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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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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空扑向那人,大声喊着“阿林!”
“你认识他?”楚辞看着那年岁应该没有超过十八,浑身是血,已然失去意识的人,问怀空。
“他是阿林,是邻村人,我在私塾外听课的时候,他常常来和我讨论功课,他家也不甚富足,却还资助过我好几次干粮……”怀空哽咽得气都无法喘顺,“我昨天走的时候,邻村都还好好的啊……”
“土匪来抢,总不会先礼后兵,必然是突然袭击。”李玉玉替怀空顺着颤抖的背,让他呼吸紊乱的情况得到缓解,同时问楚辞,“但既然已经抢了邻村,还马上来抢黑石村?黑石村此刻瘟疫如此严重,府衙都来人了,想必周边也有示警吧?这样还来黑石村,这天风寨的寨主是穷疯了吧?”
“他们应该是知道黑石村的瘟疫已有医者控制。天风寨不是一个寨子。”怀空忙忙地解释给李玉玉他们听,“是百里大山中的一处两封之间凸起的高地。因为易守难攻,历年来落草的都据此而居,官府也很头疼。但天风寨除了有水源之外,并无适合生存的食物,因此但凡据守天风寨的盗匪,都会下山搜掠,官府剿匪也常在此时。”
楚辞道:“旁人听起来,总觉土匪、天风寨,好似很可怕,但之前在楚安府,和李大人一起因山洪了解过一些流寇盗匪的情形,真正的悍匪百中无一,大部分流寇盗匪都也不过是一群活不下去的百姓,因着各种原因落草为寇,抢来抢去,都为求一口吃食罢了。”
“那也是抢,哪怕是劫富济贫,也是抢。何况是向营营役役、早出晚归、流汗出力的普通百姓抢赖以为生的仅有的东西。”李玉玉正色,“你看,怀空的朋友就因为这……”
“是。”楚辞也正色,“情无可原,法亦无可恕。”
李玉玉说:“先不论这个,现在村里就是这么个情况,府衙的人都走了,留下的都是医生,没什么战斗力。怎么办?”
李清棠问何弃疗:“宣平府府衙典吏离开村子时,说会再派人来,是几时?”
何弃疗答:“三日后方会来人接走医者,同时完成善后。”
何知月紧张地问:“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你们本来就要走了。”怀空急道,“楚公子,你和何公子带小姐们马上离去,便可保安全了!”
楚辞一怔,下意识看何弃疗他们,李玉玉摇摇头,李清棠也摇摇头。
正咬着下唇的何知月看起来最为紧张,却也在楚辞看向自己时认真摇了头。
楚辞苦笑一下,却是对他们点了头。
电光石火间,看他们这一路而来的五人,已达成了共识。
“我们自顾自走了?弃下一村人任由匪人宰割?”李清棠淡淡道,“视人犹芥、目空余子之事,不齿。”
何弃疗用力点头:“清棠小姐说得太对了!”
李玉玉替怀空顺着背脊的手也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看不起谁呢?”
她转向怀空:“有没有办法通知府衙立刻过来剿匪,比如飞鸽传书?”
怀空已经缓过了气息,闻言无奈地用力摇头:“没有的。”
“那烽火传讯呢?”何知月也问。
楚辞看向四周围层层叠叠铺展开去的莽莽群山:“难。”
李清棠道:“或是能联系上附近的村子吗?那个什么天风寨抢了邻村,又来抢黑石村,附近村落定然也不安全,必须派人预警,又能否一起抵抗?”
怀空摇头:“方圆八十里,就邻村和我们黑石村而已,其他都是散居山间谷中,实在难以一一集结。”
他又看了一眼阿林,泪落下,又急急擦去:“其实楚公子你们还是放心走吧,村里人可以躲的。”
“躲?”李清棠道,“能躲去哪?”
全村尚有八十几口人,其中重症者不下二十人,若是拉上各人必须带备的物品,加上粮食,这队伍实在孱弱,根本快不过盗匪追击,何况就算躲,人越多越难掩行踪,能躲去哪?
怀空急急道:“能躲的,山谷里能躲。以前天风寨的土匪 ,还有个黄土岭的土匪,都来过的。咱们村后有天险,只要早一天半天知晓,便都可以收拾好粮食,封住入山口的路,在山中躲避。要从其他方向进入我们村后的山谷,非得绕道,走三五天不可,因此那些匪人也不过在村里盘桓一两日,搜刮些能带走的便会撤走,不然等官府收到报讯来围剿,他们就完了。”
村后有天险?
何弃疗一拍掌:“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速速去布置。”
怀空低嚷:“楚公子,你们走吧。”
“待了结盗匪之事,我们一起走。”何弃疗说着转身,向村后方向走去。
楚辞和着何弃疗,向村后踏出脚步,但须臾之后他又转身看向李玉玉:“李姑娘,能否带怀空一起去?”
