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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少年阿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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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们的说辞也就两点,一些说是没钱,一些说是无人可去,家里有田地要管。”
田里正将怀里的一张纸掏出来展开,上面一开始依着童依给的方案上的图也画了几个像模像样的方格,按照她的说法,这个叫做“图表”,用处换成现实来讲就是便于统计的,不过相较他之前的方式确实是方便了许多。
但引起童依注意力的还是那张纸上的空白,没填下一个人的名字,这确实会让一个热血想干出一番事业的人寒心,她现在十分理解且同情田里正。
“那既然他们说是没钱,那就带着他们,都让他们挣钱好喽。”童依内心失笑,其实她原本也料到了修路这事进展会很困难,但没想到竟是一开始就给一棍子打死了。这全村少说也有三十几户,除了几家是孤守空宅的老人,其余怎么着也得是一家子三口,加起来好说歹说也得上百个人,最后却无一人愿意站出来,对此她除了无奈多少还有些气愤,所谓“怒其不争”,当就是这种感觉了。
“你这小丫头,尽说这种小性子话。”田里正原本也有些不豫,但一听童依这般像小孩子赌气式的发言,心中觉得好笑,面上的郁闷之色也扫去了许多。
而一旁正认真乖巧努力进食的巧儿此时却抬了头,童言无忌道:“童姐姐说的没错啊,若是让他们挣了钱还不愿意出力,那他们就一定都是大懒虫在找借口!”
巧儿说的卖力,急的小脸都有些微微发红,惹得童依和坐在对面的田里正都不住一笑。
不过细敲一下也是,道理很浅显,他们既然现在有成套的说辞来推三阻四,那她不如就将计就计,只待那些说辞都不成立了,她倒要看看届时还会有什么样的借口来搪塞。
田里正对此也只是稍一点首,童依知道现在他必定还是觉得自己只是信口乱语,但如今她也不急着去争辩,拿实际说话铁定比口头上说“我有这个能力带他们挣钱”来得实在些。
最终田里正似乎也看出点童依越发坚定的态度,只当她是在气愤自己的想法没得到认可,也就没再过多的去计较什么,只是在临走前,又回身再三叮嘱她下次莫要再马虎大意不锁门就出去。
对此童依不免腹诽:就算有贼来,怕是得骂骂咧咧地走,就连骂她的话都能猜到。
——这家怎么这么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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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依实在是饿得不行了,一进屋就把桌上剩下的蒸糕扫了个空,之后还觉不抵饿,又去小粮仓捡了几个焦大婶子送来的红薯,起锅蒸上了。
只待红薯热乎出锅,童依和巧儿就坐在屋前门槛上,剥着略微有些烫手的皮,小的向大的扯自己每日在村子上四处撒野的所见所闻,虽然都是一些小孩凑热闹看到的家长里短,但也让童依这个“外来人”对村子又有了一些了解。
软糯香甜的红薯入口,童依也是一阵恍惚,没料到焦大婶子人虽有些贪心,嘴上也是歪理不饶人,但是种的菜却是实实在在的不错,各个个大新鲜,口感也佳,是花了心思和功夫的。果然人都是具有两面性的。
童依好一阵的感慨,不知不觉眼神就开始放空,想起莫名穿来的自己,稍忆或许已不告而别的少年,最终又定在了整个江阳小村,短短数日,她就像真的是扎根在这处的人,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不再是虚幻的。
她思量了许久,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原来这个小村子最大的病不是穷病,而是村民的惰性。
像田里正这样在村里也算是有威望的人去号召,也征集不到一个人来帮忙,如此她又有什么资格让全村的人去听她的一言两语。主者的惰性不除,她这个帮扶者的扶贫计划定制的再完美缜密都是空谈。
“有水吗?”
