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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 ...

  •   自1854年初到1864年,秦廷佐从商10年。10年间,他的资本已从最初的200两银子累积到10万两之巨。
      1864年7月19日,天京(南京)城破,随后清军屠城。六朝古都在十一年间被两次屠城,“长毛”屠一次,清军屠一次。
      南京城破后,曾国藩在清廷的授意下大办江南盐业,发售盐票(即经营盐业的执照),以充实国库。小票卖200两银子,大票500两银子,秦廷佐又不失时机地进军盐业。丝、盐、典当三业并举,他走在财富的康庄大道上。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秦廷佐途径苏州去淮扬贩盐,一路行来,但见房屋十焚ba九,往往十里之内少见人烟。贼寇在江南祸乱十一年,对江南经济的打击是毁灭性的。秦廷佐感慨万千,为建立人世间的“天国”而战的所谓太平军每到一处便烧杀掳掠,jian yin 妇女。他们虽然贴出秋毫无犯的告示,却言而无信,对百姓横征暴敛。昔日繁华富庶的江南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民生凋敝。
      秦廷佐进到苏州城内,目瞪口呆。昔日“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如今满目疮痍,几成废墟。城中最显眼的建筑便是曾经的“忠王府”,李秀成将拙政园及园西潘宅、汪宅并在一起,大兴土木,耗时数年,征发数百工匠,建造自己的忠王府。苏州人告诉秦廷佐说李秀成命令工匠们经年累月地工作而不得休息,使工匠们疲于奔命。
      “苏州杀降”,秦廷佐以为李鸿章做得很对!

      太平天国覆灭后,1865年春,曾鸣佩要求返乡。秦廷佐拦不住,他只好借口甪直旧宅被“长毛”毁损无法居住,以挽留妻子。
      同时,秦廷佐开始在甪直重起宅院,三年后完工,占地五亩,耗银万两。乡人们猜测秦家的财富抵得上甪直半个镇子的所有,便称呼秦宅为“秦半镇”。
      秦廷佐41岁时,妻子曾鸣佩与幼子承嗣、两个女儿、母亲重返甪直,长子承德和次子承勋留在上海跟从父亲做生意。
      秦廷佐苦苦挽留妻子呆在上海,恳求与妻子重修旧好,曾鸣佩拒绝,“我不想,半辈子都过去了,现在这样很好。”她甚至不愿意住到甪直新宅里,只想留在旧宅,后因要照顾婆母和孩子们,才勉强住到新宅。
      家人离开不久,上海“偶园”所在的街区失火,周围的房屋连带着“偶园”一起被大火烧毁,索性他和儿子们当时在商栈,不曾受伤。一家人在“偶园”里生活了近七年,他十分痛惜,惊魂未定地奔回甪直,告诉妻子“偶园”被火。
      “挺好!”她低头作画,连头也不抬。
      “挺好?你都不问我是否受伤了吗?”他满心凄楚。
      废话!若是受伤了,刚才还能健步如飞地奔进来?
      一家人生活过的地方被火,她居然丝毫不惋惜!
