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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龙阳癖 ...

  •   周遭没有旁人,谢必安的目光自然落在了龙王身上,捂着嘴惨叫一声:“你你你、无耻!”

      龙王依然歪着头,幽蓝的双瞳中满是无辜,爪子在地上写道:什么?

      谢必安被它一句反问,反倒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看了看龙王一下能吞二十个自己的大嘴,陷入了自我怀疑。若方才不是幻觉,那也必然是个人亲的自己,这龙连嘴唇都找不到,如何能够轻薄于人。

      难不成因为头昏脑胀的,真出了幻觉?

      谢必安一屁股坐到了沙滩上,挥了挥手:“算了,没事。”

      龙王趴在了他身边,爪子也收了起来,没有继续在地上写写画画。但海中忽然升起一股清流,在虚空中分散,形成几个波光粼粼的字:你心情不好?

      水流化字,终于不再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蹦了。谢必安好奇地戳了戳那透明的水字,靠在龙王身上叹道:“我看到了很恐怖的东西。”

      水流变幻:可以说给我听。

      谢必安把前因后果竹筒倒豆子似的说给了它听,说到范少玄割肉的那部分,他又是一阵恶心,仰头看着晴满星云的夜空好一阵,才把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给压了下去。

      “我知道他干什么不关我的事,可我觉得我从此无法面对他了,怎么办?”

      尤其两人还同住一个屋檐下,倘若从此看见范少玄就条件反射想吐,那可是大大的不礼貌。

      龙王沉默了许久,水流才又发生了变动:你想过他为何要这样做吗?

      谢必安摇了摇头,那场景的冲击力实在太过强大,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范少玄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流变幻:是因为你跟他说了什么吗?

      谢必安绞尽脑汁回想道:“我也没说什么啊,就是在漪园跟他探讨了一下要如何处置负心汉,这话又如何冒犯了他不成?”

      水流变幻:他是吗?

      “是什么?”谢必安一愣,突然转过头瞪着龙王,“糟糕,他不会误会我是在说他吧?”

      范少玄和他的心上人究竟发生过什么,谢必安不知道,也从没问过。难不成他曾经有负于心上人,故而对号入座,觉得谢必安是在借机讽刺他?

      范少玄说,漪园的传统是在中元节生吃一个负心汉,那么他……

      谢必安从沙滩上一跃而起,空中的水流也顺势发生了变化:自罚。

      龙王静静地看着深陷震惊之中的谢必安,尾巴弯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变化水流道:没事的,别怕。

      谢必安忽然无比感动,扑上去抱住了龙头,贴在它冰凉的鳞片上。龙王大人活得长久,果然见识通透,三两句话就找出了事情的关键。

      龙王也用尾巴轻轻扫着他的脊背,空中水流变幻:不早了,回去吧。

      谢必安松开它,点了点头:“那你好好养伤,改天再来看你。”

      刚走出去没两步,他又转了回来:“龙王大人,听说八月初二那天是云疏仙尊成为仙界首尊两千年的庆典,少玄说要带我去,你呢,你去不去?”

      水流变幻:你想我去吗?

      谢必安点点头:“这个自然。”

      水流变幻:庆典见。

      龙王大人似乎自带魔力,总能让谢必安的心情由阴转晴。谢必安刚回到黄泉,忽然想起什么,掏出魂簿来瞅了一眼,有两个生魂即将步入鬼界的大地。他叹了口气,没再往前走,转而去了人间。

      谢必安到了一个破落的小村户里,天上还在落着小雨。院中晾晒的被褥衣裳已被沾湿但无人来收,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蹲在墙根,怀里抱着一个红木骨灰坛,眨着大大的眼睛,漠然地望着晾干。

      刚走进天井,就看到了一个半透明的玄色身影站在屋檐下。范少玄摇晃着黑羽扇,正低头看着那呆若木鸡的女孩。

      谢必安以为他会因伤休息一日,没想到却在此处碰上了,一时间还未想好如何开口,便站在门口处没有动弹,强迫着自己不要再去想昨晚的事。

      “站在那里做什么。”范少玄背对着他道。

      谢必安被发现,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往他身边走了两步。还没开口,却忽然听见紧闭的房门里传来一阵阵旖旎的呻/吟声。

      一道尖细的声音比较高昂,呼吸的间或里传来另一人的粗重喘息。房檐下的小女孩就跟没听见屋里的声音似的,紧紧抱着骨灰坛,冲着半空发愣。

      谢必安要勾的魂是个妖神境的青竹蛇妖,确切地说,是个公蛇妖,死因:马上风。

      马上风,通俗来说就是行房过于激动而猝死过去,谢必安一听这屋里的动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在这兴致高昂的叫/床声中,他和范少玄并肩而立,尴尬的连空气都快凝固起来。他呵呵笑了两声:“战况还挺…激烈的哈。”

      范少玄看了他一眼,像平时一样对他笑了笑,但没什么温度,有些说不上来的压抑。

      范少玄没有继续讲话。过了一会,谢必安实在扛不住了,讪讪道:“这女孩就这么听墙根,不会留下什么阴影吧?”