李玉玉立时站起来,对怀空说:“你跟楚公子何公子一起去。我们先做重要但紧急的事情。待土匪走了,我们再好好安葬你朋友”,又对楚辞道:“马上来!”
和楚辞一同进村确认情况、安抚村民时,李玉玉并未走到村尾,因此虽然听楚辞提过村尾有土地庙,却没想到,黑石村的土地庙和别地的土地庙,竟还有特别之处。
土地庙之后,俨然是一处完整的山壁,土地庙便借着山壁作为后墙,节省了不少建筑材料。
但进得庙去后,怀空引着他们绕过正中间供奉着的土地公塑像,绕到后墙之处,他们才赫然发现,土地庙所借用的石壁后墙上,竟有一个约一人高,可容两人同时通过的天然裂缝。
怀空道:“从前若是有土匪要来村里的消息,大家就会从土地庙撤入后山山谷,谢叔会做一种土,坚如磐石,看起来也很像是石块,而且越敲打越硬,用这个土封住入口,一来隐蔽,二来坚固。匪人也确有一次摸到土地庙里,觉这后墙有异,但却也敲不开的。”
“土?”何弃疗不解,“土能有多坚固?”
李玉玉脑海里闪过看过的古建筑纪录片,不自觉地道:“是三合土。”
“三合,土?”楚辞也带着不解看李玉玉。
“石灰、土还有糯米啊,红糖啊,油啊之类的配比出来的,还有过筛、浇水什么的步骤……这配比我们不知道,得问怀空说的谢叔。”李玉玉大致概括自己还记得的内容。
楚辞看怀空:“谢叔可是在村里?是病了,还是……”
他的视线落在土地庙的门口方向。
那里曾经放置着这次鼠疫病逝的遗体。
“谢叔去京城找女儿了。”怀空明白楚辞的担忧,立刻解释,“他家蝶儿姐姐去年去京城做工了,好像是在非常大户的人家,规矩严,过年也没回来。谢叔总想着去看看蝶儿姐过得好不好,上个月启程去了。”
何弃疗便问:“还有谁会这个土?”
怀空为难:“不知。”
“谢叔出发前没把这配方留在哪儿,或者告诉谁吗?”李玉玉问,“毕竟关系到全村的安危……”
怀空更为难:“这是谢叔独一家的手艺,他不会随便传授给外人的……”
哦。李玉玉懂了,这等于是谢叔一个人端着的饭碗,她看的那部古建筑纪录片里也说了,虽然三合土的大致配方有在各种工建典籍里记载,但实际操作起来,工匠仍然各有配方的细微不同,比例不同,那么三合土的硬度参数也就不同。
在这样的年代里,估计也是就父传子,一代一代传下去了。
“怎么办?”何弃疗急了。
“兵分两路。”楚辞依然保持着冷静,“怀空,你去细细问过村里诸人,是否会谢叔的手艺,另外再马上安排身体康健会骑马的年轻人,骑我们的马去府衙报讯。”
怀空立刻领命,拔腿就想奔走,却又被楚辞叫住了。
“谢叔居于何处?”楚辞问怀空。
“土地庙往东,第三户,门前有颗歪脖子桂花树。”怀空即答。
楚辞点点头:“好,你去办事。”
怀空飞奔出土地庙去。楚辞转向何弃疗:“事急从权,我们去谢叔家找找,有没有方子留下来。”
说罢,他面向那泥塑的土地公,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如今天下,尸位素餐者众,也不差一个。但若有灵,请保一方平安吧。”
他念祷完毕,站起,爽利一拂袖:“走。”
只可惜把谢叔家细细翻过,写着字的纸都没有半张。
“连去了京城的女儿的家书都无一封。这谢叔,怕是不太识字吧?”何弃疗无可奈何道。
楚辞最后一个走出谢叔家门。他好好把门关上:“怀空那里或许还有收获。”
希望吧。李玉玉仰望已快到午时的天空,每一分一秒,都可能是最后的死线,谁也不知道平静如碧蓝海面的天空会不会忽然破出一个大口子,谁也不知道下一秒的人生,是否还和这一秒是一致的走向。
她无语问系统:我为什么要遇见这么多妖魔鬼怪?
系统摆出一副哲人之姿:【生活曲线几乎没有什么起伏的人本来就不多。何况你们人类不是最喜欢说,不想要一眼就看透的人生吗?】
它才见过几个人,就敢代表全人类?李玉玉嗤之以鼻:你现在在你们系统APP开个我的生存实况直播的话,分类必须在极限求生里。
系统冷酷、冷漠:【不,你没有观众。】
李玉玉觉得,她需要的不是观众,而是一个专业能力极其强悍的心理医生。
【不。你最需要的,是攒点好感度来提问——三合土的合适调配比例,我们“有因必有果,敢问就敢答”APP里说不定有网友可以给出答案。】
说不定?李玉玉默然。
冷酷,没有丝毫人性,一如天道无亲。
完全是个百分百合格的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