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之城》於祖婷

25、25死者是我

　　秦司兰的话刺激了沈梓旭，他将手中话筒一摔，抬手揪住秦司兰的头发，双眼充血好像斗牛一样拽着她往墙上撞，刘思慧吓得抱住了我，另外几个男生赶紧拉开两人，蔡蓬莱扶助秦司兰：“先回家。我去帮你叫车——”
　　“今天谁都别想走！”
　　沈梓旭忽然一声怒吼，抄起桌上的烟灰缸指着蔡蓬莱，蔡蓬莱吓了一跳，赶紧推门跑出去。这样一来更加激怒沈梓旭，他挣开没反应过来的胡开山，大步追了出去。
　　然后，和之前一样，当我们追出去的时候，蔡蓬莱已经倒在地上，灰风衣男人也腹部中刀。
　　而胡开山想抽根烟压压惊，突然发现，自己的打火机不见了。

　　大厅里，我坐在赵影来身边。
　　秦司兰被吓坏了，整个人缩在赵影来怀里瑟瑟发抖，不停说着都是自己的错。
　　赵影来的表情很无奈，但也没法对秦司兰不管不顾。
　　我算是明白上一轮赵影来为什么不怕别人议论。原来，是秦司兰也喜欢他，所以两人一起行动很合理。
　　但是这样下去任务怎么办？我只能自己行动——
　　“你去哪？”赵影来拽住我。我刚站起来，被他这一拽，失去平衡，差点下巴磕他肩膀，幸好双手撑在墙上，站稳了。
　　我小声说：“完成任务啊！”
　　“你还是坚持原本的想法吗？”
　　“我——”
　　我顿住了。
　　赵影来看着我，眼里除了失望，还有一点希冀。
　　他究竟想告诉我什么？从上一轮后半段开始到刚才，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包括打火机的事，也没有干预。
　　但是事情还是发生了。虽然过程不同，但是结果相同。
　　这是不是说明我的想法不对？
　　只是根据上一轮的情况去下一轮阻止，根本无法改变这个结果？
　　难道赵影来已经发现了只是阻止结果不行，必须理清楚这些人之间的关系与矛盾，才能彻底避免悲剧发生？
　　“我知道了。”我回答，“我会好好调查每个人的。”
　　“就只是这样吗？”他眼中希望的光暗淡了。
　　不然还能是什么？我问海月。
　　海月反问我：“我脱胎自你，你怎样想，我就怎样表现。你希望从我这里听到什么回答呢？”
　　我……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与这两人争论，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行动。

　　其实，我知道他们的意思。
　　赵影来是个善良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个悲天悯人的慈善家。他想要的，是解开昔日同学的心结，是让大家重修旧好，快乐开心地生活。是让他生活中出现的人都能幸福。
　　可我不是。
　　赵芳说得对，我生性凉薄。
　　那些细微的情感我能感觉得到却本能抗拒。我不做恶，也不行善，只是根据他人的行动作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是我的错，我认。是我的责任，我去弥补。
　　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就去努力争取。不管是捡来的，挣来的，等来的，甚至是施舍来的。关键是，我最后得到了。
　　这是我的生存之道。
　　没有它，我要如何在格格不入的山村里生存至今？
　　我何尝不想像秦司兰那样恣意妄为，何尝不想像胡开山那样为了喜欢的东西一掷千金。但之前的我不能。贫困的家庭给我留下的唯一出路就是学习。不顾一切得学习，摒弃所有其他因素，只是学习。
　　现在有了系统，我可以通过完成任务积攒奖励，那完成任务就好。他人的幸与不幸与我何干？难道他们过不好自己的人生，还要埋怨我这样一个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孤女吗？我又何德何能，成为他人命运的主宰者？
　　这原本就不是我的责任。

　　找到白建龙，他和胡开山一起往包厢去。我来不及想借口，直接叫住他。
　　“你是……赵影来异父异母的亲妹妹啊！”白建龙用玩味的表情打量我，“啧，真是不容易了，被秦司兰这么针对。别放心上啊，她喜欢赵影来瞎子都看得出。对了，叫我什么事？”
　　“哟，就在这里聊上了。”胡开山凑过来，“走走走，一起回包厢边喝边说。海月妹妹能喝酒不？不能的话我再给你加瓶饮料？”
　　“我都行。”打小在家被灌米酒，还没有醉过。重点是，能目睹白建龙中毒的经过。
　　可是这一次……
　　睁开双眼时，我居然在梦中之城。
　　周围还是包厢的模样，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海月出现在我面前了。
　　“赵影来说让你休息一下，再开始下一轮。”海月有点担心得看着我，“你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我只觉得头痛欲裂，抱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上一轮的最后发生了什么事。
　　走进包厢之后，胡开山找来服务员开酒。刚好是上次热心帮我找衣服的那一位。
　　之后我就在靠桌球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服务员打开全新的一瓶酒，倒了三杯加冰威士忌，我在三杯之中随意挑选了一杯。
　　然后，一口酒下肚，看到包厢门被推开，赵影来扶着秦司兰走进来，我起身想上前，可忽然就觉得头昏脑涨，身体没有力气，无法呼吸。
　　在赵影来冲到我面前的前一秒，失去了意识。
　　也就是说……这次死者变成了我？为什么是我？
　　可是酒是新拿的，冰也是那两人之前用过的，都没有问题。我与服务员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没有动机杀我，到底怎么回事？

