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芽》芃非比

1、1.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当彭程接到周芷妍的视频电话通知五一回去参加同学聚会时，正在做着一周后要用的博士毕业答辩PPT。彭程和周芷妍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互称“青梅”。
　　周芷妍说：“怎么样？我的程程大博士，答辩应该妥了吧？”
　　彭程伸了个懒腰，“应该差不多吧，三个外审都回来了，两优一良，学校的毕业要求是四篇C刊核心，我发了五篇，满足了毕业条件，答辩就不是晋级赛，而是表演秀了，按理说正常毕业应该没问题，除非有人故意为难我。”
　　“嗯，没问题就好，看看这气势，表演秀！不愧是我们的程程女神，我看好你。答辩哪天？聚会能赶上吧？”
　　“别闹了，还女神？别女神经就行！我当初回来读博的时候你不还强烈反对吗？说什么怕我成为男人、女人之外的第三种人！”
　　“好了好了，知道了，女博士只不过是对某一方面的学习和了解比较深入一点，丝毫不影响她的生活品味，不能给女博士贴标签，更不要妖魔化女博士。这话你都说了八百遍了。”
　　“就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们国家都要从教育大国向教育强国进军了，为什么还有人对女博士有偏见呢？”
　　“不是有谁个人对女博士有偏见，是咱们社会的整体认知水平对女博士还有一点点偏见，你不也说，咱们还在向强国进军的路上嘛。我觉得不光是女博士，男博士也一样，更甚，你见过几个不木讷呆板，懂生活情调的男博士？”
　　“那我真要为男博士们好好正名一下，我认识的男博士大部分都是宽厚正直，风度翩翩的，懂不懂情调我不好说，但是都不呆板，也不偏执，个别性格有待改进的，那也是性格本身的问题，和读不读博士无关。一说到博士就觉得呆板木讷、不解风情、甚至偏执变态，这是明显的有色眼镜！给一个群体简单粗暴地贴标签，不就跟说河南骗子多、东北忽悠多、上海人都小气、北方人都是胖子、南方人都是矮子是一样的道理吗？都是明晃晃的偏见和歧视啊。”彭程又开始为博士们讨公道而滔滔不绝，周芷妍则自动开启静音模式，她知道，这个时候的彭程，倾诉是最好的疏解压力的方法。
　　“再说了不是博士们天生不解风情，是因为他们要忙于科研，没时间和精力去享受那些所谓的虚华，往低了说是科研的压力让他们无暇顾他，往高了说是他们脑子里想的是如何为社会进步做贡献。要是给他们充足的时间空间，就凭博士们那想象力、创造力、行动力，指不定能怎么浪呢！唉，我说我的小青梅，我都快要答辩了，你这时候来给我泼冷水，是存心想让我延毕是吧？再说了，你自己不也是硕士吗，五十步笑百步，有意思吗？”
　　“别激动，别激动，我是心疼你！把自己弄得压力那么大，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说的就是你吧！前段时间你不是老跟我抱怨掉头发吗？我是为你加油打气呢，不过看你现在斗志满满、势在必得的样子，也不需要我打气了。那洗发水用得还行吧？”
　　“还别说，那洗发水真不错，掉发明显减少，还长新头发呢，老张带回来的果然都是好东西，替我谢谢他啊。”彭程说完，又摸了摸自己头顶，前段时间还为发量担忧，目前看来这个问题是解决了。
　　“跟我不用客气，跟老张更不用！”周芷妍豪爽地说。
　　“那是，谁让他是我姐夫呢？”彭程应和道。
　　“谁是你姐夫？谁是？你不比我还大两个月吗？”说到有关年龄，周芷妍不乐意了。
　　“好，好，妹夫，我说错了，老张是我妹夫。”彭程笑着说。
　　老张其实不老，大名张志远，只比周芷妍大三岁，以前周芷妍都是称呼他“远哥”。在去年老张满三十岁的时候，周芷妍说跨过三十这道坎，就从年轻人进入中年人了，于是戏称张志远为“老张”。不知道周芷妍从哪里得出三十岁是个分水岭的说法，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当时离“中年人”也只差三年了，老张倒很乐意接受这个新称谓，一方面觉得稳重，一方面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彭程之前也跟着周芷妍称呼他“远哥”，后来一看，周芷妍都不叫他哥了，自己哪还能叫他哥啊，未免显得过于亲昵，于是跟着改口叫“老张”。
