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四十八滴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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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浴杜鹃花海，夏赏凤凰花开，秋来丹桂飘香，冬有寒梅映雪。
四季山庄，便如深闺静姝，柔郁静婉，藏在这片青岚粉雾，落英缤纷深处。
马车停在山脚，傀儡扛着行李，温客行推着龙雀的轮椅，一行人缓缓在花海中穿行。
触目所及，如梦似幻。
粉烟柔腻，绿雾朦胧，间或有雪白的不知什么花，纯澈如冬日第一抹雪。若有清风拂过，花叶簌簌，碎雨翩跹。
野径寻踪，花含宿雨，清艳明朗，夭夭灼灼。又如胭脂醉雨，朝霞落辉，舀一壶天光追月去，酒尽冰瓯碎，散浮花，弄玉落春扉。
碧草盈盈，霜寒带露，端的是冰姿雪骨，不惧秋风。那深苔浅碧中一点青翠玉色，如兰烟泣露，在草丛中颤颤滚动，分外可爱。
端的是，红幢翠盖，更胜一春。
更远一些，有山峦逶迤起伏，森郁染墨，绛霞缀色，云不共腰。
岚烟掩映中，有湍流飞瀑，长虹如练，又有飞鸟入云，翼惊高枝。云边皑皑白雪，覆在天际，疏狂地卷了半座山巅。
“啊！小兔子！”顾湘一声惊叫唤醒了沉醉在美景中的众人，她下意识运用上了流云九宫步，几步便将那兔子抓在手里，乐滋滋地在温客行面前晃了晃：“主人，咱们今晚可以加餐啦！”
温客行笑着用扇子敲了敲她的小脑袋，揶揄地睨了一眼红露：“太好了，终于不用担心一不小心吃到雨打芭蕉针了。”
红露不以为耻，转头问周絮道：“师父，这开的都是什么花啊？这都秋末了，怎么还开得这么热闹。”
周絮沉吟片刻，煞有介事道：“此乃西域奇种，是你们太师父早年游历所得。”他转头拍了一下温客行：“老温，咱们家条件还行，就放过这只兔子吧。这山里的兔子，大多都是咱师娘养的那窝的后代。看在师娘的份上，放过它的兔子兔孙吧。”
看他转移话题，红露在一旁默默无语：传说中的九州事尽知，原来连自己门前种着什么树都不知道，不愧是公主！
顾湘舔了舔嘴唇，遗憾地把兔子丢回林子里，抱着周絮的手撒娇道：“我放过它了，那我们晚上吃腊肉好不好？就那块赣州的腊肉，那个颜色那个纹路，绝对是一等一的好腊肉！我馋好久啦！”
周絮假意犹豫逗她，顾湘摇着他的手使劲求。
成岭侧头笑道：“太师娘怎么跟我娘似的，爱养小动物。”
周絮弯了弯眉眼，回想起了从前：“你太师娘和毕大嫂最为心善，山里啊，要是有什么受伤的动物，她们都会治好，然后放在山上养。要是谁，敢打来吃，被你太师娘知道了，那可不得了。”
听着他的话，龙雀也回想起曾经，颤巍巍地擦掉了落到颊边的一滴泪。
想起自己的父母，成岭也不由沉默起来，嘴角的笑慢慢消失。红露发现他情绪低落，也不再纠结这热热闹闹开的到底是哪个季节的花，上前踮起脚搭了他的肩，安慰地拍了拍。
成岭微微恍然，侧头对她一笑，反身将她的手取下来，抿唇，双手握在手里。
这样走路不方便，红露想把自己的手抽走，然而正在此时，一滴水颤颤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红露：“……”
她看了看天，没有下雨。
又看了看那只沾了水渍的手。
行吧。
握就握吧。
两人以这样奇怪的姿势走着路，落在了后面。
周絮转过头来，本想叫他们跟上，见此情状不由得顿了顿，回过头来与温客行对视了一眼。
两人皆是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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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这种东西，有人在，百年不倒，无人在，三年就塌。
空无一人的四季山庄，蛛网遍布，尘迹渺渺，空虚又破败。
