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之城》於祖婷

59、59砂宅祀

　　任务书里的第二个任务，是调查十年前砂宅辞被害的真相。我们都认为砂宅辞是个人名，但砂宅两个字并不是一个姓氏。
　　现在我们明白了：砂宅辞，正是当年主持阴婚和解厄大会的风水师。解厄大会上，砂宅辞称自己会把自己反锁在三层的阁楼里闭关做法。如果三天之后他成功出关，亓家人的诅咒就被彻底破除。如果他不幸斗法失败身死，不出十年诅咒还会再次找上剩下的亓家人。
　　今年8月24日就是十年之期的最后一天。还有两个多月，亓家人却突然同时做了噩梦，当年配阴婚的女性后人也找上门，亓慕鹤觉得不妙，坚持召开通灵大会，请来风水大师的关门弟子砂宅祀。而这个砂宅祀，不仅亲历十年前师傅砂宅辞死亡的解厄大会，还全程参与了阴婚仪式。
　　那么，有可能在场的其中一人为了隐瞒十年前砂宅辞的死亡真相，而继续杀人吗？
　　又或者，砂宅祀此行目的就是为师父报仇？
　　还或者有人借通灵大会与十年前风水大师的预言，达成自己的杀人目的？
　　在场的人个个像凶手，又个个像是目标。
　　就连第一次回国的亓祖芳也不能信任——这种看似与十年前“某件事”完全无关的人，最有可能是凶手，这些都是推理小说里的老套路，赵影来已经给我和司兰分析了一遍。
　　现在，我们在自己的套间里继续讨论最可能的发展。
　　司兰打着饱嗝直说自己要赶紧减肥预防长胖。
　　原来，她午后行为反常是因为直接让这个房间里的幽灵附身，满足她生前最大的愿望。
　　老管家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这个房间里的确有冤魂，但她的目的并不是拖人下水做替死鬼，而是想求人帮忙实现自己的小小心愿：吃甜点吃到吐。
　　这个溺死在泳池的女孩名叫佐藤沙世子——是的，是个日本女孩。她是当时砂宅辞的一个小徒弟，沙世子跟着砂宅辞的理由也很简单，想减肥。
　　“想减肥？”
　　“怎么，你们在质疑我的专业水平？”司兰拍着肚子仰面躺在地毯上，气势倒是一点都不弱。
　　“您继续，您继续。”
　　“沙世子当时只有十三岁，但是已经接近一名成年男性的标准体重了，为此她在学校里遭受过不少霸凌。偏偏她的姐姐千鸟是个体态纤细十分漂亮的女孩，所以沙世子很受打击。心情不好就会暴饮暴食，结果更胖，更加自卑。如此恶性循环。她的父母希望有砂宅辞的教导，帮女儿解开心结。
　　砂宅辞在其他方面也许出色，但是对于帮少女减肥他采取了最极端的做法，就是绝食。”
　　“绝食？”
　　“是不是辟谷？”赵影来问，“就是道家的一种养生方式，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对，就是辟谷。我是怕海月听不懂。”
　　“多谢好心。”我笑笑，“然后呢？”
　　“然后就出事了。小姑娘饿出了幻觉，把游泳池看成了超大块蛋糕，跳进去吃，结果溺水而死。”
　　“所以，沙世子的心愿就是吃甜点吃到吐……”似乎挺合理的，“那老管家怎么说她是索命的冤魂？”
　　“还不是你们这些凡人不理解灵魂，自己吓自己呗！”司兰似乎没那么撑了，双手扒着沙发坐起来，“小姑娘心愿满足了，就去外头玩儿去了。不会害人的。”
　　“那……”既然沙世子的事只是个插曲，那么她就与我们的任务主线无关，“你找到砂宅辞的灵魂没有？”
　　“说到这个。”司兰的表情严肃起来，“海月，你还记得我说过，你母亲的灵魂不见了吗？”
　　“记得。”
　　“我怀疑，砂宅辞也一样。”
　　“一样？”
　　“你们都在下面不知道干什么的时候，我去三楼阁楼溜达了一圈，发现了砂宅辞的遗物。但是，上面没有灵魂残留。”
　　“没有？”
　　“是的。一丁点残留都没有。”司兰的声音也越发低沉，“我怀疑，这个人在收集灵魂，做可怕的事。”
　　“收集灵魂？”赵影来也一知半解。在这方面他并不比我知道更多。