　　“老张又出国了，明天回来，你还需要些什么，让他帮你带回来。”周芷妍说，“等你答辩准备好了，找个时间一起吃饭吧，提前为你毕业庆贺！”
　　“没问题啊，老样子，时间地点你定，饭钱你出，我抽空赴约。”
　　“回答正题，同学聚会能按时参加吧？你可不许再躲了啊。”周芷妍强调这次通话的主要目的。
　　“我哪有躲？前几年的聚会我不都参加了吗？最近几年是因为忙，没时间，我才不是躲呢，我有必要躲谁吗！4月30号下午答辩。”彭程不依不挠反驳。
　　“那正好，答辩完，一刻不停立马回来，正好赶上第一天的晚场！”
　　“好的好的，到时候你把地址发给我，我第一时间去和你汇合，其他的过两天见面吃饭时再说。”挂掉电话，彭程打了个哈欠，熬夜追剧后再赶PPT着实有点累。她看了一眼镜子，不施粉黛的小圆脸略显苍白，双眼皮由于眼镜片的遮挡看起来小了一圈，高鼻梁还算中规中矩，圆鼻头倒是增添了一丝俏皮，五官普通的好看，不算出挑，但凑在一起看着还挺舒服。看着舒服，这是彭程对自己长相的评价，想起刚刚周芷妍说的可以靠脸吃饭，她不解地笑了笑。从小夸她长得漂亮的人就不多，倒是说她聪明伶俐的人不少。也许是她的聪明压过了漂亮，也许她在一堆小女孩里压根算不上漂亮，但是近几年说她漂亮的反而越来越多。可能是随着时间的沉淀和阅历的积累，她的棱角被磨掉了一些，不像以前那样锋芒毕露，性格逐渐柔和内敛，普通的好看加上内外兼修的知性气质，整体给人视觉上的感受还不错吧。
　　彭程合上电脑，闭着眼睛休息一下。“真的不是因为躲谁吗？”她问了自己一句，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有个身影在脑海中若有似无。高中毕业以后，前几年的同学聚会她都参加，大学毕业后去国外读硕士，自然没机会参加聚会了。硕士毕业后回国接着读博士，刚读博的时候，她是想过去参加聚会的，也想见见那个人，但是怕带着希望而去却失望而归。当同学聚会变成一场盛大的集体约会，多少人都是带着些许目的，以见一群人为借口，实则只为了见一个人。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达成夙愿了呢？
　　彭程不想让希望落空，觉得一直心怀梦想也是好的，其实她是怕再次受到拒绝，怕心里的那一点小幻想彻底被戳破，于是借口太忙没空回去，其实从位于省会的学校回家也就三小时车程，坐高铁更快，只要一小时，但是没有这份心，便挤不出来这一小时，再后来真的因为毕业的压力没空回去了，习惯性退缩便成为了一种常态。这马上就要博士毕业了，上个月刚与省社科院签了入职合同，暂时没有了找工作和学业的压力，彭程觉得也许可以给心松松绑，稍微喘口气了。
　　彭程，一名即将毕业的社会学专业女博士。之所以能成为博士，可能还得感谢这个名字，就像周芷妍说不读博士也是因为名字一样。“所谓止研，就是停止研究，我爸妈老早就想好了，要我保留我的智慧，读到硕士已经够了。”
　　当彭程妈妈还怀着她的时候，身为工程师的爸爸就起好了名字，爸爸的姓加妈妈的姓凑一起，音同“鹏程”，有“鹏程万里”之意。爸爸希望他能展翅高飞，成为一个有出息、有抱负的人。后来电视剧《上海滩》流行，女主角冯程程受很多人喜爱、风靡一时，妈妈说，“你看我多会姓啊，我姓了一个大美女的姓！”爸爸说，“你哪是姓了大美女的姓啊？你是姓了个大美女的名！”“哦，也对也对。”妈妈不好意思地笑笑，“如果我怀的是个女孩的话，就叫彭程程吧，希望也能是个大美女，女孩子叫彭程，显得太过生硬，不柔美。”爸爸说，“女孩也叫彭程，英气，我们家的女孩也不要娇滴滴，也能展翅翱翔。”出生后果然是个女孩儿，大名依然叫彭程，小名顺理成章就叫程程了。后来彭程出国读研，妈妈总是怪爸爸，不该给她取这个名字，“什么鹏程万里，这下可好，真的扑腾到万里之外了。女孩子要那么有出息，有抱负干啥？找个好人嫁了，安安稳稳地过下半辈子才是正事，我可不想我的闺女劳心劳力的。”爸爸说，“这你可不懂了吧，不想让女儿以后受苦，就得自己有点真本事，我的女儿可不能依靠男人而活。好男儿志在四方，好女子也应巾帼不让须眉。唉，又想咱宝贝女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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