阔别多年，周絮终于再次踏入这座见证了他年少美好时光的庭院，记忆里鲜丽又粲然的模样，被荒圮的院墙取代。
门楣上的匾额依旧，没被哪夜的风雨击垮，那些鲜艳耀眼的红和璀璨的金，却都变得黯淡无光。
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
这原是超然物外的人间仙境，却在一朝空置。
因为超然物外的，是这巍巍青山，沨沨碧水，萱萱花树，茂茂云岭。
却不是身在其中的人。
周絮努力眨掉眼中一丝热意，低声道：“师父，弟子回来了……”
檐下的一只玉珏风铃叮叮当当，随风而动，像是对他的回应。
“哇！好大的院子啊！”顾湘拉着曹蔚宁跑进了杂草丛生的院中，她四处张望，“周大哥，这么大的院子，都是你家的吗？”
周絮缓步走近，院子里花树开得绚烂。
他的目光一寸寸地逡巡着这片土地。
贪婪，却又惶恐。
渴望，却又抗拒。
“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一草一木，午夜梦回，皆曾入梦，却与今朝全然不同。
这座偌大的、颓圮的庄园，温暖又冰凉，熟悉又陌生。
它空荡荡，好像等待着谁来填满它，却盛满了回忆，似乎连踏足一步，都会踩碎这遍地蛛网密结，无意笼住的愁绪。
他就这样看着，看着……
手心一热，被另一只手握住，十指相扣。
他抬眼，温客行目光温柔眷恋，幽深双眸里，满满的，皆是一个他。
此生若飘絮，自由随风去。
误落尘网里，风霜漫逾期。
天窗通冥世，此心不得息。
愿与君同去，朝朝共夕夕。
眼角温热，他微笑，任由泪水夺眶而出，滑过脸颊。
被他以唇吻去。
这一吻，吻去他半生霜雪，半生沉沦。
半生郁郁难平志，半生孤梦入红尘。
“不是我家的。”周絮笑着说，“是‘我们’，家的。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啦。”
他坦然带着泪痕，笑道：“一定是院子太久没人住了，所以荒了。收拾收拾就好了。”
温客行温柔附和：“对，收拾收拾就好了。”
龙雀轻咳几声，哑声道：“院子没人住，自然会破败。咱们不是回来了吗？我们可以慢慢再把它收拾起来……”
温客行促狭道：“有事弟子服其劳，不必龙伯伯劳心，就这么点大的院子——”他轻喝一声，“红露——你一个人一定……”
他转头一看，却见红露像只小猫，把头埋在成岭的袖子里，整个人一抖一抖，不由吓了一跳：“喂，我知道院子大了点，你别哭啊，不会让你一个人……诶诶，我让这个什么曹帮你，诶，阿湘也帮你……好好，傀儡也帮你！”
他手足无措，站在红露身边举起双手，袖子耷拉在他手肘，无助地晃悠着。
红露又抖了一会儿，依旧埋头在成岭的袖口不愿意抬起脸来，带着哭音道：“那你也要干活。”
“好好好！”温客行满口应下，“我也干活，绝对干活。能干多少就干多少，你别哭了。”
他安抚地拍拍成岭袖子里毛茸茸的小脑瓜，转眼却看到成岭满脸同情。
他心觉不好，果然，抬起来的这颗小脑袋，脸上哪有一丝泪痕？眼睛鼻子倒是红红的，但更像是在成岭的袖子上蹭的。
她整个人快乐地跳起来：“哈哈！你又被骗啦！”她绕着院子撒欢似的跑了两圈，“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坑我！干活干活！你自己答应了！快来一起干活！”
温客行盯着她反坑成功，愉快地在院子里瞎跑的身影，无语半晌，叹了口气，在周絮好笑的目光中，凑过来委屈地和他蹭蹭。
两人交颈而立，相依相偎，如同两只孤高的鸿鹄，在这满院风霜里支撑着彼此。
深秋入冬时，北风如霜刃，吹白了华鬓，吹冷了心肠，吹落了满枝风月，吹醒了梦中旅人。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
丹衷染血错，巧舌蒙君殇。
薤露守朝暮，相逢幸未晚。
不絮前尘梦，清狂共风霜。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四十八滴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