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北》酥皮糖糕

13、安排相亲

　　复兴路，空军大院。

　　“丢人现眼——祖宗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苏亚夫双手附后，站在办公桌前，黑着脸，身体被气得发抖。

　　“我苏家世代军官，家风严谨，怎么到了我苏亚夫这儿，就生出了你这么个——”苏亚夫咬着牙，腮帮子上的肌肉线条暴突，遏制不住的愤怒红了眼睛，“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让你去学什么金融！就应该把你放到部队里去历练！”

　　“爸，我——”

　　“别叫我爸！我没你这样的女儿！”苏亚夫手一挥，喝止了苏然，“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裙子都快开到脑门儿上去了！你的脸上涂的是什么！还有人样儿吗！”

　　苏然吓得一抖，不敢再吭声。

　　“想想你姐……再看看你——”

　　苏亚夫瞥了一眼女儿，测过身子，目光落到书柜上。这个铮铮铁骨的男人眼中泛了泪花。

　　书房里渐渐安静下来。过了十多分钟，响起了两声轻微的扣门声。

　　“亚夫——”

　　门被慢慢推开，赵佳云看看苏然，又看看苏亚夫的背影。

　　苏然飞快地扫了一眼赵家云就又低下了头。

　　又过了五六分钟，房间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苏亚夫缓缓转过身来。

　　“吃点儿东西吧……然然也该吃点儿了。”

　　“还吃什么，”苏亚夫神情悲伤，语气沉重，“我怎么吃得下。”

　　“孩子都回来了，吃完饭再好好聊——”

　　“没什么好说的，出去吧……你——”苏亚夫怒意未消，看了一眼苏然，“跟着你赵阿姨去吃饭吧。”

　　“爸——”苏然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眼神怯怯，又带着些担心。

　　苏亚夫抬手无力地挥了挥，叹息着说：“去吧，把衣服换了，脸洗干净……这几天就不要出去了。”

　　“爸，你——”

　　“去吧去吧，别管我。”

　　苏然向父亲迈出的一小步又收了回去，然后低着头，跟着赵家云出了书房。

　　门轻轻关上，苏亚夫一瞬间颓然地跌坐在身后的沙发上。

　　“你爸正在气头上，他要骂就让他骂几句，骂几句也就过去了，你要忍着。”

　　“嗯，我没说话。”苏然小声说，“我回房间换件衣服……”

　　“先吃饭吧，这都几点了，你爸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来的。我做了你爱吃的虾米炒鸡蛋，还熬了排骨汤。”

　　“我不饿。”

　　“说不饿是假的，多少吃点。”

　　两人下了楼，赵家云给苏然盛了汤和饭，推到她的眼前。

　　“阿姨，我的手机——”

　　“你爸收起来了，你别去要，别惹他生气，我给你买个新的吧，这事儿你也别和他说，我们悄悄的。”

　　“嗯，谢谢你，赵阿姨。”苏然抿了一小口汤。

　　“一家人谢什么，你爸……是想你妈妈和你姐了。”赵家云又把菜往苏然面前推了推。

　　“我知道。”苏然低着头。

　　赵家云轻轻拍拍苏然的手：“别太难过了……过几天邵局长要带着小杰过来，你看——”

　　“好，我见。”苏然轻声道。

　　赵家云松了口气，又给苏然夹菜：“多吃点儿。”

　　“嗯，”苏然小口地吃着，机械地动作，她并没有食欲，“不过就别来家里了，不合适，我约他出去吧，我俩单独坐坐。”

　　“行行行，听你的，”赵家云连忙道，“那我待会儿去和邵局长通电话，给你们约个时间。”

　　“好。”

　　三天后。

　　一声钥匙的转动声传入耳中，刘冰洋偏过头去看，见推门而入的是三天没消息的苏然，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穿上拖鞋飞快地下了床。

　　“你终于回来了，你这几天去哪儿了你？手机怎么关机了，怎么打都打不通，你要吓死我了你！”

　　苏然站在门口也没进来，今天的她背了一只小挎包，穿了件米色的风衣，有点轻熟风。

　　“还担心你不在呢。”

　　“天儿冷了也不想出去，还不如在家睡觉。”

　　“你可以陪我出去一趟吗？”

　　“去哪儿啊？对了，你还没交代你这几天去哪儿了呢？”

　　“我回了趟家，手机坏了，你的手机号也没记着，没法儿联系你。”

　　“回了趟家？你家在哪儿啊？”

　　“能陪我出去一趟吗？王府井那边儿。”

　　“行啊。”

　　“那我等你。”苏然站着没动。

　　刘冰洋有些发蒙，她觉着今天的苏然有点不一样，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她也懒得去想，苏然还在门口等着，她匆匆洗了把脸，换了件毛衣，穿了条长裤就和苏然出了门。

　　在路上她才得知苏然是让她陪自己去相亲！这妹妹怕自己去尴尬，就拉上了她。

　　“他干什么的？”

　　“你紧张啊？”

