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比伦一夜》Joker289

20、释梦人 中篇 没有答案的梦

　　“好象圈里的肥牛犊，他们转身后退，一齐逃跑。”巴比伦诗人在描述这次胜利时的口气骄傲异常，仿佛他亲临战场，看着亚述人慌不择路的样子。
　　纵横两河几个世纪的亚述帝国彻底被击败了，当满载黄金宝石的车辆驶入伊什塔尔大门，贡献给巴比伦王室的时候，整个后宫都骚动起来，人们纷纷来到院子里和楼台上，看着那些聚敛几世的财富往巴比伦的宝库里添上新的光泽。那些宝石自然被赏赐给皇子殿下的宠妃们，酷拉皮卡看着那些年轻的少年少女，喜悦新奇的看着无数的珍奇饰物，然后纷纷把最大的宝石绕在身上，心想他们与其在祈祷着皇子殿下的凯旋，不如说是期待着这一刻吧。
　　“殿下赏赐给我什么呢？”他看着奴隶手中几只箱子，吩咐小杰把它们打开。
　　“哇……”小杰看到里面成捧的珠串、贵金属挖成的器皿散发出一种虚晃不实的光芒，不由眯起了眼睛。
　　酷拉皮卡吩咐奴隶把那些镶嵌工艺的装饰品拿过来，他一样一样观察着它们，他拿起并排放在红色底称上的三个银制狮子雕刻，每一绺鬃毛都雕刻出形状，张开的口中有尖长的牙齿。
　　这个……
　　他笑了起来，原来自己发掘出的青铜狮子砝码应该与这个同出自尼姆鲁德西北王宫，亲切感让他抚摸着巴掌大的狮子雕刻，它们不知道散佚在后世的哪个地方。
　　三只小玩意儿被并排放在桌子上，酷拉皮卡又在它们旁边摆上两指长的青铜人像。
　　“您喜欢这个吗？”小杰看着他手里的狮子，“过几天就是费婕大人的生辰宴会，到时候也会准备狮子表演的。”
　　“狮子表演？”
　　难道这个时候，人类已经能够驯服狮子站在高低凳上跳火圈了吗？
　　“不会是把人放在狮子笼里决斗吧？”酷拉皮卡想起这几只西亚彪悍民族的传统，艰难的猜测道，那么自己还是不要去了，一定会做噩梦。
　　他向后靠在椅子上，手臂碰到了那个狮子小装饰，而那个青铜人像又被扑来的狮子撞翻在桌上。
　　“每一年都是把狮子笼放在院子里，往里面投生肉而已。”
　　“是么……”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娱乐性。对于猛兽的了解最初来自于动物园，那些悠闲的打着哈欠的美洲狮和猎豹，漠然看着越野车从远处经过，那些狮子泯灭了野性被豢养起来，看看它们抢食有什么意思？

　　那个所谓的表演，估计也及不上自己准备的这一个对陛下和殿下的吸引力吧。
　　酷拉皮卡摆弄着手里的横笛，事不关己一般想道。
　　这次生辰宴必定大肆庆祝，不仅仅是王妃的生辰，皇子殿下为巴比伦一雪前耻的荣耀，为这巴比伦宫殿的歌舞升平平添了无数骄傲。

　　月光下的后宫正殿被装饰一新，壁画又被重新描过，各式各样的女神面庞上洋溢着yu望，在那些夸张的金色箔片覆盖的砖瓦棱角映射下，显出一股妖媚靡丽的气息来。
　　酷拉皮卡中规中距的表演了乐器，便跟皇子殿下的后宫坐在一起，他们都共同的把向往的视线投向主位上的方向，皇子殿下的视线满意的扫视了那些无知的后宫，那些是简单的仰慕，无知的虔诚。
　　他把目光停在他的金发奴隶身上，却意外的，发现他的目光也单纯的热烈起来了，他在看着自己……盘子里的烤羊肉？
　　酷拉皮卡遥望着那些烤肉，它们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混合果木跟植物香料的味道，在灯烛的照耀下，一层光润的油脂薄薄覆在鲜嫩肉质的表面……更不用说那被塞满无花果肉的烤山鸡，红褐色的脆皮跟奶油色的脊肉榨取了所有佐料的鲜味……

