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比伦一夜》Joker289

29、挣脱轨迹的星辰 中篇 拉维耶*埃雷什吉伽尔的死期

　　酷拉皮卡没有想到，竟然是自己而不是尼布甲尼撒来照看这位米底公主。
　　库洛洛在那天之后没有来过后宫，罔顾他的姻亲再三游说，挥军西北直取叙利亚。
　　“他会赢的。”酷拉皮卡坐在妮翁公主的床榻边，给她的额头换上清凉的湿布，安慰一样说道。
　　时值公元前605年8月，酷拉皮卡知道库洛洛会夺得巴勒斯坦，让叙利亚彻底归附。
　　“埃雷什吉伽尔……他爱的是我。”妮翁张开眼睛，字字发狠的说，眼前的人只是一介男宠，他只不过暂时得宠而已。
　　爱？对于酷拉皮卡来说追究这个字太可笑了。他是一个旁观者，尼布甲尼撒爱上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事情按部就班的发生，新巴比伦帝国繁华一时。
　　“那当然，”他温和的对她说着，“所以快点好起来吧，殿下归来时您就可以迎接他了。”
　　赛米拉米斯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她不明白那天让人如沐春风的男人为什么一夕之间冷淡无情起来，失去了占卜能力，自己果然什么也不是了，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在这里假惺惺的照料自己，而且只有他在照料自己。
　　侍女被不断摔碎的摆设吓得不敢靠近，连费婕姑姑也没有来，自己写给父亲的信也毫无回应。
　　酷拉皮卡十分担忧她的处境。
　　近距离观察他发现一个很不协调的疑点——贵为米底公主的赛米拉米斯殿下为什么戴了一只假的宝石戒指？
　　可能在来的路上被贪财的下人偷换了吧，那猫眼石仿的很不错，只是他在鉴定上也有些专业知识，所以看出了破绽。

　　“主人，不回宫去吗？”这是旋律这两个时辰以来问的第四遍了。
　　“先不回去。”他再一次那么回答，继续留在这凌乱的后宫东面寝殿里，与其说是照看皇子妃，不如说是在逃避那些后宫的拜见。
　　后宫现在一片沸沸扬扬的混乱。巴比伦王那波帕拉沙尔病重，国王的后宫惶惶不安，皇子的后宫的恐慌里却有些大逆不道的期待成分……
　　虽然王后之位是米底公主的，但是殿下对于西宫王妃的宠爱谁都心知肚明——一时之间各怀心思的后宫让酷拉皮卡既摸不着头脑又难以应对。
　　当然，小霞对此却有一番高见。
　　“你不是说要抓准时机拉拢属于自己的势力吗？现在不就是个好机会么？”她看酷拉皮卡有些迟钝，便着急的跟他谏言。
　　“拉拢什么势力？”他依旧很迟钝的望着摆出一副教导样子的学生。
　　“当然是那些后宫了，她们都希望……那个词怎么说？对了，‘投靠’你。”
　　酷拉皮卡满脸黑线的摆了摆手。
　　一群猴子争一颗果子自己也要参一脚吗？何况自己心烦意乱，只好跑到皇子妃这里躲着。
　　那波帕拉沙尔病重，一旦他驾崩，库洛洛能否及时赶回来……
　　玛奇费尽心机偷来的巴比伦王遗诏，又能不能按时偷梁换柱的完成？
　　皇子殿下出征之前，他本想提醒他不要恋战，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该发生的必然会发生。
　　“大臣们都翘首企盼他的归来，尼布甲尼撒顺利的登上了王位。”——历史上不是好端端的记载着吗？
　　他现在只有那么相信了，那些不确定的端倪，就由自己来全部毁掉，然后自己会跟这些历史悖论一起消失。

　　“殿下说，如果你无法做出一块一模一样的遗诏，便只能让你带着这个秘密去死。期限是半个月。”
　　玛奇的这句话等于宣告了自己的死刑——
　　距离那波帕拉沙尔驾崩，还有三天，而不是御医所说的半个月，到时候拿不出来先王的遗诏，库洛洛便无法登基，而如果拿出那块分立四位辅政大臣，一位握有巴比伦城内侍卫军将军的遗诏，无异于作茧自缚。
　　酷拉皮卡不明白那波帕拉沙尔为什么要削弱自己儿子的王权，给巴比伦留下如此深远的祸根。
　　但他知道那个期限是短短三天，七十二个小时，所以，或许自己要给巴比伦王陪葬了。
　　如果自己仿制那块石板不能以假乱真……不，从仿写、篆刻、烧制、做旧那块石头少说也要十几天，来不及了。
　　而且……就算成功了，自己也要死。
　　尼布甲尼撒，你会给我毒酒还是痛快的一刀呢？
　　不过即使是这样，我也已经把这些过程和手法教给玛奇，拖延时间的事情你就自己完成好了。

