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比伦一夜》Joker289

21、释梦人 后篇 错失真意

　　宴会上的奏乐、主位三人放纵的谈笑、底下众人的窃窃私语，甚至杯盘相碰的声响共同钻入酷拉皮卡的耳朵，然后互相钻成一团，撞着他的脑子，又渐渐远离。
　　好在库洛洛没有计较小杰忽然插话的放肆举动，反而顺势停止了猜梦的节目。这样就足够了……
　　酷拉皮卡看着盘子上的水波纹饰，慢慢平复下来，脑海里那个梦，也跟着心情一并沉淀下去，他无法求证真伪，也不想寻根究底。正像他无法知道库洛洛的梦境一样，也没有人能够知道他知晓一切秘密，看的见现在的肆意繁华，也看的见很久以后的荒烟蔓草。

　　或许有一天，来自耶路撒冷的先知会告知他一切。

　　而现在他也只不过是这个穷奢极欲的巴比伦的一员，同样无法预知自己的命运。
　　大殿上曼妙的舞姬摇晃着缠满金叶子的腰肢，频频把目光投向皇子殿下，现在没有人怀疑，被宝石和绸缎包围着的巴比伦王，只不过是个逐渐衰微的迟暮老人。
　　酷拉皮卡也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皇子殿下，他偶尔应着父王和母后的问话，始终和颜悦色兴致勃勃——他当然愉快了，酷拉皮卡想，现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对他突然起意的屠杀有所干涉。
　　比起累世宝藏，绝色后宫，他想要的是这个吧……
　　“拉维耶？”
　　“……是的，殿下。”酷拉皮卡回过神，仓促的躲开突然靠近的库洛洛，和费婕的视线。
　　“母后在问你话。”库洛洛轻声提醒着，手臂随便的搭在酷拉皮卡肩上。
　　“抱歉……费婕大人。”他仍然没有看费婕，而对面的王妃并不介意，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拉维耶，我的侄女就要来了，你要多多照顾她才行。”
　　“大人，我身份低微，怎么能与公主殿下相提并论，听闻赛米拉米斯殿下美貌出众，我也想早日得见。”
　　费婕因为这句恭维而高兴起来，丰腴的身体笑得轻轻颤动，她摇了摇手指，可能她有些醉了，所以不太雅观的把手支在桌子上。
　　“美貌的人太多了，怎么能打动殿下呢？除了美貌还要与众不同，其他人热情如火，你就要冷若冰霜；其他人趋之若鹜，你却不屑一顾；其他人顺从，你就要不驯……妮翁还是个孩子，怎么能懂这种手段呢？”
　　原来王妃殿下是在称赞我的“手段”……
　　酷拉皮卡无言以对，没错，他的确是这样，所有人都喜欢新鲜感，更何况是至高无上的巴比伦皇子？
　　所以自己错了吗？就应该像其他人那样，不要一再挑起皇子殿下的好奇心、征服欲，使得他不断保留新鲜感？
　　但这是个漫长赌约，自己没有资格如此周旋。

　　“母后，您醉了。”库洛洛冷漠的说，同时放松了放在酷拉皮卡肩上的力道，“拉维耶，你这难看的吃相真让人受不了。下去。”
　　“是，殿下。”酷拉皮卡如蒙大赦，快速回到了原来的座位，立刻找到了自己的侍从，他看着小杰，有些眼眶发酸，他们只不过是主人和仆人的关系，短暂的沉闷时光，他们并不对对方了解多少。却竟然是这个少不更事的孩子，能够在自己危难时刻，毫不犹豫挺身而出。
　　“谢谢……”
　　他轻声说，接着波澜不惊的坐下来。
　　而孩子的注意力完全转移了方向，趁着给酷拉皮卡倒酒的机会，他小声问“主人，您真的看见殿下的梦了吗？”
　　酷拉皮卡苦笑了一下，点头说“真的啊。”
　　他只能为了一个谎言，编出更多谎言，而没有人比酷拉皮卡清楚，他跟库洛洛之间纵然无限接近，也仍然远隔万水千山。

　　周遭的几个皇子的后宫好奇的向他张望过来，有人可能在嘲笑他被库洛洛赶回来，也有人只是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
　　酷拉皮卡只是看着那些衣衫轻薄的舞姬，举起手里的酒咕咚咕咚的喝下去。
　　终于逃过去了吧，他安慰自己。
　　宴会尾声的时候酷拉皮卡假装有些醉，扶着小杰逃命似的回了西宫，库洛洛好像还在应付费婕，彻底而温和的拒绝了她关于重新安排占星师的提议。
　　那些术士只不过是江湖骗子，彻底肃清倒是有好处。
　　酷拉皮卡洗了澡，在那张巨大柔软的床上坐下来，叫来了小杰。
　　“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他说“跟我学字怎么样？”
　　小杰惊喜的张大了眼睛“真的？”
　　“真的。”不管是那些繁文缛节的石板，还是后世消失的羊皮和竹简，全都难不住我的，酷拉皮卡自信的笑了笑。
　　“那，主人，我还想学解梦！”小杰从刚才就没有失去对酷拉皮卡这个神奇本领的兴趣，他难得忽略了他的主人为难的神色，自顾自的说起来“我经常梦到米特阿姨，还有森林。我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认真看着小杰，说“我并不会解梦。我只是……大概知道……一些，只是恰巧。”