      秦廷佐买下“偶园”废墟旁边的地块,准备再起大宅。

      十年,他用十年的时间来挽回夫妻关系,结果一败涂地!她就是不肯原谅他。
      十一年,曾鸣佩不肯让他碰自己,一下也不许。他自从与那”长三”绝交后,一直守身如玉!十年半,他一个壮年男子生生打熬了十年半!他从前看《水浒》,书上总是说“某某终日打熬身体,不近女色。”确实是“打熬”,因为十分难熬,简直灭绝人性。那施耐庵一定是好男风的,所以才对男女房事不以为意。
      妻子很少跟他说话,除非田庄或家里有事要商量。很多时候他对着妻子自说自话。
      他家里的女仆穿着最好,母亲说甪直的太太、闺秀们做衣服时都要参考秦家女仆的衣料,因为他每次给妻子买来上好的、时新的面料,转眼就被她赏给女仆们做衣服,自己丝毫不肯用。秦廷佐苦笑。所以阖宅的女人中,妻子的装束最简单,甪直本地出产的面料做成衣裙,挽着一根花式简单的银簪,没有珠围翠绕,她依然楚楚动人。他常望着妻子娉婷的身影发呆,他对她满心渴望,谁也替代不了她。他为鸣佩定制了许多首饰,她从不看一眼,统统扔到柜子里。她毕竟是商人的妻子,知道那些首饰价值不菲,不肯赏赐仆人,也不再轻易用它们换田产。秦廷佐心里稍稍宽慰。
      鸣佩擅书画,他便买来最好的笔墨纸砚送她,她都送给孩子的教师们。
      秦廷佐实在气不过,他41岁那年中秋节回乡,当着妻子的面跟母亲说自己在上海一个人,没人照料,想要纳妾。母亲欣然首肯。曾鸣佩表情漠然,丝毫不在意。
      秦廷佐赌气让媒婆替他在甪直寻一年轻秀丽的小户女子做妾,他故意推迟迎娶的时间直到立冬。纳妾当日,他不许仆人们张灯结彩,不许燃放鞭炮,不许邀请亲朋好友,只让人用一顶小轿把那女子抬来。他不穿喜衣,心情沮丧到极点,撇下刚进门的妾室,在书房里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便携妾室去上海,这是他为妻子建的宅院,他不愿和妾室在这里亲密。久旱之后再行房事,他并不很舒爽,他心里郁积,他不过拿妾室泄欲而已。
      他和妾室玉如住在上海的商栈里。妾室虽貌美,却不如妻子,况且不识书,秦廷佐郁郁不乐。玉如?她怎配叫“玉”的名字?春节,他把妾室撇在上海商栈,一个人独自回乡。
      春节后,妾室告诉秦廷佐自己怀孕了,他愣坐了半天,心里烦乱。从前每次妻子有孕,他都十分高兴。尤其妻子前两次怀孕,他简直欣喜若狂。妾室怯怯地想坐上他膝头,她想自己有孕在身,秦廷佐不会拒绝她。“去!去!去!我很忙!”他皱眉。玉如赶紧走开。
      玉如说孩子出生后住在商栈里不好,可不可以出去租房住,或是在上海起宅院。秦廷佐拉下脸来,不言语。起宅院?他只为自己的妻儿起宅院。他还没想好拿这胎儿怎么办,他对这胎儿没有一丝情感,妾室有了孩子,他跟妻子恐怕就更生分了。
      几日后,秦廷佐听闻妻子生病,他立刻带着上海的名医奔回甪直,并要长子和次子带着伙计们火速去苏州延请名医。“分头去请,都请来,要多少钱都给!”他说,“明天就要他们来,一刻也不许耽误!”
      妾室第二天听说后,让商栈的伙计们护着自己去甪直。
      秦廷佐奔回家的第二天,曾鸣佩的病势发展迅速,上海的名医束手无策。曾鸣佩跟婆婆恳求归葬母家,秦廷佐痛心疾首,抱着妻子痛苦。
      “给大奶奶请安!”妾室玉如不知何时走进来,她走上前给曾鸣佩行礼。
      “你怎么来了?”秦廷佐又惊又怒。
      “我怀孕了,一个人在商栈里呆着害怕。我就让……”她还没说完就被秦廷佐一个巴掌抡倒在地上,一屋子里的人都惊住。秦母想原来儿子不是不会打女人,而是要分人。
      “拖她出去,锁起来!”他厉声说。以他的心智,他完全知道这小门小户的女子怎么想,她是来妻子面前示威的。她以为自己陪伴在秦廷佐身边,现今又怀了身孕,曾鸣佩一个弃妇自是不能跟她比。妻子重病在身,她想要妻子的命。
      “小心点,别伤着她。”秦母赶着叮嘱动手的婆子们。
      “大夫,我要一剂堕胎药,剂量大些,不出人命就行。”他转身对上海的名医说。
      地上跪着的三个儿女都没动静。
      “廷佐,你疯了!那是你的孩子!”秦母惊叫。
      “与你无关,这家里我做主!”他沉声说,要是鸣佩有事,他便要那贱人陪葬!
