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向暖阳》且风夕

46、谷阳

　　今日谷家的父母去远方的亲戚家走动，谷晖又在韩冰那里，家里便只留了谷阳一个人在家。
　　听到敲门声，谷阳站起身，没有开门，隔着门问道，“哪位啊？”
　　谷家的人知道她在家是绝对不会敲门的，就是左右邻居或者熟人亲戚，知道谷家的情况，都会大声自报家门，也是怕谷阳不方便。
　　看来，来人是个生人了。
　　就听门外边有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即使隔着门板都能感受到来人的笑意，“您好，东山分局林默、白小西，想找谷阳小姐了解些情况。”
　　门内的人默了一下，说道，“稍等。”“
　　林默站在门口搓了搓手，冷得跺了跺脚，站在一旁的白小西哈欠连天，“老大，需要这么早吗？咱初七才上班呢。”
　　林默回了他一个假笑，“嘿嘿，你说呢？”
　　白小西连忙敬了个礼，“了解，人民警察为人民。我们应当…”
　　口号没喊完，门开了。
　　林默礼貌地和谷阳打招呼，白小西连忙跟着窜了进去。
　　谷阳让两人落了座，如同常人一般，在家里给他们分茶倒水，一套操作行云流水，若不是一对眼睛布满白翳，真的与常人无异。
　　林默连声说着不用了不用了，要起身帮忙。
　　还没站起来，谷阳的声音传来，“林警官和白警官不要客气，我是瞎子，也瞎了三十多年了，对自己家还是很了解的。你们安心坐好，别让我这个瞎子失了礼数啊。”
　　这一番话说下来，两人都不敢动了，白小西刚才的睡意一扫而空，这位谷阳小姐眼盲心不盲，几句话说得稳稳当当，有条不紊，是个厉害的人物。
　　她一一将茶放在两人的面前。
　　“不知两位警官找我什么事情？”
　　林默不客气地喝了一口茶，暖和了一下，“哦，我想问一下谷阳小姐，是否认识一个叫魏雪的人。”
　　谷阳愣了一下，白翳的眸子看向林默，笑盈盈地道，“不曾听说过。”
　　林默从兜里掏了半天才将那个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拿了出来，“可是，我查了魏雪的电话记录，她有好几次打到你们心理诊所的咨询电话。刚好那几个晚上都是谷小姐在值班。”
　　谷阳镇定自若，笑得更温和了几分，“那林警官知道，我们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是不能随便透露病人隐私的。”
　　林默随意地抓起一颗果盘里的小橘子，不客气地剥了外皮，橘子的气息瞬间在房间里弥漫了起来，她还很是仁义地随手递给白小西一半，“可是，我刚刚只是问您认不认识魏雪，并没说要调查什么？”
　　谷阳低头，轻笑了一声，还是温柔款款的样子，“哦，你们也知道我是个瞎子，做的都是电话咨询，自然也说不上是认识了。”
　　白小西给了林默一个眼神，果然难缠。
　　林默仔细观察着眼前的谷阳，她头发松松垮垮地绑在脑后，明明已经是快四十岁的人了，她却保养的极好，皮肤白嫩光滑，一张脸小小的，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又因为看不见的关系，她说话的时候总是歪着头，噙着笑意，给人一种亲近的感觉。
　　但是林默知道眼前的女生一点都不简单。
　　谷阳看不到，但听得见林默翻本子的声音，沙沙沙的传来，伴着林默咀嚼的声音，她越是这么漫不经心，谷阳反而紧张了起来。
　　“虽然搜查令没有下来，但是根据我在谷小姐单位的调查，魏雪那几个电话记录的和心理咨询中心电话记录的时长完全对不上。前前后后一共五通对话，从时长上，至少少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您能解释一下吗？谷小姐。”
　　谷阳拨了拨自己衣服上的穗子，依然笑得温和，“不知道魏雪是牵扯的什么案子了，林警官又是要了解什么情况呢，毕竟我每天接待的访问者很多。可能有些记不清了呢。”
　　白小西估计仗着谷阳看不到，明着给林默使眼色，“太狡猾了，太狡猾了。”
　　完全不接招，不退反进。
　　他们找到谷阳，其实是因为那两个向日葵的录音笔，录音笔的信号传输有一个在谷阳这里。
　　林默想，如果不能取得眼前这位有智慧的女士的信任，怕是她什么都不会说的。
　　林默索性将本子合上，“谷小姐，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五年前张新平的□□案？”
　　谷阳皱了皱秀气的眉毛，“那个肖生家具的富二代？”
　　林默点头称是，但是谷阳不懂，她想说什么。