　　“旋律，”酷拉皮卡摇摇欲坠的站了起来，想到自己必须亲自凿刻一块事关尼布甲尼撒王位安稳的石头就心情微妙，“回去吧。”
　　尼布甲尼撒必须大权独揽，那块分立四位辅政大臣和削弱兵权的诏书必须被篡改，而且他不能把最重要的仿写和凿刻工作交给任何人。
　　多一个人看到，就多一个人牺牲。
　　“主人……您有心事吗？”跟在他身后的旋律虽然不晓得他整夜不睡到底是在忙些什么，但她知道在这种敏感时刻，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
　　酷拉皮卡没有回答她，旋律快走两步跟上他，继续安慰着心绪沉重的西宫主人。
　　“不管发生什么事，殿下会保护您的。”
　　“殿下有更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完成。”
　　尼布甲尼撒，还有你的新巴比伦——这一段历史，哪怕它染满血腥，也一定要平静的走下去才行。
　　旋律再也没有做声。
　　他仿佛知晓一切秘密，包括自己的结局，但却毫不畏惧。
　　回到西宫偏殿的酷拉皮卡麻利的在双手上缠上布条，拿起刻刀仔细研究着原版的每一处停顿，他小心翼翼的擦干自己的汗水，打量着完成一半多的赝品——
　　至多需要这半个晚上来进行仿刻，接下来就是制作简单的做旧工具。磨刀、酒渣和烂苹果，还有一些工艺稀酸，还差粗石粉。
　　原版的石板刻写于十年前，这些自制的工具虽然简陋，但是好在本来的石板也没有多旧。
　　也许是看得太多，也许是烛光太暗淡，石板上面的楔形文字看起来像是符咒。它们一下子变得生动异常，仿佛在嘲笑着临近死期还聚精会神为凶手铺路的这个撰石人。

　　酷拉皮卡，你已经朝不保夕。
　　他自己也不明白此刻的狂热来自于哪里，他恨库洛洛，他却痴迷着尼布甲尼撒，他厌恶着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他却欣赏着那个意志决绝的巴比伦王，他向往自由，但此刻的美索不达米亚需要暴君。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在半硬的泥板上加深笔画——由于只能在这里不为人知的做一块假石板，所以他不能在露天暴晒的地点边写边风干。
　　长时间弓着身体让酷拉皮卡有些僵硬，放松身体的酷拉皮卡刚一站起来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玛奇吓了一跳。
　　不只是她的悄无声息，还有她的眼神。
　　那种愤怒、猜忌、不解混杂在玛奇漂亮的双瞳里，竟让酷拉皮卡手足无措。
　　“你为什么这样全神贯注？”
　　“玛奇大人，我不顺从殿下您要大刑伺候，我现在拼命当殿下的帮凶您也不高兴么？”
　　谁都无法理解他对尼布甲尼撒，或者是库洛洛的感情。
　　不管是玛奇还是那位巴比伦占星师，抑或是酷拉皮卡自己。
　　她又一次无法辩驳他的话，殿下说自己嫉妒他，或许……是对的吧……
　　但是自己到底嫉妒些什么呢？
　　“玛奇，你是我最亲爱的妹妹。”——他早就这么说过了。自己早就做出了选择。

　　“给你。”
　　最后她拿起一边盛着清水的瓦罐递给他，叹了一口气。
　　女孩子果然都很奇怪……酷拉皮卡接过来喝了两口，用胳膊擦了擦嘴角，不解的看着面前的美人。
　　这是……什么状况？
　　“谢了。”他把水放在一边，想了半天还是不要提问才好。
　　不过有一件事还是确定下来比较好。
　　“有人负责铲除那几个遗诏里提到的人吧？虽然那是下策。”
　　最后的下策，便是就算拿不出遗诏，也要消灭那所谓的辅政大臣，不过那样便会引发一场动荡。
　　玛奇点了点头，查古和佛达正在筹划此事，拉维耶确实跟殿下有着一致的想法，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从天而降的男宠过人之处并不只在于那张脸，也不只在于他高人一筹的脑筋。
　　他有一种决然的锐气，好像任何事都能平静以对。
　　“我有一个主意，能一并除掉所有威胁。”酷拉皮卡让玛奇坐下来，仿佛讲故事那样置身事外的筹划。
　　“你们派人散播传言，或者说鼓动那些重臣，让他们觉得‘清君侧’是立威的第一步，那么如果他们趁殿下出征杀到后宫里来，你们便可以趁此机会一网打惊—现在能够被城防长官自由调动的士兵大概只有两百人，何况没有人会动用那么多人来杀掉一个男宠。到时候包括我，也会一并死在混乱中。”
　　玛奇觉得这个……这个男人非常可怕。
　　可怕的不是他不怕死，而是他把自己的死也放在这样重要的一步之中，还能若无其事的考虑妥帖。
　　“反正拉维耶*埃雷什吉伽尔死期将至，即使背负骂名，也要意义非凡才行。”
　　酷拉皮卡也觉得自己是疯了。

　　只是来到巴比伦几个月时间，‘回家’这个词又一次模糊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