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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40 弑父者 ...


  •   安缇诺雅发现该隐最近常常对着她发呆,发呆的同时往外伴随着一个动作——抚摸他脖子上的那根链坠,她知道那个坠子里有克里斯汀的照片。更奇怪的是,他开始严格地检查每顿由仆人送到试验室来的餐点,并且自以为做得丝毫没被她发觉。

      这一切都是从前几天拜访过葬仪人之后开始的。
      是那封信上写着有人想毒杀她么?安缇诺雅有趣地想着,她并不认为这个世界落后的毒物学能够制造出什么可以真正伤害到她的毒药。

      很快就将这件事丢到一边开始为魔法阵的修补作最后准备的安缇诺雅完全不知道在身边的那个孩子心中究竟有着怎样剧烈的挣扎。

      “恭喜,你的父亲很快就会使用你姑姑的身体来让你母亲复活了。”
      被反复揉捏和舒展的信纸上折痕深得甚至无法让它铺平,上面用黑色墨水书写了一行漂亮的花体字。
      该隐愣愣地看着这张信纸,手指再度下意识地抚上坠子,想起在亚克西斯书房里发现的一些用代号称呼的书信与资料。

      父亲他……疯了吗?
      复活什么的,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就算是真的……就算真的能让克里斯汀姑姑回来……用安缇诺雅姑姑作为交换的话……

      该隐突然用力摇了摇头,瞳孔因为脑中可怕的想象而缩成针尖般一点。
      在这一瞬间,他确定了些什么。
      那些破碎的片段和脑中某种强烈而固执的意识结合在了一起,形成一个确凿无疑的认知。

      “对不起……母亲……”他握住链坠放在唇边轻轻吻着,眼中涌满泪水,却努力克制着不使它掉下来。
      “真的对不起……”他柔声重复:“求您原谅我……”
      如果克里斯汀姑姑真的能复活,他愿意为此做任何事,除了这件……

      只有这件……
      绝对不可以。

      无论是谁……都不可以。

      金绿色的眼睛闭了一闭,慢慢睁开。
      该隐划亮一根火柴,将那张信纸点燃。
      火焰让信纸的余烬还保留着最初的温度,他却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很快,一阵风吹过,灰烬纷纷四散,然后便消失了。

      平安夜终于到来,在餐厅长长的桌子上摆满丰盛食物后,仆人们被允许在这个晚上不用再接受召唤,满带着快乐的笑容回到自己家中。
      尽管周围布满高高的烛台,高烧的烛火将用槲寄生,冬青环和金色铃铛装饰一新的餐厅照得通亮,长得足够四十个人一起用餐的餐桌上仅有的三人却使这间充满节日气氛的餐厅显得异样清冷死寂。

      该隐一直注意着安缇诺雅动的食物,在发现她只略略喝了点葡萄酒,碰了几颗葡萄后终于放下提着的心,却没发现这一切都被一双隐在镜片后的墨绿色眼睛看到了。

      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然而夜,终究是要过去的。

      当次日清晨,安缇诺雅被一声可怕的尖叫惊醒时,她看了看窗外尚未大亮的天色,喃喃抱怨了一句:“真是富有创意的圣诞礼物。”然后披上袍子下楼。

      当经过走廊尽头,属于该隐的那个房间时,公主发现房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男孩衣着整齐地站在门口,脸色有些苍白,眼窝下面隐隐泛着青色,像是睡眠不足的样子。
      她弯下腰,直视着他的眼睛,微笑着说:“圣诞快乐,该隐。”

      男孩似乎用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啊。”他突然用自己小小的手紧紧握住她的:“圣诞快乐,姑姑。”

      尖叫声来自一楼亚克西斯的书房。
      亚克西斯有许多要求仆人们严格遵守的习惯,包括禁止任何人在他在的时候进入他的书房。因此负责卫生的女仆只能在每天清晨,大家都还没起床的时候整理那个房间。而这声几乎惊醒了整幢房子的尖叫便是她发出的。

      当安缇诺雅他们在匆匆赶来的老管家的陪同下进入书房时,那个女仆正蜷缩在房门口不住颤抖着,双眼满是惊恐。
      “发生了什么,艾莲?”老管家严厉地问。
      下一刻,三人便全都看到了那导致尖叫的情景——

      斜对着门的书桌后面,那张高大舒适的靠背椅上,亚克西斯正向后仰躺着,搁在靠背上的脑袋微微倾斜,那种青中泛紫的脸色和嘴角流出早已干涸的血迹意味着躺在那儿的人已经死去很久。