　　“经过我们的调查，当时能抓住张新平是有人通风报信，向警方提供了线索，而警方在接到线报后，一直在密切跟踪关注，才将张新平捉拿归案。谷小姐，要不要猜一猜那个提供线索的人是谁？”
　　谷阳很是配合地道，“是谁？”
　　“是魏雪。”
　　“哦？没想到魏雪居然是个……”
　　林默直接截了她的话头，“魏雪这么做，是因为她在为苏丹丹的案子翻案做准备。苏丹丹当时事发的时候，张新平和范西城，也就是魏雪的男朋友都在那家KTV里。”
　　林默注意到谷阳松开了衣服的穗子，两只手交握放于膝盖上，大拇指绞在一起，很明显正在做激烈的斗争。
　　“而你手中的录音，是我们翻案的重要证据，请你协助我们，把录音交给我们吧。”
　　谷阳却再一次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默，这一次她脸上的温柔消失，代替的是一抹深深的嘲讽，“哦？八年前的案子，你们警察不是随便就抓到一个犯人顶罪了吗？现在的我凭什么相信你。”
　　林默坐直了身子，认真而专注地看着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郑重地道，“我不能为原来负责案件的人开脱，但是魏雪的遗愿便是为无辜死去的苏丹丹翻案，为那些被伤害的姑娘们抓到坏人，不是吗？谷小姐，我不知道你们要等的范特西是不是我，但是我愿意做那个范特西，解开魏雪拼死都要揭露的真相。”
　　林默见她不答，继续道，“如今魏雪身死，夏暖阳失忆，而魏雪留下的线索已经将谷晖、韩冰和夏暖阳这些她珍重的人全部卷到这个漩涡里来了。如果我们不抓紧时间，一旦让潜藏在暗处的人抢的先机，魏雪便白死了。你忍心看到他们这样吗?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真相应该被揭露不是吗？”
　　谷阳叹了口气，从自己那件亲手缝制的毛衣夹层里掏出一个东西，递了过去，那是纽扣录音机的存储器，大概U盘差不多大。
　　林默伸手拿了过来，“谢谢。”“
　　林默不确定，刚刚自己的那番话，是哪一点打动了眼前的谷阳，但是谷阳明显放下了紧绷的身体，卸下了防备。
　　她喝了口茶，那双充满白翳的眸子里溢满了悲伤，“其实我并不知道这个里面有什么东西。更不知道你说的苏丹丹是谁？魏雪只是让我帮她保管一件东西，说将她交给一个人，当那个人来临的时候，曾经的罪恶将会曝光，也能减轻她的罪孽。”
　　“魏雪的录音里只是提到了范西城一旦喝多酒，就对她实施家暴，因为这个她流产了几次，以后再也不能怀孕了。但是她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还不能离开他，所以她请求我，让我把她的这些记录都消除。”谷阳提起魏雪有些哽咽，这个弟弟嘴里明艳大方的女孩，一直在遭受着非人的待遇，魏雪给她的电话里，大多时候说的是些他们四个人的往事或者是四人的近况，只是偶尔提到一两句自己的事情，也不过是为了让她保守一个秘密，守着一份资料罢了。
　　谷阳自责地道，“是我的失误，当她满心欢喜地和我说她终于能离开范西城的时候，我想的是她决定离开那个魔窟了，却没想到，她说的是死亡。”
　　一行泪从她的眼眶中涌出来，“当时我竟然没有发现。”
　　那个时候魏雪在电话里总是避重就轻，对未来充满着期待，对过往总是带着怀念，她便疏忽了。
　　魏雪的死，她有责任。
　　林默站起身，语中带着笑意道，“谷小姐，我相信魏雪一定非常敬重您。因为她只是给那三个好朋友留了线索，却给你留了重要的证据。她知道你是一个值得信赖，又信守承诺的人。所以，或许对她而言，您非常重要。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交个我们吧。”
　　林默和白小西起身告辞，谷阳将他们送到门口，林默却回转过来，忽然问道，“对了，谷小姐，你认识一个叫武国立的人吗？”
　　谷阳裹了裹身上的毛衣，想了想，摇了摇头。
　　林默却没有放弃，描述道，“他原来在范阳路开黑车的？”
　　谷阳想到了什么，嘴唇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她有些哆嗦地伸手抓住林默的衣袖，生怕她怕了，“他是不是总咳嗽，喜欢抽烟，而且有点口吃。”
　　林默回身将暖和的手盖在她的手上，“是，我们找到他了。”
　　谷阳捂着嘴巴哭了出来，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林默“嘘”了一声，在谷阳的耳边，轻轻地道，“辛苦了。”
　　谷阳听着他们咚咚咚离去的脚步声，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