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千金》九块

16、耳濡目染

　　宋千金六岁那年，偶然发现了一个秘密——

　　她和她爹她娘，一点也不像。

　　邻居家的铁蛋和铁蛋爹有一样的招风耳，住在扈城的表姐和舅妈都长着漂亮的大眼睛，就连小她一岁的表弟，一看就知道是她舅舅的儿子。

　　小千金踩着小板凳，趴在水缸边对她的小伙伴说悄悄话：

　　“小金鱼小金鱼，为什么我长得既不像我爹，也不像我娘呢？别人家的小孩子被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带出去玩，遇到人都会说一看就知道是谁谁谁的孩子，长得一模一样。可我外婆带我上街买糖果子，人家只会问这是谁家的小孩，长得这么漂亮……”

　　惆怅的小千金被娘一把拎起来，“漂亮小孩，放开荷花，不然你爹今晚又要吃炸荷花瓣了。”
　　漂亮小孩宋千金松开荷花，转身抱住她娘，“娘，为什么我和你，和我爹长得一点也不像？”
　　“因为你还小呀，等你长大了……”
　　“就会和爹娘很像了对吗？”小千金昂着头满是期待地看着她娘。
　　她娘微微一笑，“就会发现，你确实长得和我，和你爹，一点也不像。”
　　小千金的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可是别的小孩子都和爹娘长得很像，为什么只有我不像……我和外婆出去玩，他们看我看好一会儿，都不信我是你们的女儿……”
　　她娘蹲下来给她擦眼泪，“因为千金啊，既是我们的女儿，又不是我们的女儿。”
　　然后小千金哭得更厉害了，“我、我听不懂……”

　　后来宋千金才知道，她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所以和他们长得不像，但这不影响她还是爹娘的女儿。

　　“养女养子都是儿嘛。”她爹拍拍小千金的肩膀，“你看，你爹我也是养子，不妨碍我还是你爷爷的儿子。”
　　小千金听到这话哭得更伤心了，“可爷爷不认你，只认我呀……”
　　她爹底气十足地找补，“正因为我是你爷爷的儿子，才有你爷爷认不认我这一说啊。你想，如果我不是爷爷的儿子，那么爷爷为什么要说不认我，直接说没关系就好了，对不对。这说明我确实是他的儿子，只是我们之间闹了点小矛盾，所以他才说不认我这个儿子。”
　　她娘在旁边破开一只西瓜，“小矛盾？”
　　“……用小来形容其实不准确的矛盾。”
　　小千金拍拍她爹的肩膀，“没关系的爹，爷爷不认你，我认你呀。爷爷是我的爷爷，只要你是我的爹，你就是我爷爷的儿子。”

　　宋千金八岁那年，爷爷去世了。
　　她住的村子里，也办过不少丧事。有次她和村里其他孩子们一起，蹲在路边看地上的纸钱。村口养鸡的钱婆婆看到了，叮嘱他们不要捡，说纸钱是给死人的东西。

　　可是死人的手，握不住东西啊。

　　八岁的宋千金想往爷爷手里塞一颗咸鸭蛋。鸭蛋是她养的小鸭子下的，是爷爷教给她如何腌的，她和爷爷说好，等鸭蛋腌好了，要爷爷第一个尝尝。
　　可是爷爷的手，怎么也握不住那颗光滑的鸭蛋。
　　她固执地去握爷爷的手，一遍又一遍，直到有水珠滴在她的手背上。
　　宋千金仰起脸，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她爹哭。

　　后来她爹告诉她，父母子女也好，兄弟姐妹也好，夫妻之间也好，无论有什么矛盾，一定要尽早说清楚，彼此能否互相理解是一码事，说与不说是另一码事。有些话不说出来，别人又如何能知道。

　　“所以这就是你们爷俩骗我去买鱼，实际上是去河面上凿冰窟窿钓鱼的理由？”
　　宋千金和她爹裹着被子跪在床上，低着头听她娘训他们俩。
　　“下次我带你去另一边钓鱼，”她爹趁她娘转身笼火，小声跟宋千金保证，“那边的冰面厚，咱们俩一定不会再掉下去。”

　　后来宋千金长到十八岁，有天有人给他们院子里扔了个大石头，石头上绑了一张纸，写着某教教主想要找女儿了你们快逃吧。
　　三人一合计，逃什么，江湖这么大点地方，往哪儿逃，干脆死遁吧。于是宋千金她爹她娘双双“因病去世”，留下宋千金一个人操办“后事”，等着某教的人找上家门。
　　实际上她娘悄咪咪回了娘家合意庄，她爹重新捡起易容术，弄了一套算命的东西，扮做算命先生，一路跟着宋千金。

　　“他跟着你，还能让你遇见这些事，真是不像话。”外公心疼她，“你讲讲，来杀你的人，长什么样子。”
　　“有个穿红衣服的姑娘，使的是赤月剑，还有白峰剑。”
　　“莫不是罗刹帮的人？我记得程班说过，这两把剑是他们帮的人专门带了材料来，请他打的。”
　　“还有个人，一直躲在林子里，用的是弓，箭杆是精铁的，箭羽有三色，分别是黑白红。”
　　外公的眉头皱了起来，“三色箭羽？锦衣卫？”
　　“可是越北见说，锦衣卫的箭羽虽然也是三色，但箭杆上都刻着锦字，那个躲着的人用的箭，箭杆上光秃秃的，什么记号都没有。”
　　外公沉思一下，道：“你们若是要去某教，路上必得经过墨守城。锦衣卫的东西一概是墨守城提供的，想要知道那人是谁，不妨去墨守城问问，说不定可以问出点什么。”
　　“对了外公，那个红衣服的姑娘，叫我赔她的剑，我不小心把她的白峰剑给弄断了。”
　　“你还能把剑弄断？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是舅舅教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