　　“父王。”皇子殿下好整以暇的咽下一块小鹿肉，看着他的父皇拥着旁边的宠妃，不无微词的开口“我在这里可真是寂寞，也让我的后宫过来吧。”
　　那波帕拉沙尔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个重建巴比伦威严的儿子呢？在费婕不快的目光中，库洛洛朝着自己的后宫看去。
　　“拉维耶，到我身边来。”
　　他倨傲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充斥着毫不掩饰的炫耀。
　　这个与众不同的美丽少年，只要自己招招手，他就会来到身边。
　　酷拉皮卡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来，忽略巴比伦王对自己露骨的视线，低下头，看着脚下柔软的毯子，一步一步靠近了自己的主人。
　　“殿下。”
　　“坐吧。”库洛洛些微扬了扬下巴，示意酷拉皮卡坐在自己身旁。
　　酷拉皮卡谨慎的坐了下来，低垂着视线，手放在膝盖上，如坐针毡的感受到各种各样的视线刺向自己。

　　库洛洛却温柔的拥着他的腰，亲自用手中的骨叉子把一块香味四溢的鸡肉送到酷拉皮卡嘴边。
　　他张开嘴，僵硬的把那美味的赏赐咽了下去。
　　“好吃么？”用一种温柔的让酷拉皮卡发抖的声音问道。
　　“……”他轻微的点了点头。这种尴尬的拘束丝毫没有打乱三人的兴致，费婕看着少年可爱的反应，不禁笑了起来。
　　“拉维耶难道在床上，也这样冷淡么？”她有些暧昧的视线纠缠住库洛洛，后者却兴致很好的跟她聊了起来。
　　“拉维耶在这方面是个笨蛋，怎么能与母后相比？”
　　后面一句库洛洛压低声音，但酷拉皮卡确定那波帕拉沙尔能够听得到，而巴比伦王似乎毫不在意这个不敬的“恭维”，得意的搂住了费婕。
　　不过……
　　这个可恶的女人……还有可恶的皇子殿下……
　　酷拉皮卡脸上发烧，只是对那些低级的对话充耳不闻的吃着近处的各种肉类。反正对付费婕是库洛洛的事情，而库洛洛也不会允许自己的父亲染指自己的后宫。

　　“对了母后，我觉得应该表演些实际的节目。”他放下酒杯，正式的提议道。
　　什么是“实际的节目”？酷拉皮卡想，难道是皇子殿下亲自朗诵赞美王妃的诗篇？
　　真是荒谬。
　　“我经常做同一个梦，我想在胜利来到的时候它一定有所谕告，所以不如让众位占星师来解梦吧，如果他们说不出梦境的意思，就作为更加刺激的表演，到狮笼里猎杀狮子好了。”
　　这是个无聊的提议，但是在重视占卜的巴比伦，这却得到了赞同，巴比伦占星师蒙神庇荫，能够出色的传达神的告知。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节目，若不称职，就去做狮子的食物吧。”那波帕拉沙尔也点头同意，他曾经的梦境都有一个满意的解释，梦中的意象，意味着繁荣或者衰落，相信在这个时候，自己的儿子或许会梦到丰饶的疆土或者数不尽的贡品。
　　费婕叫人召来了宫殿里的占星师，他们站成一排，带着预言者平静的睿智，恭敬开口。
　　“请问皇子殿下，您梦到了什么呢？”
　　大厅里一片寂静，人人都在等待着皇子殿下说出带着好兆头的东西，占星师们也准备大肆发挥，然而，只有酷拉皮卡知道他们大祸临头了。
　　即使不是在即位两年的耶路撒冷大胜之后，不是在那个至高的宝座上，但酷拉皮卡有十分不好的预感，库洛洛会说——
　　“我忘了。”
　　皇子殿下堂而皇之的说“既然诸位能够看到神的隐喻，又怎么会看不到神所传达的事物本身呢？”