　　“赵影来呢？”
　　海月指了指那边沙发。
　　我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如果我不改变想法，你就做旁观者是吗？”
　　他有点诧异：“你知道我的意思？”
　　“可你知道我的意思吗？”我问，“你有一个可以为了你牺牲自己前途，还不惜牺牲其他人的母亲。你的家庭条件与我相比是天壤之别。你的一双球鞋，是我半年的生活费。你招人喜欢，无论在哪里都有成群的朋友。而我只能闷头读书。你可以站在天堂普度众生，但你没有资格要求一个还在泥潭里挣扎的人和你一样慈悲为怀。”
　　赵影来的喉头滚动了几下，并不看我：“我只想让你把人命当回事。”
　　“那就展现出你的实力，用你的能力说服我。”我说，“我只服强者——”
　　“这是你说的！”赵影来一下子站起来，“如果我在本轮完成了任务，今后你不准再这样！”
　　“我再那样？话要说清楚。”
　　“再……只追求完成任务，无视人的情感和背后的动机。你要彻彻底底查明真相，尽可能拯救那些人！你拯救他们，也是在帮助自己！”赵影来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那样你可以获得更高的奖励！”
　　我眼前一亮，点头了。
　　说实话，最后这一句打动了我。
　　其实川拓的事之后我就在反思自己的行为。
　　当我不顾一切达成了目的之后，却捅了大篓子。海月也说，那个任务如果完满完成，可以得到的奖励是四个亿，而我只拿到区区两万三千五百一十四块两毛七分。这其中的差距，大概就在于我仅仅是完成了任务，却无视对他人的影响。
　　如果我能更加谨慎些，考虑更加周全，那么我的好处只会更多。
　　要我在赵影来三言两语之下就改变至今为止形成的价值观是不可能的。但是有利可图，就让我能接受了。
　　“好。我接受。”
　　“哎呀你们终于和好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海月蹦跶过来，“那就继续吧！早点回来！我还等着修改初始设定呢！”
　　她伸出双手，将我们向前猛地一推。
　　任务重置。

