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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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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藏餐
她给狗狗取名叫“快点”,小名“点点”。因为她希望这一周小四眼狗早点成长起来,长得壮壮的,扛得住风雨,顶得住烈日。就像她教育的学生一样,希望他们博学,睿智,健康。上了半年课之后,学生们称呼她为“伊阿妈”,因为有时候他们觉得她实在是比妈妈还亲,她很注意很孩子们的交流,经常倾听孩子们模糊的汉语并指出错误,尽管她也不是很能听清楚孩子们的意思,但大部分意思她能猜出来;孩子衣服挂破了她要帮他们缝补,孩子们不小心弄伤了她要亲自送医院。她虽然在藏区,但是把城市中平等重教的观念还是带进来了,并且还要不受部分教师厌烦教学情绪的影响,每当听见有同事说多么多么累,孩子多么多么不好管,诺只是笑笑,不搭话。
青平将点点送过来以后,一周后没有出现,诺后悔的事是,最后一次见面之前没留个青平的号码。点点第一天随诺回了小地窖,同事又说些酸酸的话挖苦诺当狗保姆,同事是个长发美女,见小狗到家里来之后,当晚就没在屋子里呆过。地窖里只有小小的一扇窗户,那样炽烈的高原日光照射进来就像售卖区里打了折一样。点点喝了牛奶,因为离开母狗时间太短,不适应。好几个晚上都是要不躲在纸箱子里,要不蜷缩在角落里嘤嘤地闹啊闹,诺一晚上要起来看它四五次,看它拉没,吐没,喝没,吃没。白天还好,诺偷偷把狗狗带到了学校,交给学生们帮着照看。晚上回家后,地窖里还有只老鼠,有点点在,老鼠虽然没那么猖狂,但是点点一旦不闹老鼠又开始闹起来。搞得诺那一周,诺染了浓浓的黑眼圈。
业余时间同事们总爱打点小麻将,闲得无聊时诺也要陪着玩一下。打得很小,一两元的那种。有一天在外面街边麻将馆里,同事紫鹃边玩搓着麻将边笑着问诺,“青平是不是在追你?”诺惊讶地立马回答,“怎么可能,他只是让我帮忙照看小狗而已”。这时候门帘突然打开了,青平来了,一脸笑容坐在诺的旁边:“诺,我有点事耽误了回来晚了,我的狗怎么样了?”诺脸突然红了,就像被人抓到自己做坏事一样,佯装镇定地说:“好你个青平,来无影去无踪”。紫鹃大笑起来。诺起身回去给青平取点点,青平自告奋勇要帮忙打两把。取了狗回来,发现一桌子都是钱,其他几个牌友脸都气绿了。
自己是出了名的“散财童子”,跟同事们一起不知道输了多少次了,这次青平总算帮自己赢了一把。晚饭是自己请的,青平作陪,饭后,他看着诺黑黑的眼眶,狡黠地说“计谋成功了,点点其实应该叫睡眠影响器,专门偷袭你的睡眠”。诺起身使劲拍打了他的背,他笑着抱着点点飞快的跑回家了。
“诺,你真不知道青平的来历?”同事紫鹃问到。“不知道啊,他就是小孩子一个,有什么来历嘛。”诺不以为然。
“他是贡嘎县最大的家族之首,海棠家的掌上明珠,听说毕业于中央民族学院,并且已经有老婆了”。紫鹃一本正经的说。诺“啊”了一声,哑口无言。因为她没想到的不是青平的家族,而是他已经结婚了,怎么看,青平都是一个孩子。怎么会结婚了呢?
第二日自己的办公桌子上,青平留下一张纸条。“明晚六点,亚则藏餐店,不见不散”。
诺拿着纸条,想了一夜,去与不去。她想起了他那沉默时总是严肃内敛,微笑时却总是玩世不恭的脸。潜意识告诉他,她还是准备去赴宴。
亚则藏餐店是贡嘎县最大的藏餐店。诺去的时候,穿着她平时爱穿的白色蕾丝外套。藏餐店挨着雅鲁藏布江,掀开厚重的五彩藏式门帘,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金光闪闪的场景,藏式长条桌椅上都是喝酒,吃酥油茶的当地人。她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来到了九号包间,看到了青平正盘腿坐在藏式花边炕上,中间摆着浅原木色的方桌。青平今天穿的是藏服,金黄色的镶金边藏服,他今天没有戴眼镜,眼睛和鼻子像欧洲人一样立体,眼神深邃。窗外是滚滚的雅鲁藏布江。他正注视着诺。
“坐,诺”青平开始笑了,笑容似曾相识。诺开始再想,这样的微笑,是不是早就认识过。好像在哪里见过。
诺特别迷信的一句佛家语,你第一眼觉得熟悉的人,上辈子一定与他有缘。
但是他已经都有家了,想到这点她不由得又增加了几分戒备之心。
诺笑容可掬的说,“你好,海棠家的掌上明珠,你干嘛请我吃饭?”