　　司兰用手指绕着头发，想了想，解释道：“你们可以将灵魂看做一种能量。一种有固有属性的能量，就像石油和天然气虽然都可以做燃料但是属性不同。有些灵魂天生携带巨大能量，系统中不就有灵魂捕手吗？只不过他们的目的是杀死宿主抢夺系统。而这个人的能力比他们更强大，手段也更恶劣。啊，希望我们不要碰上这个人。不然，我们也凶多吉少。尤其是我啊。”
　　听司兰这样说，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你是不是在暗示……我的母亲，也是特殊体质？”
　　“我是这么猜的来着。”司兰点头，“一般来说拥有特殊体质的人，其父母双方至少有一个也有特殊体质，要不然就是家族的女性祖先有特殊体质。全家都是普通人，只有某一个人突然觉醒的可能性极低。你看，来来的母亲赵阿姨就能透视。不过听你的描述，你的父亲是个普通人，而你的母亲又被某个人取走了全部灵魂，所以她是特殊体质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我母亲有特殊体质？可惜我对母亲知之甚少。甚至连她的一张照片都没有。
　　赵影来感觉到我的情绪低落，于是转移了话题。
　　“所以司兰，你怀疑这个取走灵魂的人是凶手？”
　　“我可没这么说。”司兰摇头，“说起来你们去砂宅辞的死亡现场看过没？没有？那你们这半下午都做什么去了？咱们的任务重点可不是查一个被鸡肉噎死的倒霉老先生！”
　　这话说的有失偏颇。毕竟事情发生之前，我们也没法确定谁才是凶手的目标。
　　赵影来耐心说道：“目前每个人都有嫌疑。还是提高警惕些好——”
　　此时，传来敲门声。
　　老管家过来通报，砂宅祀已经和亓家人交待完通灵大会的准备工作，现在想要见我们三个。

　　跟着老管家沿着一楼长长的走廊一直向西走，由于建筑的朝向问题，越往西边越觉得阴冷，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下意识靠近赵影来。
　　司兰更加干脆，直接挽住赵影来的手臂：“这里也太阴冷了吧！现在可是六月啊！”
　　“抱歉，山中原本气温就偏低，加上砂宅大师的要求，用于通灵的房间要保持16度的温度。所以……”
　　“16度？”司兰抱怨，“行不行啊他？本小姐可从没要求恒定温度才能通灵！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也曾有不少人质疑过我师父。不过这些人都被现实狠狠打脸了哦！”
　　从右边的一扇门后传来略带高傲的小孩子的声音，接着两扇巧克力色的木门打开，老管家赶紧停住脚步：“不好意思，我还以为砂宅大师要在方才的房间与这三位见面。”
　　“那是通灵的房间，师父已经下了咒，通灵开始之前都不能再开启。”
　　从门后走出来的，是个其貌不扬的男孩，大约十岁出头的样子，穿一身素白的粗布深衣，乌黑长发拢在头顶，用一根看起来像是自己削出来的木簪簪着。
　　鼻尖红红的，个子不高，我十岁时都比他还高些。脸颊上有两块不明的灰黑色污渍，指甲缝里也脏脏的，加上目空一切的表情，是个不讨喜的孩子。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做了砂宅祀的徒弟？
　　孩子上前半步，还想说什么，门后又传来一声清脆的女人声音。
　　“彘儿，快请他们进来！”
　　这个砂宅祀，难道是个女人？
　　跟着彘儿走进房间，里面与走廊一样阴冷，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吹进来的风在我们脚踝边打转，司兰低头看了一下，一下子后退两步：“我去！这什么鬼！你还养蛇？怎么长了一张人脸？哎，真丑！”
　　不愧是司兰。且不说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就算能看到，听她的描述，这根本不是丑或不丑的问题。难道是长着蝎子精脸的的蛇妖？
