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穿】便胜却人间无数》禅时

143、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

　　回忆往昔，正心看着祈求自己的少年，叹息一声，“痴儿，没有通天之能，要如何逆天改命啊！”

　　晏迟固执的伸手：“给我。”

　　正心摇了摇头：“不是我不给你，而是这氐人泪，是我一位好友的遗物，我向他承诺过，会好好保管它，等有缘人来取。”

　　晏迟：“我就是有缘人。”

　　“你不是。”正心眼中带着可惜，“有缘人会出现在三百年后，你来早了。”

　　一听这话，晏迟心脏骤然疼痛，仿佛被千万虫蚁啃噬一样。
　　他握紧了拳头，痛苦让他的思维更加明晰，那个盒子里的书信再一次浮现在他眼前，包括那本家谱。

　　对，家谱！
　　【战乱期间，因先祖好友刘某相助，王家得以幸存……】

　　刘某？！
　　晏迟豁然抬起头，目光亮得惊人，“你的好友，是不是姓郁，名作兰溪？！”

　　“！！！”
　　再度听到这个名字，正心嘴唇微动，眼角已是闪烁着晶莹，他声音颤抖着说道：“你、你知道他？”

　　看到正心如此反应，晏迟终于放松了一直紧绷的心神，垂眸笑了笑：“何止是知道……”
　　他还在郁兰溪脸上写了个“丑”字呢！

　　不过这话可不能跟正心说。
　　晏迟正色道：“虽然我不清楚时间为什么对不上，但我肯定，郁兰溪说的有缘人，就是我。”
　　只有他，才是郁清欢相约之人。

　　正心眉头紧锁，他再次打量晏迟，半晌才道：“仅凭你这一句话，可还不够。”

　　晏迟：“那我再说些别的。”

　　“郁兰溪，小名郁小花，出生于燕国郁氏，燕国乃是一女尊男卑之国度，后因天灾沉没海底，他跨越重洋叠海，来到中原大地，彼时正是元末明初。”

　　正心瞳孔微微放大：“……继续说！”

　　晏迟顿了顿，道：“如果他跟你说起过他的族兄，那你定会知道，他的族兄名叫，郁、清、欢！”

　　轰！
　　惊雷乍响，万物寂静。
　　伴随着这个名字的出现，两人对视着，都屏住了呼吸，一片焦灼无声中，正心只觉一阵恍惚，身体也摇摇欲坠，他呢喃道：“是你……有缘人竟是你……”

　　晏迟飞速起身，扶住他：“是我，氐人泪呢？”

　　正心盯着这个少年，忽然一把推开他，大笑起来：“古佛拈花方一笑，痴人说梦已三生！这该死的岁月，终究到此为止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急促又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赫然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型水滴。

　　正心珍而重之的将其交给晏迟，脸上带了一丝释然，道：“氐人泪给你……不要钱。”

　　晏迟握紧手中珍宝：“多谢。”

　　“不必，是我该谢你，你让我没有失约。”
　　岁月太难熬了，正心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要熬不下去了，但那条君子之约束缚着他，让他继续在这尘世中漂泊。

　　“如今，完成了这个约定，我也可以彻底放下了。”
　　正心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的目光逐渐浑浊，轻声道：“生老病死，是人的必经之路，如今，我也要作为一个普通人，去经历我本该经历的死亡。”

　　晏迟皱眉：“你……”

　　“嘘！”
　　正心眨了眨眼，笑道：“佛曰，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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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下，太璜山上已经没有多少游客了。

　　正心站在地藏王菩萨庙前，目送晏迟下山。

　　就在晏迟的身影快要消失在他眼前时，他忽然高喊：“晏小友！你可知，海水如何倒灌么？”

　　晏迟回头，以燕国礼仪向正心行了一礼：“请大师指点迷津！”

　　正心摆了摆手，笑道：“历史上只发生过一次海水倒灌，那便是四千多年前——”
　　“尧舜时期，大禹治水！”

　　晏迟愣住了：“大禹……治水？”

　　正心不理会他的疑惑，高声道：“晏小友，若你相信贫僧，贫僧就给你算一卦。”

　　晏迟：“我信。”

　　正心仰头大笑，呼了一声“善”，便道：“贫僧掐指一算，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潮汐起伏，海水倒灌。”

　　“八月十五……”
　　晏迟默念着这十六个字，将其牢牢记在心里，朝着正心再次行礼，“谢正心大师，我记下了。”

　　正心没有在说什么，他静静的看着晏迟离去，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沉暮气，他佝偻着身躯，缓缓走进寺庙，关上了门。

　　风中，只留下了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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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国。
　　七月十五，距离七月二十八仅有十三天。

　　这些天，郁清欢一直在寻找燕国沉没的根源，最后却绝望的发现，这可能真的是天灾。

　　郁清欢又开始央求着母亲，带他去皇室藏书阁，整整三天，他翻阅了大量书籍，终于在一本古老的已经快看不清字迹的兽皮上，描绘下了一幅海图。
　　这也不知是谁留下的，海图范围非常大，而且详细，但或许是因为时间的问题，很多地方都产生了偏差。
　　不过没关系，方向是对的，这足以让他离开燕国了。

