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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7 亲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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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镇派出所办理好手续之后,在我的邀请下,几人一同去了我家。
虽然只离开短短几天,但在此回到家门口,我居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不光是心情变化了,还因为院子里站满了人。
那些,在我与父亲最艰难时袖手旁观落井下石,如今又来凑热闹的所谓亲戚。
隔壁的六婶也在,她一见到我就立刻将我拉到怀中,抬手撩开我眼前碎发,像是叮嘱自己亲女儿一样小声说:“海月啊,要是你家这帮亲戚做得过分了,你就喊你六叔过来帮忙!可不能再让他们欺负你!”
“六婶你放心。赵影来也在呢,他会保护我。”
赵影来原本杵在六婶身边,一直板着脸不说话,听我这样说,抬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六婶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海月!”
“哎!你们慢慢商量!晚饭到六婶家吃哈!”六婶又瞪了几眼在一旁讪笑的几个亲戚,疾步走出我家院子。
她刚一离开就有一个长马脸三角眼的女人在她身后关上大门,双臂一交叉,抱在胸前,摇晃了几下脑袋,走到呼延邦面前:“哟,你就是海月的外公,西北来的大老板,还是蓉蓉的亲生父亲?”
蓉蓉是我母亲的小名。而这个说话的人,是我母亲的“妹妹”。
当初我母亲因羊水栓塞去世,我的这位阿姨居然趁着葬礼上人多眼杂,想趁人不备从我母亲的遗体上偷偷摘下她生前仅有的首饰,一个银镯子。被父亲发现之后干脆大闹殡仪馆,成了十里八村都知道的笑话。
我父亲出事的当晚,也是她第一个站出来,直言要争夺我家的宅基地与股权,还说拥有合法继承权的我后妈是外乡人,国法大不过家规。总之是个眼中只有钱的愚蠢而恶毒的人。
这次她赶过来,目的很明确:要钱。
理由也很奇葩:她的长辈帮呼延邦养了一辈子的孩子,付出那么多心血,呼延邦又是有钱的大老板,怎么着也得给点补偿。
如此歹毒又贪婪的人,真不敢想象我母亲以前受过多少她的欺负。
好在川拓与杨修及时出面震慑,才没让这位阿姨的胡搅蛮缠得逞,大家也同意派出一名代表与呼延邦商谈具体事宜。
来之前呼延邦就想得很清楚。
他有三个条件是必须被满足的,这三个条件如果对方不同意,其他的事就免谈。
首先,我与这边的所谓亲戚断绝关系,由他成为我的法定监护人。
其次,为我母亲迁坟,让她落叶归根。
最后,查明当初是谁将我母亲拐卖到这里,又是谁出钱买下了我母亲。
第一点其他人无法干涉,他们没法插手。只是时间点比较特殊,考虑到各省高考制度不同,分数线也不同,我得完成大学录取之后才能变更户籍——当然,也得能活到6月26日之后。
至于拐卖我母亲的人,因为时间太久,知情者只有我姨婆还在世。她已经托自己儿子详细描述了当时的场景,但是能不能根据这仅有的线索找到人贩子,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唯独第二点,是个难题。
我母亲去世之后,并没有被埋进父亲家的祖坟,理由很荒诞,说白了只是他们觉得我母亲不祥,觉得她会破坏风水。可村里的习惯,嫁出去又生了孩子的女儿是不能埋在娘家祖坟里的。因此经过一番折腾,母亲被埋在她养父家的祖坟附近,隔着一条小路,清明节只有我和父亲会去祭奠。
现在要迁坟,阿姨立刻把母亲的坟墓划归到自家祖坟内,索要一笔高额赔偿金弥补当年的丧葬费。
在我看来那价格高得离谱,可没想到呼延邦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同意了。
就在我以为皆大欢喜的时候,忽然阿姨又改了主意。
她见呼延邦如此爽快,立刻意识到自己开价太低,在呼延邦这样见过大世面的人眼中,他女儿的遗体价值远远超过这个数。于是当场提出了另一个高出数十倍的价码,理由是如果动了我母亲的坟,家族里其他长辈也不得安宁,所以还要呼延邦出钱修整她家祖坟,赔偿精神损失。
川拓与杨修当时就想警告阿姨,但呼延邦阻止了他们。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尊重你们的家乡风俗。我会按照你们的要求修缮墓园。”
见呼延邦这么好说话,不光是阿姨,其他亲戚们也后悔不迭:原来那个不受待见的买来的女孩,居然这么值钱!