　　“那是烛龙，用来照明的。”彘儿满脸鄙夷看着司兰，嘲弄道。
　　照明？但是房间内并没有比外面更明亮，相反，越往西边，越发阴暗。明明已经是下午，太阳偏西，这边应该更加光明才是。
　　不过，我根本看不到所谓的烛龙，看赵影来的反应，他也看不到。秦司兰能看到却不知道这东西的作用，是不是能说明这个砂宅祀确实有些灵通？
　　老管家见我们已经进了房间，便将门关上自己默默退了出去。彘儿领着我们穿过两层白纱帷帐，在房间正中一处铺着榻榻米高出地面十多公分的四方形台子上，见到了这位风水大师。
　　果然是名女子，可奇怪的是她展现出矛盾的年龄感。
　　只看五官，至多不过三十五岁，细长的眼睛像是古代仕女图上描绘的那种眼睛，不大，单眼皮，眼角上翘，狐狸一样。眉尾也斜斜飞入鬓边，使得她即便只是安安静静盘腿打坐也有一种狡黠的气质。
　　面部的肤色略惨白，脸颊处原本应该透出粉色的地方反而如石灰一样。但是肤质极好，没有皱纹，光滑平整，十分细腻。
　　可是从袖口露出的一双手却如八十老妪一样，深褐色的沟壑纵横，皮肤松弛如鸡爪，又长又尖的指甲泛黑，手背上还有一个红色圆点。
　　身体的其他地方都被青色深衣盖住，一头浓密乌亮的黑发和彘儿一样簪在头顶，簪子是木质的，但比彘儿那种地上随便捡来的要高级得多，透出红光的黑色木头表面光滑，被磨成曲度极小的S型，明明是木头，却兼有流水与金属的质地。
　　从外表看倒不像是俗人。只是不知道实力如何。
　　见我们到来，女子并未起身，而是微微点头：“我就是砂宅祀。你们尽管发问便可。”
　　我和赵影来相互看看对方，还没有开口，司兰抢先一步：“通灵还要恒定的温度，你当真是通灵者？”
　　这话说的太不客气，彘儿搓了搓鼻子想开口，但被砂宅祀用左眼制止——是的，只有左眼，她的右眼还盯着司兰，左眼自己转到一边，看向彘儿。
　　简直就像蜥蜴一样瘆人。
　　砂宅祀抬起双手，手心向上，同样是松弛的皮肤，掌心里也有一个红点。
　　“我与你并非同门，所走的道不同，所施的术自然也不同。只是学无高低，道无优劣，术无长短，秦小姐若是好奇，我可以展露一二，只当是切磋。”
　　说完，秦司兰就像事先排练好了一样，自己走到榻榻米的一角，那里摆着一张书案。司兰背对我们所有人坐下，抬笔就写。
　　然后将写好的纸对折后放在信封里，拿着信封回到我们身边。
　　这边，砂宅祀也让彘儿端来笔墨纸砚，写了几行字。边写边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秦小姐，这里的冥，当中乃是一曰而非日。”
　　司兰的脸一下子红了：“我……我练的行草就是这么随性！是你看错了！”
　　砂宅祀并不争辩，让司兰打开自己的信封，里面的内容果然一模一样。
　　说实话，要不是认识司兰，我都怀疑这两人是串通好来表演心有灵犀的魔术师。
　　如此一来，司兰认同了砂宅祀的能力。后来的日子里我才知道，司兰在探知他人想法的时候可以封闭自己的内心，防止其他思维入侵。因此在我们看来砂宅祀不过是猜对了司兰写的字，但司兰自己知道，当时砂宅祀一面同我们所有人说话，一面通过意识交流，告诉她接下来怎么做，最后直接与她的意识沟通，打破了这层内心防御。
　　因此司兰立刻对砂宅祀心服口服。
　　但在当时，我和赵影来都没有看破这一层。
　　轮到我来发问，我要问的自然是自己母亲的事。
　　砂宅祀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不等我开口就对我说：“令慈的事，也是我这次要来解决的事情之一。十七年前的阴婚我虽然全程参与，但其中很多细节师父并没有告知我。如果三位愿意，我可以先将自己所知信息与你们共享，但是更多的谜团，要在明天的通灵大会上才可能得到解答。”
　　我赶忙向砂宅祀道谢，坐在彘儿拿来的蒲团上，安静听她讲述十七年前的那段诡异又离奇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