　　“我紧张什么，你相亲又不是我相亲。提前了解一下不是免得尴尬嘛，不然坐在那儿干瞪眼啊！”

　　“嗯……刚从国外回来，还没做什么。”

　　“那他学的什么呀？”

　　“不知道，小时候见过几次，然后前年他回来过一次，就再没见过了。”

　　“人怎么样？”

　　“没说过几句话。”

　　“你这两眼一抹黑啊——”

　　“所以让你陪我啊。”

　　“行吧，看你这么可怜巴巴的……帅吗？”

　　“我看不出帅不帅。”

　　“也是，你这人脸盲。都不知道自己漂不漂亮，更别说别人了。”刘冰洋打量苏然一眼，“我说你今儿怎么好像不一样，你可从来没穿得这么成熟过。”

　　“这是我阿姨帮我挑的衣服。”

　　“相亲嘛，确实应该注意点儿。”

　　“到了。”

　　包间的门打开，正中间的一张红木大圆桌映入眼帘。

　　刘冰洋惊呆了，凑到苏然耳边小声问：“还有谁要来啊？不是家庭聚会吧？”

　　“就咱俩。”

　　“就咱俩？这么大——”

　　“然然，好久不见。”邵杰见了苏然很是高兴，起身走过来迎接。

　　“这是我朋友，刘冰洋。”

　　“你好你好，”邵杰客气地伸出手去，“我叫邵杰。”

　　刘冰洋握了手，凑到苏然的耳边压低声音道：“还行吧——”

　　苏然没说话。

　　“那我们坐吧，看看想吃点什么。”邵杰一副绅士模样，说着帮苏然拉出椅子。

　　“我都行，冰洋，你想吃什么？”苏然把菜单放到刘冰洋面前。

　　刘冰洋摆摆手推脱：“我就是陪你来的，我什么都行。”

　　邵杰笑了笑：“那我点吧，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刘冰洋摇摇头：“我不挑食。”

　　“你点吧。”苏然对邵杰道。

　　邵杰点了几样，对服务员微笑着：“就这些，待会儿要什么我再点。”

　　“好的，先生。”

　　刘冰洋眼神飘过来，又小声对苏然说：“他干嘛的——”

　　苏然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然然，你明年就毕业了吧？”

　　“嗯，明年。”

　　“我们还是很小的时候在一起玩儿过，我出国后就很少见面了。”

　　“嗯。”

　　“叔叔还好吗？”

　　“挺好的。”

　　“那就好……你现在在实习？”

　　“在家。”

　　“确实也没有必要，毕业了要进银行工作吧？”

　　“我爸是这么想的。”

　　“我等美国那边儿的事儿一结束，就完全归国了。”

　　“嗯。”

　　两人似乎很熟，却又给人相敬如宾的生疏感。邵杰礼貌地有些过了头，像是在圆桌中间画上了一条线。

　　说话间，服务员端进来几道菜，都是中国的传统菜式，很合苏然和刘冰洋的胃口。

　　邵杰给苏然一样夹了一些后，还礼貌地问了刘冰洋，不过刘冰洋回绝了。

　　“我就是来蹭吃的，你们聊，不用管我。”刘冰洋笑着说，说的干脆。

　　“刘——”

　　“刘冰洋。”

　　“嗯，冰洋，你和然然是同学吗？”邵杰盯着她的脸看。

　　“哦，不是，”刘冰洋嚼着糖醋里脊，只顾吃，“我比苏然大两岁，已经上班了。”

　　“那咱俩一样的年龄，你在哪家公司上班？”

　　“小公司，广告什么的。”

　　“哦，那是搞艺术的。”

　　“嗨，算不上，混口饭吃而已。”

　　“她很棒的。”苏然开口强调。

　　“没有没有。”刘冰洋边吃边说。

　　“然然觉得好那肯定是好了，我也有几个朋友是影视圈的，要不要我介绍给你认识，或许——”

　　“不用麻烦，”刘冰洋还是拒绝，“没苏然说的好，我就是个小员工，万一把你朋友的活搞砸了不太好。”

　　“没关系，只是先认识一下而已。”

　　刘冰洋仍旧拒绝：“真不用。”

　　“那我就不强求了，不过你有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联系我。”

　　“你可真是客气，”刘冰洋打趣，“一定会的，这不有苏然嘛，你俩结了婚我还愁找不到你人？”

　　苏然用胳膊肘碰了刘冰洋一下，刘冰洋小声切了一声。

　　“人挺好的，你们这也算……世交吧，多好！又是海归，人还帅，是吧？”刘冰洋边吃边当面夸起邵杰来。

　　苏然小声说：“我是让你来缓解尴尬的，不是让你撮合我俩的。”

　　“这不挺好嘛，苏然，人真的挺好。你脸盲没关系，姐帮你把关。”

　　邵杰看着她俩，也没动筷子： “你们还想吃什么，咱们再点点儿？”

　　“很多了，我不用，你问苏然吧！”

　　“然然——”