      范少玄道:“估计不是第一次了。我来了许久,听她唱了一首有关母亲的童谣,想来怀里的骨灰也是她母亲的。”

      谢必安不知心中是何滋味。房中交织的声音渐渐走向极乐的高潮,伴随着床榻摇晃嘎吱嘎吱的声音。谢必安越发尴尬,抓耳又挠腮。而范少玄却跟没听见似的,面不改色心不跳,看着他道:“你不舒服么?”

      谢必安道:“没有,只是他们也太…啧。”

      “世间情爱风月,有何稀奇。”范少玄道,“你就不曾有所体会?”

      谢必安道:“体会什么,跟谁体会?”

      范少玄道:“陈妙妙。”

      “你放…胡说。”谢必安无语,“妙妙是个好姑娘,我岂能对她做出这种禽兽之事。况且,我对她也并无男女之情。”

      范少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情和欲是两回事,无情有欲,也可成鱼水之欢。”

      谢必安噎了一下,憋了半天才道:“什么歪理,我才不是那般随便的人。”

      话音刚落,屋里的声音忽然拐了个弯,从欢愉的呻/吟变成了痛苦的抽搐,紧接着一个男人带着惊恐的声音响起:“小枫,小枫!你怎么了!”

      “走吧。”范少玄穿墙走进屋里。

      谢必安幻想了许多进屋之后看到的场景,也做好了视而不见的准备,但搭眼看到的第一幕还是让他的小心灵受到了一点点冲击。

      一个未着一物的男人被吊挂在房梁上,媚如女子,皮肤雪白,腰肢纤细,浑身都是红痕,大腿处还有淋漓的痕迹,显然是刚刚结束一场激烈的运动。

      但似乎是过于激动,他呼吸急促,口吐白沫,另一个粗壮一点的男人正手忙脚乱地给他解绳子,解了半天都没解开,最后直接拿起床头的剪刀剪断了吊绳。纤细男子立刻掉下来,软成一滩烂泥,翻了白眼。

      谢必安大受冲击,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他本以为只是普通男女寻欢作乐,可是眼前的这两个人,可都是实打实的男人。

      范少玄的眼神在那个将死男人身上转了个遍,又看了看谢必安,不知怎么,谢必安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点暧昧,便道:“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范少玄将羽扇在掌心转了个圈,扇坠处延伸出一条透明的线,勾在了升起的青魂手臂上。

      谢必安见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飞快地跑出了这个是非之地。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口蹲着的女孩,她已经站了起来,往门缝里瞧着,抱着娘亲骨灰的双手微微颤抖,但眼神还是那般如枯木似的没有生机。

      作孽啊。

      范少玄没有立刻离去,走到女孩身边时,伸出食指在她眉心轻轻一点,女孩眼中的木然之色渐渐褪去,变成了一汪纯净的水。

      范少玄的手指又划过半空,几朵樱花瓣飘零而下,环绕在女孩身边。女孩看着花雨,接了一片花瓣,笑了起来。

      范少玄带着蛇妖生魂离开小院,一阵风拂过,带上了小院的门。

      青竹蛇妖,情欲旺盛,擅长魅术,即使是转生成了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奔放。谢必安一路跑回黄泉,在彼岸花海里站着深呼吸了好久,才把身体里那股涌动着的劲儿给压了下去。

      他刚刚逃跑似的奔出来,并不仅仅是因为看到他人行房而尴尬。他又不是不通人事的垂髫小儿,就当是看了一场活春宫,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

      随后归来的范少玄又拉了个过路的鬼差,把蛇妖的生魂交了出去,走到谢必安身边,笑道:“原是同道中人。”

      谢必安没明白:“什么?”

