才是幕后真凶吗?”
“对,是我。”
“我想知道原因。”
“推翻女人政|权,归还男人自由,够吗?”
“不够。”郁清欢一字一句道,“你是有琴氏嫡公子,自小锦衣玉食,父母宠爱,你没有因为是男子,就吃亏受苦。任何有倾向性的想法诞生,都需要一个导火索,你的导火索是什么?”
有琴坊与他对视,干净的眼眸没有一丝阴霾,语气平静:“我的姐姐有琴韫,生来体弱多病,因为她,我学习了族中女人才会学的制琴。冬天天冷,其他男孩都在房里学习琴棋书画,我却在冰天雪地里感受木头的纹理,用刀子一点点的掏出琴的内腔。夏天天热,姐姐吃着冰食消暑,我却在火炉旁烘烤木材,给琴上漆收光。”
他伸出自己的双手,上面全是老茧。
“因为姐姐无能,我必须承担起制琴的重任,我明明爱极了琴,却直到十二岁,才真正有机会学习琴艺。”
“可偏偏就是这样无能的姐姐,因为是女人,就被母亲视为继承人。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成为有琴氏最厉害的人,而我,日复一日的制琴,手指变得粗糙,没享受过一日郎君该有的娇宠,就连定下了婚约,母亲也不忘与连氏相商,让我婚后有时间回来制琴……连氏家主答应了,唯一的要求是四所青楼的所属权,要作为我的陪嫁。”
郁清欢瞳孔微微放大,青楼作为陪嫁?真的是只看重利益,不在乎郎君名节了?
“我恨母亲,也恨连氏家主。”
郁清欢:“所以你杀了她们?”
“对,她们该死。”明明说着这般狠厉的话,有琴坊的眼神依然澄澈,看不到任何怨怼。
“那烈山氏家主呢?她怎么惹你了?”
“她没有惹我,但她的女儿惹我了。”
“烈山狐梦?”
“不错,那个色胆包天的女人,仗着自己是烈山氏女君,就敢过来调戏我。”
郁清欢扬起眉:“如此说的话,那些红纸条都是混淆视听的?”
“对。”
“那你又为何向我坦白一切?”这一点,郁清欢很好奇。
有琴坊轻轻笑了,笑容明净,“我说过,我喜欢你的琴,我希望入狱前,再听你抚一次琴。”
郁清欢愣了下,“好,你想听什么?”
“清平乐。”
有琴坊仰起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千百年来,燕国只有内乱,从无外患。可人心诡测,终有祸端。”
“只希望,人间一曲清平乐,响彻云霄九重天。”
言罢,他起身让位。
郁清欢坐到他的位置,纤长白皙的十指便扣在了琴弦上。
轻轻拨动,一串轻灵的琴音便从指尖唱响。
清平乐是百年前一位琴艺大家作的曲子,音律优美婉转,如溪水潺潺,微风习习,自有一股安和宁静之意。
在这袅袅琴音里,天地都屏住了呼吸,鸟儿不啼,虫儿不鸣,万物生灵都侧耳倾听着这一曲清平乐。
曲终,有琴坊释然的呼出一口气,“潇潇被捕前,曾来找我,让我照顾她的弟弟连风翼。”
“我想了想,还是让她亲自照顾吧。”
“郁公子,谢谢你。”
“你的琴极美,你的人更美。”
他缓步走出了府宅,郁清欢跟在他后面,眼睁睁的看着他进入了镇刑司驻地。
“结束了……”
郁清欢还有些茫然,从知音苑绑架,到浣灵村沉海,太多的谜团未能解开。
或许,这一开始就不是单独的一个案件。
麟花禅师的那首词,海神庙的海水,江灵犀的身份,赤金砂矿洞的坍塌,云净的失踪……
三位家主的红纸条只是混淆视线吗?夕照楼的那些画真的是国师的病人吗?起名叫鸿雁的猫头鹰为何窥视他?郁明涵与国师的关系究竟如何?还有大海的诅咒到底是什么?
这些都还是未知。
郁清欢有些郁闷,脑袋靠在晏迟的肩膀上,丧丧道:“我好烦啊。”
晏迟抚摸他的脸颊,“你需要休息。”
在燕国的这些日子,郁清欢就没怎么放松过。
现在,看似结束了,就得躺在床上,好好的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