      “——老爷!”最先发出哀呼的竟然是老管家,他几步抢上扑到亚克西斯身前,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反复试着鼻息与心跳。
      安缇诺雅在原地停了几秒,这才慢慢向书桌走去,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想法。她从亚克西斯面前的书桌上拈起一张纸看了看,然后放回去:“通知该通知的人吧,关于亚克西斯——自杀的事情。”
      依然站在门口的男孩突然不易察觉地震了一下。

      “——自杀?怎么可能……”老管家的声音在看到桌面上那张写满对克里斯汀思念之情,渴望再见到她的纸后突然消失,过了很久才低下头:“……我这就去办……”
      老管家佝偻着身子慢吞吞地往门外走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几岁。

      伦敦警察局的动作很快,然而比他们更快的是被派来验尸的法医。
      那个法医似乎与老管家熟识,还带了一个年轻的助手,黑发,马尾,戴眼镜,穿白袍,相貌俊俏。

      安缇诺雅总觉得这个人有些似曾相识,但她很确定自己并没见过他。
      不过,也许并不是那么确定……

      随后到来的警方人员以及接到消息赶来的夏尔•凡多姆海恩和他的执事让安缇诺雅很快将这事丢到一旁。
      尽管警方因为管家坚决不同意将那张应该是亚克西斯死前留下的“遗书”交出来作为自杀佐证而怀疑自杀的真实性,一直和蓝佩鲁警察局长互相看不顺眼又对哈利斯家族亚克西斯这一辈那些隐秘事件有所了解的夏尔针锋相对地将疑点一条条扔了回去,当法医鉴定出来的结果成为“自杀”最后一个强有力且无可置疑的论据后,蓝佩鲁局长不得不带着这个结果回去作为最后存档。

      而始终保持着9岁孩子应有模样的该隐在听到法医鉴定结果后的一瞬间脸色刷白。
      “从食道,胃部化验出来的毒素……”但是,他明明是将毒下在烟斗最下面那层烟丝上的啊!
      之所以会在亚克西斯每晚必吃的夜宵中发现一样的毒素,不过是他趁着早上的混乱重新放进去的而已!为了让每晚负责守夜的仆人证明他从昨天晚餐结束后上楼休息就再也没下来!更不用说在亚克西斯的宵夜里下毒!

      可是……难道说烟丝上的毒素有一小部分随着唾液进入食道中?
      也不是没有可能……该隐悄悄握紧拳头,指甲掐入掌心之中。

      这样……更好。男孩冷静地思考着,亚克西斯每个平安夜都会在书房独自思念克里斯汀,并且给亡者写信的习惯只有他知道,因为每次写完信,亚克西斯都会狠狠地虐打他。
      现在,有了可以作为遗书的信,更加合理的死因……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该隐缓慢而小心地舒出一口气,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带着某种奇异仿佛金属撞击声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弑父者,你以为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噩梦……正张开双臂迎接着你……”

      那冰冷的男音仿佛刀锋一般在该隐胸口划过,他震惊地睁大眼睛,过了几秒才猛地扭过头,试图在人群中找出那个声音的主人。
      是那个警察吗?不……那么是那个记录员?也不是……
      突然间,他金绿色的眼睛攫住了消失在大厅门口的一角白袍。

      是那个法医!的助手!

      男孩飞快地追出去,却哑然发现门外空无一人,平坦的草地上没有任何可供藏身的地方——

      “这一切……难道只是一个梦?”在短短一天内生命发生巨大改变的该隐几乎开始怀疑起自己刚才听到的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发生的事。

      “小哈利……不,现在应该称呼您哈利斯伯爵了。”奇怪该隐为什么突然冲出门而跟过来的夏尔听到了那句话,在十岁生日那天失去双亲的他错误地理解了这个比他还小一岁的孩子的感受:“您不需要太难过……不,我的意思是,至少您还有安缇诺雅小姐……”一向只善于用锐利的言辞和狠辣的手段为女王除去敌人的夏尔试图安慰这个处境与他相类的孩子,并沮丧地发现自己在这方面显得笨拙无比。

      “对,你是对的,我还有姑姑……”该隐喃喃重复了一遍,漂亮的脸上显出某种异常坚毅的神情:“我还有姑姑。”
      他会保护她的,即使……即使她并不需要,他也会保护她的。

      夏尔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与那天在葬仪屋里显得截然不同的男孩,不,也许现在用“少年”来称呼他更合适。

      您有个好儿子,亚克西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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