青平又开始嘲弄的笑起来,“请你吃饭?不是吧,饭多贵啊!只是请你喝一晚酥油茶,感受一下藏区地道的生活而已。你喝喝这里的酥油茶,怎么样。”
诺轻轻端起了红色的雕花银边碗,咕噜咕噜喝起来。一口气喝完,没好气地说:“你慢喝,我走了。”
这次青平慌了,“说,别!我开玩笑的,马上上菜。”
一桌子藏餐,血肠,酸菜包子,风干牦牛肉……诺自打到藏区到现在,从来没见到过那么多藏区的特色。平时在学校里,都是汉族菜肴,一下子乐起来。身为吃货的她边吃边发问。你是藏族人,为什么那么像汉族人啊,你十几岁就结婚了吗?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教书呢?你们藏语怎么学习可以快点啊?你们是不是会排斥非当地人啊?……。
青平恢复玩世不恭的常态,边大口喝青稞酒边回答她的提问。“我是地道的藏族人,但是有三分之一的汉族血统,我母亲嫁给了几个兄弟,所以现在我极有可能是离开了家的二叔的孩子。北京念书后去了拉萨,在拉萨兼职开了家民族首饰店,本来是拉萨的国企员工,家里人让我回了贡嘎县发展,于是辞职了回来。回来以后马上结了婚,跟邻县最大的家族之女结了婚,也谈不上感情,家族联姻而已。说实话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是孩子,听父母话的孩子。你教书地儿的一个副校长是我的一个亲戚,所以你的信息我都知道了。因为外地人,短发,戴一只耳环的女孩就你一个人。排斥非当地人谈不上,只是我们的语言你们无法融入所以有时候跟你们沟通会吃力一些。外界的思想有时候当地人不好接受,所以就不愿意接触了。我怀念北京的车水马龙,我想念外面的世界。繁华的上海有些什么?你可以讲讲吗?”
青平打开手机,手机上播放起汪峰《北京北京》,不大一会儿又是地道的藏族歌曲。
那一瞬间,诺开始滔滔不绝讲起了上海的CBD,讲起了七宝街,谈到自己曾经对咖啡的热爱,到现在只觉得能在屋子里屯上几瓶星巴克都觉得上幸福,讲等待邮车的日子里觉得日光很慢。他们的交流第一次变得如此畅快,诺觉得自己是在重庆长江边上的音乐吧里,又或者是三里屯的咖啡屋,也仿佛是在巴黎的左岸,或是在维也纳的皇宫,那间明晃晃的屋子,以及屋外的彻夜轰响、千古流淌着江水,在她的脑子里响了一夜。
这两天开始征集民兵开展集训了,诺的学校有好几个男老师被选入队伍。校长中午派诺帮他们送米饭。诺去了当地最大的武装部大营时,意外看到穿着迷彩的青平。青平也看见了诺,在队伍里大声嚷嚷起来,“诺,诺,我在这里,你是来看我了吗?”
那日藏餐离别之后,已经多日没有见面。诺看到他感到由衷地开心,但是他那大嗓门让所有人的眼光都朝着她看。她觉得不好意思低头不看他们了。青平突然直接跑过来,抢了一盒男老师的饭菜,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诺激动起来,“你把饭菜吃了他们吃什么?”青平说,“我那还有,他们吃我的。”
男老师们好像都很惧怕青平,拍着他的肩膀,笑嘻嘻的说,吃就是了,没事没事。
抢盒饭事件之后,“青平暗恋伊诺”的事在学校里传开了,但社会上更多的版本是“伊诺暗恋青平爱得死去活来的”,诺开始受到一些非议,她不免感叹道,人言可畏啊,还死去活来,我是那样的人吗。还好,她独来独往惯了,早已经看轻了别人的异见。在同事另类的目光里明亮的活着,这是她一直的宗旨,从她小学开始,同学们说她的母亲怎么怎么样,她的父亲怎么怎么样,她从小听着,一开始会生气,遇得多了就觉得何必挂怀。她就已经试着去漠视别人的非议。大学时代,当学生会主席的她,受到了美国佬大庭广众之下单膝跪地的示爱,她也是淡淡的笑,委婉的拒绝。并且管别人说傻说好,都自己去判断,随心随性。
家是她的第一个训练场,她的心早已经比一般同龄人坚强。那时候沉迷奥斯卡获奖影片《乱世佳人》,她一直期待一个白瑞德,因为她一直觉得男人不能太好,太好的男人相处起来多累啊。你得在意他的玻璃心,深怕一不小心碎了就补不回来了。但不好不坏的男人,处起来反而舒适,你想说的想做的,他只要理解了,对你而言才是最好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