　　“远游的人梦见森林，意谕归期不远。”皇子殿下没有通报就出现在寝殿里，他代替酷拉皮卡回答了小杰。
　　“殿下……” 酷拉皮卡站起来，低下了头，为什么库洛洛要来？好不容易以为能睡一个好觉。
　　“拉维耶，就算你要对我撒谎，却为什么要隐瞒你最忠心的仆人呢？”
　　库洛洛看似借题发挥，其实，他终于直截了当的质问酷拉皮卡了。
　　他的语气笃定异常，势在必得，酷拉皮卡无法找到一点破绽，他指的“撒谎”是什么？他又知道些什么……
　　在那种无形的压力下，酷拉皮卡只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会踏入陷阱，而他早就伺机而动，只差一个借口。

　　“告诉我我真正的梦吧，还有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随便回答就糟了。
　　“殿下……我想起来刚才有人送来上好的蜜瓜……您要不要尝尝呢？”不管这个理由多么糟糕，重要的是有点时间想点办法。
　　“好啊，拿来吧。我们晚上都吃的很油腻，特别是你。”顺着他的说法，库洛洛还不忘提醒他不顾形象四处把肉类搜罗到嘴里的“劣迹”。
　　撇开其他一切，西宫主人对各种味道特别重，又辣又油的肉类的喜爱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包括近距离目睹一个后宫竟然做出在自己面前用手抓着骨头啃这种难看举动的皇子殿下。
　　但是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接下来，他到底会怎样回答呢？
　　库洛洛看着他窄削的腰，意犹未尽似的，靠上身后的流苏枕头，闭上眼睛。
　　酷拉皮卡自然的去屏风后面的桌子上取那些蜜瓜，他不厌其烦的把每一块切好的果肉上扎上一支竹签。
　　难道他只是在虚张声势，等着自己和盘托出？自己当时的确非常紧张……不，他不可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而那种状况下，紧张也是很自然的。如果承认自己在说谎的话，那么就毫无退路了；但如果他知道些什么，继续下去只能激怒他，只是，自己如果说出来，如果巴比伦的历史就此改变……
　　端着果盘回来的酷拉皮卡却看到库洛洛躺在那里，卸下了那咄咄逼人的气势，轻松的闭着眼睛。
　　好像根本不是特地来逼问酷拉皮卡的。
　　“殿下，我不是占星师，我不知道您梦到了什么。”
　　与其被挟制或者问的张口结舌，还不如主动跟他摊牌。
　　库洛洛仿佛没有听见酷拉皮卡如此果断的回答，而反倒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现在一定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虚张声势，让你不打自招，但是你又并不确定，所以你还在矢口否认。”库洛洛没有睁开眼睛，他这一次打算明白的告诉酷拉皮卡。
　　“拉维耶，就算巴比伦的一百个占星师中九十九个都是谄媚的废物，但只要有一个真正的占星师，我就能知道该知道的东西。他说，你就是那个释梦人。”

　　巴比伦真正的占星师，伊尔迷。
　　“他要我对你说，不要怕改变任何事，因为除了你自己，什么也不会改变。”
　　库洛洛把一块蜜瓜放进嘴里，又挑起脸色瞬息万变的酷拉皮卡的下巴，往他嘴里也塞了一块。
　　“您梦见一座巨像。”沉默了太久之后，酷拉皮卡决定告诉他，他们总需要一个实质意义上的共通之处，来停止这种不断试探又挑拨的肉体关系。
　　他们都应该接受酷拉皮卡变成拉维耶*埃雷什吉伽尔的事实。
　　“这座巨像有金头、银胸、铜手、铁腿。那金头就代表巴比伦无上功业之城。”说出来之后，酷拉皮卡突然觉得如释重负。
　　“那么其他的那些代表什么？”库洛洛继续问，那巨像有很多部分。
　　“其他的部分代指其他国家，他们都会在巴比伦之下。”
　　至于《圣经》所记的其他意味，酷拉皮卡认为没有必要告诉库洛洛，这个梦对皇子殿下最有意义的隐喻，就是尼布甲尼撒将要成就的巴比伦帝国。
　　只不过……
　　“殿下，我也只是恰巧知道……而且这只是一个预言……”
　　“拉维耶，我会让这个预言实现。”库洛洛肯定的说，他看着他的奴隶，缓缓舒展开眉目“你到底藏着多少秘密呢？”
　　这一瞬间的库洛洛让酷拉皮卡觉得陌生，他像个孩子似的，好奇的目光有些天真意味。
　　酷拉皮卡点了点头，库洛洛对他招手，他只得靠近他，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他觉得有些尴尬。
　　“殿下，一个能够给您留下子嗣的女人应该比我值得宠爱的多。”他不想硬碰硬了，干脆换位思考，给皇子殿下一个中肯的建议。
　　“哈……”他不屑一顾的冷哼了一声，拉开酷拉皮卡的前襟，把头埋了进去。
　　很久之后酷拉皮卡才隐约明白，他的冷嘲到底是对谁的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