      范少玄道:“鬼与人一样,也会有情/欲,所以酆都之中时常可见鬼婚冥嫁。鬼界比人间要松缓许多,没有那么多要遵循的条条框框,三妻四妾的有,三夫四郎的有,不婚却有无数相好的也大把的是。即使是有龙阳之好者,也可以光明正大嫁娶心爱之人。所以,你不必觉得羞愧。”

      谢必安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他:“你……”

      花海中,深红的花瓣肆意纷飞,也将范少玄的衣襟染上了浮香。范少玄往他的身下瞥了一眼,笑意愈发浓烈,将这绣野的繁花都隐去了颜色。

      谢必安不知道该把什么表情放在脸上了,或许他的脸早就在那个小庭院里丢光了。他也没想到看到那既□□又诡异的活春宫,自己会对着公蛇妖起反应。这也就罢了,竟然还被范少玄给看到了!

      天啊……

      就当谢必安想就地刨坑把自己埋进去的时候,范少玄忽然牵起了他的手,拉着他往前走:“你若不信我说的话,你可瞧瞧四周,我若牵着你,可有人看?”

      谢必安还真的往四周看了看,的确如范少玄所言,根本无人在意。以此类推,范少玄在此处待了好几百年,的确也没有要在意的理由。

      谢必安稍稍松了口气,他停下脚步,把范少玄的衣袖掀了起来。雪腕上,被匕首剜下肉来的地方成了一个红褐色的坑。漪园中吃人的画面又涌回脑海里,他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道:“你怎么不包扎一下?”

      范少玄攥了攥他的手,叹道:“会自己好的。抱歉,昨天吓着你了。”

      谢必安皱了皱眉,低声道:“少玄,我之前那些话,并不是说你。我说的是那种玩弄了女子就弃若敝屣的人,而非在这苦等五百年都还不放弃的人。你说你又是何必……”

      范少玄一怔,眼中微波轻漾:“你不怪我?”

      “我?”谢必安被他说得也愣了,“这轮得上我来怪你么,尊夫人若不介意,我有什么好介意的。你不是已经等到她了么,可亲口去问问她。”

      “他已不记得我,贸然相认,恐怕会吓着他吧。”范少玄道,“必安,假如是你呢?”

      谢必安挠挠头:“可我不知道你与尊夫人之间发生过什么,怎好轻易评判?”

      范少玄道:“我杀了他,亲手,捅进了他的心窝,亲眼看着他在我面前魂飞魄散。”

      谢必安错愕道:“为何?”

      范少玄转身望着花叶相缠的彼岸花海,眼睫遮住了幽深的瞳仁。良久,他道:“他若不死,便会有更多人死,我没有办法。”

      谢必安没有陷入过情爱,但却明白这世间,不是所有的姻缘情爱都会有好结果,有的殊途陌路,有的世所不容。看着范少玄泛起淡淡寂寥的背影,他知道提及这些往事的时候,范少玄一定非常痛苦。

      谢必安没有立场代替他的心上人说话,但他却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他不想让范少玄伤心失望。

      斟酌了许久,谢必安道:“我会伤心,但也会理解。尊夫人若与我有半分相似,也会这样想。”

      范少玄看了他很久很久,嘴角才露出了一丝冰消雪融的笑。他道:“我没有夫人,他不是女子。是,他和你有些相似,都很活泼,也很胆小。”

      “我哪里…胆小…”谢必安愕然地看着他,顿时明白了过来他口中的“同道中人”是什么意思。他手一抖,放下了范少玄的手臂。彼此都知道了底细,若再这么拉着手,那就有那么点……

      “嘶——”范少玄胳膊垂下,擦到了伤处,吃痛地轻呼了一声。谢必安赶紧又把他手臂捞了起来:“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在身上翻了翻,翻出一截给龙王用剩下的绷带,弯着腰轻手轻脚地给他覆住了伤口:“对了,你最近可有好好吃药?”

      范少玄点点头:“一日三顿,顿顿不落。”

      “可你的脸色还是不好啊。”谢必安瞧了瞧他的脸,白得像一张纸,“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脸色总是好一阵歹一阵的,像是隔三差五被就被人揍一顿似的。”

      “一直如此,不是你的缘故。”范少玄待谢必安把他的手臂缠好,拉着他的胳膊往前一带,扑进了自己怀里。

      红花如雨,落在范少玄的发上,寒梅的沁香从发间传来,谢必安瞪直眼睛,手足无措道:“你……”

      范少玄把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多谢。”

      “不必这么客气,”谢必安放下心来,回手在他的背上拍了两下,“ 我昨日的反应实在是太失礼,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对你心上人的感情如此之深。”

      “是,千回百转,死生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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