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穿】便胜却人间无数》禅时

154、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海上起了迷雾，幽暗的海底似乎正在孕育着大恐怖。

　　族人们人心惶惶，围聚在灵葉和姜姒周围，默默祈祷着。

　　姜姒用手肘撞了撞灵葉，低声道：“占卜结果如何？”

　　灵葉眼睫颤了颤，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没有结果。”

　　一听这话，姜姒眉毛紧拧，烦躁的情绪油然而生，“什么叫没有结果？好还是不好，总归有个说法！”

　　灵葉将乌黑的龟壳翻开，轻声道：“此时，人族正是气运更迭之际，福亦或是祸，都如这海上迷雾一般，看不真切，只有亲身度过这一遭，才知好坏。”

　　姜姒若有所思：“你是说那位……禅让了？”

　　灵葉点头：“不错，我人族新的首领诞生了，如此一来，这场前所未有的水患，也该平息了。”

　　姜姒眉头一挑：“那我们回去？”

　　灵葉垂眸：“不可，我们已经远离故土，再返回的话，星象迷障，恐困难重重，况且，神明所说的二十年之期未到，此时回归，不是什么好主意。”

　　姜姒切了声，撇撇嘴：“不回去就不回去，扯祂干嘛？我看你就是被那家伙迷了魂！”

　　面对姜姒数年如一日的针对神明，灵葉已经能做到淡然处之了。

　　他微微一笑，道：“虽然占卜未出结果，但现在的大海确实不平静，你需命族人时刻警戒，守卫不可松弛。”

　　姜姒：“嗯，明白。”
　　只要不扯神明，灵葉的话，姜姒总是听的。

　　乌云压顶，船上的氛围越发紧迫。

　　忽而一名族人大喊：“那、那是什么东西？！”

　　众人纷纷看去，口中不断发出惊呼，姜姒用蛮力拨开人群，挤上前定眼一看，顿时瞳孔骤缩。

　　只见茫茫无际的海面上，泛起了一层波光粼粼的银光，蠕动着，翻滚着，朝着这边涌动。

　　姜姒目光深沉，手指相抵放于唇边，吹出一声尖锐的哨音，一只海鸟应声而来，蜻蜓点水般划过海面，抓起了一只银色的鱼，爪子锋利的刺透鱼身。

　　鱼被丢到船上，姜姒拾起一看，已经死去的海鱼嘴巴大张，露出一排尖利的牙齿，脊背上还长着一排坚硬的骨刺。

　　姜姒再把目光投向海面，银光凛冽，绚丽异常，她的心里却升起了一抹寒意。

　　雾气中，时不时有银色的小鱼腾空跃起，扑腾着，跳得越来越高。

　　姜姒退后一步，厉声高喊：“全都退后，不要靠近甲板！将网撒出去！矛拿好，把木盾都给我举起来！老人孩子进船舱，不许出来！”

　　“灵葉，你也进去，躲好！”

　　姜姒的安排是及时且果决的，族人刚做好准备，她就听见“刺啦”的渔网碎裂声，随之而来的是宛若冰雹一样从天而降的鱼群。

　　它们竖起脊背上的骨刺，露出一口尖牙，狠狠的朝船上的人扎去。

　　“咄咄咄！”
　　木盾很快坚持不住，裂开了。

　　有鱼找准空隙，一头扎进氐人的脖颈，撕咬着血肉。
　　人群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姜姒一边挥舞长矛，击飞一只只食人的银鱼，一边指挥着族人，补上空缺。

　　灵葉想帮姜姒的忙，可船舱里也不是安全的地方，饥饿鱼群仿佛不惧死亡的恶鬼，前赴后继，用自己的身躯铺平前进的道路。

　　它们攻击着铁木制作的巨船，啃噬着一切阻碍。

　　不过一个时辰，便已有数百氐人葬身鱼腹，而船身上挂着密密麻麻的银鱼。

　　“祝巫大人，快祈求神明啊！”
　　族人们的哭喊，和恐惧之下的催促，让灵葉心神大震。

　　旁人不知道神明的具体，认为祂有求必应，可灵葉知晓，神明来无影去无踪，只有祂主动现身，没有祂应声而来。

　　灵葉安抚好族人，走出船舱，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氐人战士，默默握紧了手中的种子。

　　这是他在神明的指引下，获得的一颗极其残忍的血藤种子。

　　“以血浇灌，以命奉养。”
　　它可以在任何地方扎根，然后汲取一切可以获得的能量。

　　“唔……”一条银鱼咬住了姜姒的胳膊，姜姒一把拽下，顿时鲜血淋漓。

　　灵葉闭了闭眼，不能等了，再犹豫不决，只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他催动着自己的血脉力量，操控着血藤生长，种子落下，不出一息，便已扎根于甲板，嫩绿的藤条抽出，悄无声息的铺满了整个甲板。
　　又顺着船壁，吞噬着船身上的食人银鱼，一圈一圈缠绕，直到包裹整条巨船。

　　以银鱼的血肉为养分，绿色的藤条转化为了殷红，一朵朵血红色花绽放，隐没着凛然的杀机。

　　鱼群还在不知疲倦的进攻，可它们的攻击已经不奏效了，血藤的枝条保护住了船只，但凡敢靠近的，都被藤条刺穿，卷入血色的花下，充当花肥。

　　姜姒清理完最后一条银鱼，将长矛一扔，骂骂咧咧的坐在满地的藤条上。

　　她看向灵葉，怒道：“不是让你别出来吗？”