　　灯火辉煌的大殿陡然生寒。

　　酷拉皮卡看着下面露出慌乱神色的解梦人，没有发现任何一个胸有成竹的先知……那个传说中会看穿尼布甲尼撒梦中所见的释梦人，但以理，他究竟在哪里……
　　还是这根本就是库洛洛随性想起来的杀人游戏？
　　到底库洛洛有没有做梦，又是不是梦到了那《圣经》所述的巨像，这些都让酷拉皮卡分辨不出。然而现在的问题是，所有的主动权都掌握在库洛洛的手里。
　　他紧张的盯着皇子殿下的唇，而库洛洛仍然一手拥着他，一手握着自己的酒杯。
　　“不，我没有梦到高山和云。”
　　又一个占星师被拖了出去，听着那猛兽的低吼和人类的惨叫酷拉皮卡有些反胃。他彻底知道，就算被囚禁的再久，狮子永远是狮子，本能不会泯灭。
　　握住杯子的手开始颤抖，酷拉皮卡的额头血管突突的跳着，人们无端被杀，他不想坐视不理，当然这些人根本不会知道别人的梦境，皇子殿下只不过在通过活人喂狮子取乐而已。
　　可是，如果自己贸然说出那个传说中关于巨像的梦，那个原本应该在其他时间由其他人传达的梦……
　　冷汗顺着酷拉皮卡的额头流下来，他应该一直沉默还是……
　　“殿下，”费婕突然出声让酷拉皮卡一个激灵，她微笑着看着十分不安的金发少年，说“拉维耶与你同床共枕，想必对你的美梦也会看得到吧，不如让他说说看，反正，到底谁能解开一个被忘了的梦呢？”
　　库洛洛沉默了一会儿，意味不明的看着他的奴隶，酷拉皮卡以为他看穿了自己全部的想法，他感觉到了自己的紧张。
　　“拉维耶，你说说看吧。”
　　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酷拉皮卡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他抬头看着库洛洛，他的瞳孔投射出自己的狼狈的影子。而不光是费婕和那波帕拉沙尔，所有人都安静而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
　　只好赌一把。

　　“殿下。” 酷拉皮卡站起身，单膝跪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开口“您梦见一匹骏马，在一望无际的原野驰骋；还有一只雄鹰，在深远天空中翱翔。”
　　库洛洛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他在酷拉皮卡的焦灼中继续问“这个梦是什么意思？”
　　这个梦是什么意思？？酷拉皮卡几乎抑制不住自己，他又不是个解梦师！继续编下去到底有完没完？

　　“我……我妄自猜测……这个，的意思是……凡骏马所能驰骋的无边疆域都归为巴比伦版图，凡是雄鹰目力所及无限天空，都为马尔度克大神光明笼罩。”
　　他词穷的沉默了。他不能知道任何一个意象所代表的意思，更不知道皇子殿下的脑袋里到底是个多么荒诞的梦，然而他所能说的，只是这些而已。
　　如果在这里身首异处，自己能够回去么？

　　“殿下！主人他不是个占星师！您放过主人吧……我……我愿意去猎杀狮子！！”
　　小杰的声音让酷拉皮卡的血液都冻住了，如果小杰再卷进来……如果库洛洛真的把小杰扔到狮子笼里去……
　　他是不是应该说出那个记载着的梦，那是唯一一个或许可以正确的答案，他该怎么反悔？
　　“我……”声音几乎从喉咙里挤了出来，然而库洛洛先一步开口。

　　“你说的没错。我想起来了，我梦见的就是鹰和马。”
　　皇子殿下亲手把酷拉皮卡抱起来放在自己怀里，他一边理顺他因为出汗而有些粘在脸上的金发，一边赞赏似的说“拉维耶，你的解释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