　　这一次，赵影来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穿梭在另外六个初中同学之间，与他们推心置腹，妙语连珠。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像是太阳一样无论在哪里都能照耀全场。甚至他在家的时候，我父亲脸上也总带着笑意。以往我连提到跑这个字父亲都会暴跳如雷，但是面对赵影来，父亲居然用竹子给他编了一个篮球架。
　　他就是有与人打成一片的天赋。
　　我坐在角落里，默默听着歌，梳理迄今为止收集到的信息。
　　对比梦境，有两点自始至终没有发生变化。一个是一男一女在包厢内起争执。另一个是蔡蓬莱头部受伤，灰风衣男子腹部中刀。
　　第一轮里，起争执的人是刘思慧与沈梓旭。蔡蓬莱受伤是被刘思慧用烟灰缸砸中后脑勺。
　　第二轮里，起争执的人是秦司兰与沈梓旭。蔡蓬莱受伤是被沈梓旭用烟灰缸砸中后脑勺。
　　两轮对比，有相同也有不同。
　　相同的是，沈梓旭都与在场的某人发生了争执。蔡蓬莱都被人用烟灰缸击中后脑勺。不同的是，刘思慧在第一轮里是引发争执的人，到了第二轮，引起争执的就变成了秦司兰。而第一轮动手的人也由刘思慧变成了沈梓旭。
　　而且，第一轮里，刘思慧攻击蔡蓬莱，两人之间是有直接矛盾的——蔡蓬莱提起刘盼盼，激怒了原本就在生气的刘思慧。
　　第二轮里，沈梓旭袭击蔡蓬莱并不是对她本人有意见，仅仅是为了阻止她叫车送秦司兰离开。
　　两相对比，争执——袭击，整件事是有内部联系的，但是引起争执的原因完全不同。
　　可是改变了争执发生的前因，并没有改变这个结果。这是怎么回事？
　　倒是这个烟灰缸……我伸出手，将茶几上的烟灰缸悄悄收起来，藏在沙发后面。这样会不会改变这一次的结局？
　　“这种小细节改变再多也没有用。不触及到根本问题，结局只会重演。”赵影来在我身边坐下，身上一股烟酒气。
　　我皱眉，坐开一点，他笑着道歉：“不好意思啊，胡开山和白建龙那两个家伙搞的。”
　　“有什么收获？”
　　“还是有一些的。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
　　“支开秦司兰。”赵影来脸上罕见地露出厌恶的表情，“其实我今天不想来聚会，就是因为她在。”
　　“但你最后还是来了。”
　　“是啊。因为你不理我，我在家待着没意思。”
　　“我？合着还是我的问题——”“不是你，是我的错。”赵影来赶紧赔笑，“总之，白建龙发了那么多信息，我不来也不太合适。”
　　“你是白建龙通知的？”我正想继续说，赵影来推了我一把：“拜托，帮帮忙！”
　　我回头，正看到从洗手间里补妆出来的秦司兰，目标直指赵影来。
　　“我不太舒服，能陪我出去透透气吗？”我拉着赵影来站起来，不容分说将他拉出包厢。
　　秦司兰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可惜我没看到。
　　走出包厢，赵影来连连点头：“很好，很自然，一点都不生硬呢！”
　　我翻了个白眼：“那么短的时间，你给我想个更好的借口？”
　　“现在不是借口的问题了。他们再起争执怎么办？立刻冲进去解围？怎么解释咱俩闪现？”
　　“就站在大厅里截住蔡蓬莱。”我说，“只要她与那个灰风衣错开，就能阻止伤害案。”
　　赵影来叹了口气：“你还是用这种思路……”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我们说着话，走到了大厅。大厅此时没有人，门外也没有那个灰风衣的男子。
　　赵影来在我左边的沙发里坐下，说：“刚才你听说，我是白建龙邀请过来的，好像觉得不妥？”
　　“不是不妥，是奇怪。”我说，“之前劝说刘思慧的时候，她说要不是沈万良邀请，她根本不愿来。我看过秦司兰的手机，她是被蔡蓬莱邀请来的。但是我和蔡蓬莱也聊过，她说发起聚会的人是你。到底谁组了这个局？”
　　赵影来面带微笑：“他们说得都对，但也都不对。这正是我发现的第一个问题。”
　　“详细说说！”
　　“首先，联系我的不止白建龙一个。”他给我看他的手机，“我在高铁上就收到了秦司兰的电话。当时没接。但是她不停得打，加上你一直没有回复，我怕等你回复的时候我这边占线，只好——”
　　“矛盾。”我说，“你给我存的手机号是新的，秦司兰怎么知道。”
　　“啊……”赵影来笑了，“因为手机是双卡双待的。新手机号只有你知道，但是手机只有一部。”
　　“也能说得通。继续。”
　　“就这点反应啊？多少也应该觉得感动吧？我的另一个手机号里只有你一个联系人——”“因为会涉及系统的事，这样做不正常吗？”
　　赵影来的脸憋得通红，抬手抹了一把脸，咳嗽一声：“总之，接了秦司兰的电话，我只说看时间，有时间就去。然后就接到胡开山的电话，他把包间号告诉我，去不去随意。倒是白建龙一直在问我到底来不来。晚上八点多，我觉得你是彻底没打算理我，才决定来的。不过先和另一个朋友去吃了晚饭，十一点才过来找他们，那时候他们已经都在这里了。”
　　“嗯，然后？”
　　“我看见沈梓旭还是挺意外的，之前没人跟我提到他也在。但是刘思慧说沈万良和沈梓旭一起来的。应该是沈万良邀请的沈梓旭。这俩人，一个迷恋手游，一个正统御宅族，相对来说关系最好。
　　至于蔡蓬莱，算是我邀请的没错。主要是秦司兰在，又只有一个刘思慧，这两人关系很一般，如果没有其他女生，我觉得不太行。想来想去最合适的就是蔡蓬莱。她最爱聚会，满口答应了。我这边说过没多久，她又接到刘思慧的电话，原来刘思慧也觉得只有她和秦司兰在有点尴尬，于是主动找到了蔡蓬莱。”
　　“既然这样，秦司兰的手机里为什么只有蔡蓬莱的邀请信息——啊，电话。”我想明白了，“其他人之前给秦司兰打过电话。大约秦司兰的想法是，你去她就去，你不去她就不去。但是蔡蓬莱被你邀请，理所应当认为你会去，于是告诉了秦司兰，秦司兰这才愿意过来。”
　　“而且秦司兰有删除信息的习惯。”赵影来说，“她亲口说的，除了她认为重要的人和事，其他的信息都会删除。”
　　这倒是和我一样的习惯。
　　“这么说，你们几个人的关系，其实并没有那么好。”
　　“反正同学聚会嘛，有一个发起人，剩下的未必都要是挚友亲朋，人多热闹就行。”
　　“问题是，发起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