　　难得的，灵葉心生怒火，“我不出来，你现在已经死了！”

　　姜姒抹了把脸上的血汗，“死就死呗，你弄出来这玩意儿，咱们不也得死？”

　　血藤的习性，姜姒深有了解。
　　每次她去狩猎，都会看到那株血藤下的累累白骨，那种凶残的程度，就连她这种自命不凡的人见了，都会选择绕道，敬而远之。

　　姜姒认真道：“葉，你掌控不了它的。”

　　灵葉：“我知道。”
　　他行动前就已经考虑过后果了。

　　哪怕现在因为他的力量催动，血藤暂时认主，不会伤害船上的人，后面也会逐步失去控制。

　　植物不像动物，它是没有灵智的，所作所为靠的都是本能。
　　姜姒的力量可以操控动物，一旦她真的控制住了，对方就不会反抗她的意志。
　　可灵葉不行，他能够催生，能够控制生长方向，但他无法做到与植物沟通，如臂指使。

　　这次控制了，下次又要重新控制，不断的消耗自身力量，才能源源不断的获取植物的掌控权。

　　所以，每次灵葉催生药材后，都会休息一段时间，恢复精力再进行二次催生。

　　血藤目前处于一种吃饱喝足的状态，不需要他耗太多精力，可一旦血藤饿了，灵葉就必须一直动用血脉力量，这是不切实际的。

　　姜姒喘了喘气：“能趁现在把滕蔓砍掉吗？”

　　灵葉摇头：“血藤受到伤害，会自动反击的。”

　　姜姒：“你控制不住吗？”

　　灵葉：“我的控制，是正面控制，无法压制植物趋利避害的本能。”

　　姜姒不由头疼，“那干脆一把火烧了吧。”

　　灵葉叹息：“你想连船一起烧了吗？”

　　姜姒不耐烦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就说该怎么办吧！”

　　灵葉定定的看向她，道：“我可以控制它三天。”

　　姜姒皱眉：“什么意思？”

　　灵葉：“三天之内，必须找到陆地，弃船登岸。”

　　“……”
　　姜姒沉默了片刻，猛的起身，“干了！”

　　“所有人……出来收尸，扬帆起航！”

　　……

　　晏迟已经停在这里十几天了。

　　他与生长鲸互相观察着对方，都是第一次见过这样的生物，别有一番趣味。

　　晏迟坐在它的头上，看着那个庞大的出水孔陷入了沉思，这家伙，多长时间喘一次气啊？

　　经过时间的检验，晏迟得到了答案——
　　八天。

　　生长鲸八天呼吸一次，其余时间，都是条宅鱼，一动不动，就张开嘴，等着食物送上门。

　　晏迟已经见到好几次，一群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鱼游进了它的嘴里。

　　体型过于庞大，造成的问题就是食物短缺，进食的补充还抵不上捕食的消耗，所以生长鲸只能尽量减少自己的消耗，让新陈代谢周期变得无比缓慢。
　　等吃空了一片海域，就搬家换个地方，继续窝着。

　　“昂！”
　　一道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像逆流的瀑布一样，半晌，又轰然落下，水花四溅，雾气腾腾，仿佛形成了一场暴雨，雨后天晴，绚丽的彩虹诉说着大海的浪漫。

　　晏迟摸了摸生长鲸厚实的皮肤，感叹：“幸亏你生在莽荒时代，否则一个太平洋，都不够你吃的。”

　　因为体型的缘故，生长鲸有一部分躯体一直露在海面上，经过长久的岁月，上面已经生出了一层厚厚的土壤，上头杂草丛生。

　　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小小的岛屿。

　　晏迟无声的笑了笑，可不就是岛屿么，未来的燕国就坐落在这个岛屿上，世代流传着海神与生长鲸的故事。

　　生长鲸晃了晃身体，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海啸。

　　晏迟再次沉入海底，与它对视，两个孤独又灿烂的灵魂发生了碰撞。

　　生长鲸小心翼翼的吐了个水泡，与对方友好的打招呼。
　　它想，它喜欢这个小家伙。

　　晏迟的灵魂穿过水泡，不起丝毫波澜，生长鲸有些失望，它还以为能用泡泡装下这个小家伙。
　　不过，它并不泄气，又陆续吹了好几个泡泡。

　　蔚蓝的海底，大大小小的泡泡扑面而来，折射出阳光的色彩，呈现出的海底奇观，让晏迟心情大好，他想，这个大家伙倒是挺讨人喜欢的。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保重。”

　　晏迟与它道别之后，便要顺着灵魂上的感应，去找氐人部落的大船。

　　他飞出海面，刚想加速，便听到海水的呼啸声。

　　晏迟回头，只见万丈高的浪花隔离了这个世界，宛如海水倒灌，海天互换。

　　生长鲸翻身了，它……追上来了。

　　晏迟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忽然眼角酸涩不已，时光逆流，海水倒灌……

　　原来……改变命运的契机是来自生长鲸吗？

　　滔天的巨浪打断了晏迟的思考，他恍然惊觉，生长鲸不能动，它一动，整个大海都不安宁了。
　　就像，他们初见的第一次。

　　晏迟穿过水幕，轻飘飘的落在生长鲸的头上，阳光落在他干净而锋锐的眉眼间，整个人极具少年轻狂感，可偏偏那一双深邃的眸中，又带着割离世外的漠然，他低声道：“乖，听话。”

　　生长鲸发出欢喜的昂叫，身躯却听话的停了下来。

　　“我还会回来的，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