于是,各种条件接二连三提出来,内容之荒诞让我觉得匪夷所思。
呼延邦脸上的微笑也逐渐消失,但他还是保持涵养,耐心听完这些见钱眼开的无耻之徒的要求,就连我忍不住要开口反驳,呼延邦也拦住了。
终于,连这帮吸血鬼自己也穷尽了想象,终于停止了漫天要价,呼延邦板着脸,挨个扫视每一个人。
他们脸上的表情各有各的精彩。有些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也知道自己有多过分,在呼延邦的注视下有惭愧之意。更多的人,则面露凶光,好像呼延邦如今的财产天经地义该归他们所有一样。
半晌,呼延邦终于开口了。
“我这几天到处奔波,还是有些疲乏。今天时间不早了。明天再来谈,如何。”
然后,不给吸血鬼们争辩的机会,搭着我的肩膀,随我上了二楼。
楼下闹哄哄的声音传来,我感到肩膀上呼延邦的手加重了力气,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眼圈泛红,喉咙嘶哑得开口。
“海月啊,你们娘俩,受苦了。”
我没有回答。
十几分钟之后,我家才恢复平静。六婶打来电话问我情况如何,我苦笑:“自然是要钱——”“可不能给!一分钱都不行!海月你可别心软!那帮白眼狼当年怎么对你的你可不能忘了!”
好不容易安抚了比我还激动的六婶,赵影来放下一直在手中摆弄的微型摄像机,笑道:“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六婶家自己的事。”
“这个六婶够仗义。”川拓问我,“她不是你家亲戚吗?”
我摇头:“我们只是邻居而已。但她很照顾我。”
“这位六婶与你家有什么渊源?你父亲帮过她?”川拓似乎很难理解六婶与我的关系。我依旧摇头:“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和那些所谓的亲戚比起来,六婶更像是我的至亲。
杨修刚想问什么,突然听到呼延邦咳嗽了一声,他坐在父亲编的竹椅里,双手扶着椅子把手,眯着眼睛,招呼川拓:“川警官啊,我想和你咨询一点事。”
“您说!”
他们两人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些什么,杨修问赵影来:“你录的这个,有啥用?”
赵影来看看手里的摄像机,耸肩:“有备无患。万一发生争执——”“他们敢!”
这话是川拓说的。
我们立刻回头,呼延邦微笑着摆摆手,拉着川拓去了旁边的屋子里继续说悄悄话。
杨修哼了一声,撞了一下我的肩膀:“不是我说,你和你外公也太好脾气了!就那些狗屁亲戚要是被我摊上,我早……”杨修咬咬牙,最后还是妥协了,“我也就,老死不相往来吧。”
“哈,瞧你这气势,还以为要杀两个解解气呢。”赵影来笑,杨修也笑了:“为他们犯法?脏我的手!”
“若是杀人能解气,也未尝不是个办法呢。”我说。
这话吓了杨修一跳,赵影来却很淡定:“但是杀人不能解气。所以你不会这么做。”
我点头:“人终有一死的。比起生老病死这些人类无法逃离的必然,得不到放不下更能折磨人。”
听我这样说,杨修打了个冷战:“你说话怎么……瘆人啊。小脑瓜里想什么呢!还是盘算一下明天怎么对付这群难缠的亲戚吧!”
“你说,他们回去之后会做什么?”赵影来忽然问。
“做什么?”杨修挠挠头,“大概,妄想自己拿了钱怎么花?哎我跟你说啊,真事儿,以前我们辖区里两口子大半夜躺床上闲聊天,假设自己中了五百万怎么花,结果因为意见不统一打起来了,还报了警!这人啊——”
“大约是守坟吧。”
我说。
“守坟?”杨修一愣,然后窜起来,“是啊!这帮家伙,为了钱什么干不出来!他们现在知道你母亲的在你外公心里的地位,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挠你外公!除非拿到满意的价格——不行!不能让他们得逞。”
说着,杨修就要出门,但赵影来抓住他的衣袖:“你现在去也做不了什么。他们在我们回来之前就已经把坟地围了起来。”
说着,赵影来看向我:“我去看过了。他们保护得很好。”
“倒是谢谢他们为我母亲守坟。”我笑,杨修皱眉:“你还笑?!”
“为何不笑?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仍是笑,“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喂喂喂,感觉你在计划什么危险的事啊。我可是人民警察哦,不要让警察叔叔为难!”
我看向杨修,收起笑容,故作严肃:“警察叔叔一定要把所有坏人都抓起来,一个也不能少。”
“全靠警察叔叔了!”赵影来也跟着说。
杨修越发怀疑:“你们两个小鬼……一定背地里有什么计划……”
他说的没有错。
我母亲当年受的委屈,我与父亲的境遇,我父亲的事,怎么会轻易就这么过去?以德报怨,何以报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