虚弱无力,略显沙哑的少年音倏地从头顶传来,打断了两个正在努力啃红薯的女孩。
童依一惊,不得不让自己扩散出的思维戛然而止,偏过头来望着也在有些恍惚看着她的少年。
“我…我真的忍不了了,听到外面像是没声了才出的屋……”少年垂头捏着自己的衣角,衣上血迹都已干涸变成深红色,以这样的面貌突然出现,先呼出声的是坐在童依身边巧儿。
童依也是眼疾手快,迅速地先轻捂住巧儿的嘴,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巧儿机灵,突觉此时大喊引来人确实不妥,便乖巧地点点头。童依松开了她,随即将两人带回里屋,关上了门。
“我还当你是已经走了,院子外的门敞着。”童依替少年倒了杯滚热的茶,递过去时还很贴心地提醒了声“小心烫”。
此间,她也顺带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初见此人还是一个从泥坑和血泊里拖出来的肮脏青年,现已浑然不见昨日情形,一头长发似已经梳洗打理过,简单的用一发带高高束着,昨日一张虚弱的容颜也有了好转,面上逐渐染了血色。如今活生生地坐在那,仔细瞧那眉目便愈发觉得秀美如诗画。
童依虽也很吃颜,但自控力还是很强的,也就不经意间多看了两眼便偏转过头去,反而是很乖很拘谨一动不动坐在她身旁的小团子更想让她多瞧几眼,见她想抬头看少年一眼但又不敢,只能抱臂搭在大腿上的模样,便暗暗地觉得有些可爱引人发笑。
“童姐姐,这个大哥哥是谁呀......”许是真的安耐不住了,巧儿伸出小手拽了拽童依的衣角,凑到她跟前细声问着。
童依刚想回一句其实她也不知道对方是谁,这旁边一直安坐着的少年猛然起身,稍后退一步对着对面的童依弯腰作了一揖,“在下蒙姑娘几日的照拂,救命之恩阿野没齿难忘。”
一下子受了这么大的礼,旁边的巧儿早早瞪大眼张大了嘴,童依内心腾涌但面上还算镇定,虽然她不懂这古代的礼数,但瞧着少年作揖之时举手投足间都一派高贵端庄,就知他原生家庭必定规矩大,便忙起身亦谦谨相待,语气温婉恬静,“公子有礼,农女童依,有幸相识。”
少年阿野见童依行为大方低调,亦有惊色,她的静雅气质不似一位农女。
两人互相道了姓名后,童依又安排着人落座,并很殷勤地招待这位客人以红薯热茶,小巧儿没与什么陌生男子这般接触过,只连连往童依身边靠,默默地啃自己刚刚剩下一半的红薯,垂头不语。
为了避免敏感话题,童依决定从关心伤患的伤势切入主题开聊。
“公子伤口可还疼?”
阿野低首敛眸,无声地摇了摇头,而这就让本身不知道聊什么缓解尴尬的童依更加尴尬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一时之间屋内沉寂,落针可闻。
“童姑娘,我是在回京路上遭了贼人,身上才受的伤,我、我不是坏人,我、我可以......”
安静了很久,阿野终于先开了口,只是这话越到最后声音就越小,抬眼望着少年,也见他有些扭捏羞赧,童依见状心里也对少年的心思猜到了七八分,知他是还想再在她这待上几日,不过也正因此,她有些踌躇。
她虽然穿到了古代,但骨子里还是个现代人,从小受到的开放式教育已经造就了她,便不愿再被古代各种规矩束缚,可有时候事实又是如此,她再怎么不去计较古时候的那些封建礼数规矩,但若执意在这个大环境下背道而驰,我行我素,她迟早一日得被世间的唾沫星子淹死。
可另一面,她也知道少年现如今无处可去,若是将他赶出去,不就变相的等于将人往绝路上逼吗?
童依犯了难色,阿野同样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坚定地又加了一句,“我可以一直待在屋子里不出门的......”
这般求人的委婉语气童依心下一软,抬眼望他,苍白虚弱的面容,动作间都只能是小幅度的,恐有不甚就会扯到伤口渗血,再瞧着模样年岁,她又会没由来的想起自己的弟弟,如此又生了恻隐之心,拒绝的话便又被堵回了肚里。
“那、那成吧,不过得事先说好,你只能待在这屋里,不能让别人瞧见你。”童依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如此就答应了阿野的请求,大不了她就把人当做自己的弟弟,日后再双方定些规矩,谁也不触犯谁,只当他是来和自己合租的。
如此在心中强硬地好生劝慰了自己一番后,童依也算是平静了些。
阿野起初有些怔愣,后知后觉的知道童依答应自己后,紧张的面色也逐渐缓和了下来,然而旁边的小巧儿却一顿,她转头轻轻拽了拽童依的衣袖,小声道:“童姐姐,大哥哥是男人......”
童依偏头面向认为已经和自己产生革命友谊的巧儿,轻声笑道:“那就还需要巧儿你帮我保个密呀!你看大哥哥受了伤不方便四处走动,你忍心赶一个受了伤的人走吗?所以我们收留他照顾他一阵子好不好?”
巧儿一听好像也觉得很有道理,之后又惴惴地偷瞥了一眼对面芝兰玉树一般的少年,不知不觉竟有些看呆了,“好!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大哥哥,那这样巧儿既有了个童姐姐,现在又多了一个野哥哥!”
果然这孩子也是个看脸认人的。就是这野哥哥......怎么听着怪不正经的......
童依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