      名医直搓手,“秦老板,我不好杀生。”
      “好。”他径直出去跟守在外间的甪直郎中们讲。有钱能使鬼推磨,须臾方子开出来,他命人立刻去抓药、煎药。
      “廷佐,你不要这样,你不能杀自己的孩子!”秦母哭泣。
      “地上跪着的才是我的孩子们,鸣佩生的才是我的孩子!”
      “谁也不许煎药!”秦母说。她听玉如说自己怀孕很高兴,她很想老来再得一个小囝在膝下逗趣。
      “母亲,那贱人为什么来你不会不知道。她欺辱我妻子,我怎能容她!告诉厨房立刻把药煎出来,否则就都给我滚!”他叱令婆子们。婆子们一溜小跑地去。
      “鸣佩,你听到了吗?你听到廷佐要干什么吗?你还不阻止他!”秦母要去床里,被秦廷佐拦住。
      “祖母,我母亲生病,不要惊扰她。”幼子秦承嗣说。
      秦廷佐走回床里,把妻子抱到怀里,“鸣佩,你是我心尖上的人,我不许任何人欺负你!”曾鸣佩不吭声,他一直抱着妻子,“从来,我只爱你,我心上只有你。谁我也没放在眼里,除了你!是我混蛋,不该辜负你结交别人,不该跟你赌气纳妾。我再也不会犯错了,你跟我在一起,我们一辈子再不分开!”他把脸贴着妻子,心如刀割,他的泪滚落到妻子脸上,“鸣佩,跟我说句话好不好?求你了!”
      曾鸣佩始终不肯说话。
      婆子来回复说落胎药煎好了,秦廷佐放下妻子起身,妻子突然抓住他衣角。“你不用拦我,鸣佩。”他柔声说,“那贱人欺负你,我绝饶不了她。我本来就没想要那孽障。”他连“孩子”都不肯说,“我马上回来,你等我。”
      “廷佐,你混账!”秦母拦阻他,“你逼玉如堕胎,怎么跟她家人交代?”
      “交代?不过是个妾,我可以买来,也可以卖了她。就说她与人私通怀了杂种。”
      “你怎么能侮辱自己,你不怕别人笑话你?”
      “笑话我?我什么都豁得出去,”他逼近母亲,秦母不由得后退,“我妻子的命最重要!”若是没有鸣佩,他活着也没意思了。
      他去到关押妾室的第五进院落的厢房,从仆妇手里接过汤药,逼到妾室嘴前,“喝了它!”他面无表情。
      “这是什么?”妾室吓破了胆。
      “你不用问,喝了就知道。”
      “我不喝,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她本来仗着自己年轻貌美,比曾鸣佩小22岁,就想母凭子贵,一步登天。她忽略了平素秦廷佐并不宠爱她。
      “喝了它!”他满面寒霜。
      妾室拼命摇头,她手臂被反绑在后面,无力挣扎。
      “给我灌下去!”秦廷佐对仆妇们说。
      婆子们立刻捏住妾室鼻子,扒开嘴,整碗倒下去。有勤快的仆妇还把瓦罐里剩下的药汤合着药渣刮干净,弄了半碗,再给玉如灌下去。
      “看好她,不许她哭叫,一声也不许!别惊扰我妻子。等胎儿下来,叫她家人来领她走!”他转向妾室,恶狠狠地说,“若是我妻子有事,我宰了你全家!”
      当天,秦承德和秦承勋从苏州请来两位名医,其中一位姓褚。褚名医妙手回春,两副药下去,曾鸣佩便有起色。一周后,她已恢复如初。
      秦廷佐再和妻子提起携子女同去上海,曾鸣佩仍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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