　　“我也不用了，谢谢。”

　　“以后我们不用这么客气，改天找个合适的时间，我邀请叔叔和赵阿姨一起吃个饭吧，叔叔不方便的话，我可以约到一个朋友开的私人会所里。”

　　“啊……那，”苏然没想到她还没说什么，就被邵杰完全主导了话题的方向，结巴着说，“我、我可能……”

　　“不方便吗？”

　　“我可能……”苏然咬了下唇，努力搜索着理由和妥当的说辞，“我……我们可以慢慢来吗……”

　　邵杰一愣，而后又是标志性的绅士笑：“是我着急了，然然。”

　　苏然看着他的笑，心里升起了一团无名火，没再说话。

　　“女孩子可能考虑的比较多，其实我们小的时候，那段一起度过的美好的时光我到现在还记得，你或许忘了，可我都记得。”

　　“那时候我还小。”

　　“是，可能你记不太清。然然，在我的记忆里，你一直都是那么可爱。”

　　听到这里，刘冰洋有些坐不住，她没想到邵杰和苏然打小就认识，原本是相亲，却变成了表白现场。她嘴里的动作慢下来。

　　苏然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她没想到邵杰可以这么平静的说出这些话，像是一台机器一样。

　　“我、我还觉得你是我的一个……一个哥哥。”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我可以等到你毕业再订婚。”

　　苏然惊讶地张了张嘴。

　　“我、那啥，我吃好了，不然……你们聊？我可能公司还有点事——”刘冰洋放下筷子。

　　见状，苏然一下子起身：“我跟你一起走！”

　　刘冰洋偏过头，用手挡住脸，对苏然对了个口型。

　　“你干嘛走？”

　　苏然没理她，一脸的不自在，对邵杰说：“今天就这样吧，我先陪冰洋回去，我们改天再——”

　　“要走了吗？”邵杰起身，“好吧，那我开车送你们。”

　　“不用了。”苏然的声音里几分恼火，拉起刘冰洋就匆匆往外走。

　　邵杰本想追上来，可他终究是没追上去。

　　“苏然，苏然，走这么快干嘛？”刘冰洋被苏然拖着进了电梯。

　　“你要走我还待着干嘛。”苏然嘟着嘴小声说。

　　“人家在跟你表白啊，我在不合适。”刘冰洋提了下被苏然拉掉肩的浅蓝色毛衣。

　　“我只是答应了我爸来见见他的。”

　　“可人家都准备和你订婚了。”

　　“我还没想好。”

　　“你需要想什么啊？”刘冰洋咬着牙幽幽道，“多优秀的男孩儿！”

　　“……”

　　“你们本来就认识啊。”

　　“我、我——”

　　“你不会说你不喜欢他吧？苏然，人邵杰很优秀了，真的！”

　　“你喜欢？”

　　“不是，聊你俩提我干嘛？有我什么事儿啊！”

　　“你觉得他好？”苏然追问一句。

　　“很好。”刘冰洋认真道。

　　“那你喜欢他？”

　　“苏然，怎么又绕我身上了，我只是说人家很优秀，和喜欢是两码事！”

　　“是啊，我一直把他当作很优秀的邻家哥哥。”

　　“啊，这——可以、可以慢慢，慢慢培养，这么优秀的哥哥……你会动心的。”

　　“可是他要邀请我爸和我阿姨吃饭。”

　　“你……不愿意的话就跟他说呗。”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你、你帮我和他说。”

　　“我？”刘冰洋指了指自己。

　　苏然点点头，可怜兮兮的。

　　“我、我——”刘冰洋叹口气，觉得自己更可怜，“好吧，谁让我热心呢……他电话？”

　　苏然报了串手机号码。

　　刘冰洋拨了过去：“我这不是在挡你姻缘嘛……这事儿真不积德……”

　　苏然在她身旁静静听着，直到刘冰洋和邵杰说清楚挂了电话。

　　“他怎么说？”

　　“人家说可以，你看，我就说优秀吧，说话都不带急眼的，那叫个彬彬有礼。”

　　“我也没说他不好……你是不是没吃好啊？”

　　“吃好了，你没见我嘴没停吗？”

　　“那——”

　　“回呗！”

　　“我……”

　　“怎么了？你还要去哪儿？”

　　“我可能……我今天可能不回去。”

　　刘冰洋纳闷道：“你这个听人家跟你表白都会脸红的人，你大晚上不回去能去哪儿？”

　　“我……我回宿舍，需要准备论文了。”

　　“回我那儿也能准备啊！你不怕黑吗？”

　　“学校材料多……宿舍的，她们也都回来了……”

　　“那随你，我又没什么。”

　　“嗯，我回学校住。”

　　“没事儿，钥匙你还拿着，什么时候过来都行。那我送你还是——”

　　“我自己回去就行！”苏然急忙说，眼神闪烁。

　　“行吧，那我也回了。”

　　“冰洋——”

　　“嗯？”

　　“你号码——”苏然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你的号码多少，帮我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