　　此外，郁清欢还在兽皮附近找到了一份开国女皇创作的《海神志》，里面记录了女皇遇神的故事。
　　这本书在燕国流传的很广，但民间的大多是删减版，只有皇室才保留下了原本，郁清欢手上这本是后期仿的描摹本，内容都是一样的。

　　出于好奇，郁清欢翻看了一下，只见第一页就写着女皇的自述——

　　【吾名姜姒，神农氏后人，部落族长之女。出生那年，天地大旱三载，黍麦无所得，百兽惶惶之，族人皆以吾为灾祸，遂不喜之。】

　　【十二之年，星辰坠地，天火燎原，祝巫言天神动怒，需活人祭，族人祈令吾作祀品，阿姆允之。】

　　【祝巫之子，唤作灵葉，善种植。】

　　【祭祀日至，灵葉忽而惊呼，神也？神也！】

　　【祝巫闻之迅疾而来，问神何在，灵葉言神不喜人祭，已去矣。】

　　【祝巫可察心观相，知灵葉所言皆真，遂哭曰：神弃我，神弃我！】

　　【祭祀终止，吾得以存活。】

　　【……】

　　看完，郁清欢放下海神志，脑中不由浮现出书中的一幕，年幼的女孩被族人认定是灾星，所以当部落有难时，她被族人强行选中成为了祭品。
　　祭祀那天，巫的儿子说他看到了神，神并不喜欢用人当祭品，所以女孩被救了下来。

　　如果《海神志》仅仅到这里，那说不得就是一个男孩智救女孩的故事了。
　　可这仅仅是开篇，后面……神真的出现了。

　　女皇写道：【神明驾驭清风，驱使万兽，食霞气，饮朝露，除吾与灵葉，无人可见。】

　　【洪水泛滥成灾，神明告知吾等，海外亦有生机……】

　　郁清欢叹息，这就是燕国的由来了。
　　授神之命，渡海而来。

　　只是，这位帮助女皇的神明，就是传闻中的海神吗？感觉不像，据说海神是人面鱼身，可女皇笔下的神明却并不是这样。

　　郁清欢还记得燕国的歌谣——海神之歌。

　　【海里的鱼，上了岸。
　　云间的鸟，落了地。
　　梦中的人，睁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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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有一天，鱼被剥了鳞，鸟被关进笼。
　　梦里的人，再次沉睡。
　　闭上眼睛前——
　　他说啊，我会找到你。】

　　这首歌谣中的黑暗色彩非常浓厚，是为了防止孩童在睡梦中被海神带走灵魂，才会口口相传的歌谣。

　　“人有几条腿……”
　　郁清欢轻声念道。

　　“人当然只有一条腿了。”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郁清欢猛的合上书籍，“……国师大人。”

　　国师缓步过来，笑眯眯道：“在找什么呢？这里的书籍我都看过，或许可以帮你。”

　　郁清欢起身行礼：“不必了。”
　　说完，便要离开。

　　与国师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郁清欢听到了国师送至他耳畔的一句话——
　　“不要想逃，你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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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丞相府，郁清欢愣愣的盯着那朵九重海灵葩看了好久，直到翠烟叫他，他才回过神来。

　　“什么事？”

　　“主君叫公子过去。”

　　“嗯，我知道了。”

　　郁清欢来到了白洛的院子，走进去，满目萧条，这里的花花草草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
　　因为白洛嫌待在后院无聊，又觉得下人笨手笨脚的，所以他院子里的摆设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的，如今看这境况，白洛应该是很久不曾打理了。

　　之前郁清欢也来过，但满脑子都是燕国覆灭一事，就没怎么注意，今日猛一打量，他才恍觉父亲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阿爹。”

　　看着面容苍白憔悴的白洛，郁清欢也很难过，他走上前，握住了白洛的手，冰冷枯瘦。

　　白洛咳嗽几声：“小宝……”

　　郁清欢鼻子一酸，眼眶瞬间红了，阿爹已经很久没有喊过他的小名了，是他不好，不能时时陪伴他。

　　白洛笑了笑：“多大人了？还哭鼻子！”

　　郁清欢：“阿爹，你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白洛就摆摆手打断了，“不能。”

　　“小宝，你要知道，当一个人心如死灰，不想活了的时候，神明也救不了他！”

　　郁清欢着急道：“可你为什么不想活了？纵使母亲……可你还有我啊！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白洛柔柔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抚摸着他的脸颊，道：“你真的会一直陪着阿爹吗？你长大了，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每隔三四天都会去找他，一去就是五六天，阿爹有时候想见你，都见不到。”

　　郁清欢怔住了，他从未想过，他与晏迟的每一次互换，白洛都看在眼里。
　　身为父亲，他一眼就能认出来自己的儿子！

　　“阿爹，对不起。”郁清欢泪流满面，“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了……”

　　听到这个回答，白洛却没有多高兴，“怎么了？你跟他吵架了？”

　　郁清欢摇头：“没有。”

　　“没有就好。”白洛拍了拍郁清欢的手，慈爱道：“阿爹看得出来，他是个好孩子，明明已经很不耐烦了，还愿意陪我下棋，时不时过来看我……我知道，这都是因为他爱我的儿子。”

　　“小宝，不管他是什么存在，你都要珍惜他，赤子之心，本就世间最难得，更何况，你也爱他。”

　　白洛的一番话，让郁清欢更难过了。

　　对于晏迟，他比谁都更珍惜，可是七月二十八日之后，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