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六叶草

66、命中注定

　　吃完饭，钱瑾知道江浔他们还有事要谈，就跟在楼下等着的秘书先告辞了。
　　小城的夜晚，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一轮弯弯的月牙挂在幽蓝的天空中，仿佛一只小船飘荡在清澈的河水里。几颗小星星像调皮的孩子，不知疲倦地在旁边眨着眼睛,和熙轻柔的秋风迎面吹拂着。
　　阿敏见其他人要回酒店，就挽着善美的手，笑着对简珍说：“妈妈，我想跟善美在街上散会步再回去。”
　　简珍朝正看着她们娘仨的江浔和罗智浩望了一眼，微笑着对阿敏和善美说：“不要走太远，早点回来，妈妈有话要对你们俩人说。”
　　阿敏愣了一下，看了母亲一眼，又跟同样表情的善美对视了一眼，直觉告诉她：母亲要说的话，一定跟江老师和善美有关。
　　她莫名的有些激动，很快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笑着说：“放心，半个小时，我们就回去。”说完，俩人又跟其他人打了招呼，亲热地手挽着手，朝马路旁边的人行道走去。
　　“阿敏姐，”善美轻轻拉了拉自己挽着的那只胳膊，边走边说，“你知道阿姨跟江老师来榕城要找的人是谁吗？”
　　“不知道。”阿敏转脸看着她，笑着说，“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有点怪怪的。”善美说，“你看，一开始，只是江老师跟阿姨俩个人过来，但现在，连江老师的父母都来了，还有曾院长，钱县长，连我爸也来凑热闹。这么多人突然聚在一起，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是很奇怪。”阿敏十分认可这个说法。
　　“要不是我问过我爸，”善美说，“我还以为他跟江老师以前早就认识呢。”
　　“难道他们以前不认识？”这是阿敏早就想问的。
　　“我爸是说不认识。”善美说，“还说今天只是在机场碰巧听到江老师说要来榕城，就坐了江老师的顺风车。”过了片刻，善美又补上一句，“听上去好像有些牵强，但我以前确实没见过江老师，也没听我爸妈提起过。”
　　“这肯定跟他们要找的那个人有关。”阿敏若有所思地说，“但我问过我妈，我妈不肯说。”
　　“我也问过。”善美说，“阿姨说是已经找到了，自己过两天就要回家，但阿姨也没有说是谁。刚才阿姨叫我们早点回去，说有话要对我们俩个人说，我就在想——难道要找的那个人，跟我们俩有关？”
　　“我们俩？”阿敏心神不定地重复了一句，这倒是她从未想过的。
　　一行人慢慢步行回酒店。江浔父子跟罗智浩走在前面，跟方子睛并排走在后面的曾璐，见简珍仍旧站在原地看着女儿们的背影，便挽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说：“知道我刚才跟方阿姨在说什么吗？”
　　“说什么？”简珍笑着问。
　　“我们都在羡慕你——有俩个如花似玉的好女儿！”曾璐笑着说。
　　简珍也笑了，但没有说话。刚才看着俩个如花似玉，风华正茂的女儿，她心里的确感到很幸福！
　　进了酒店大厅，江浔给自己和父亲，还有母亲跟曾院长各开了一个标准间，又给罗智浩开了一个单人间，都在五楼，相隔不远。
　　简珍回到自己的房间，敞着房门，刚洗了洗手，江浔便敲门进来。从他跟罗智浩一起过来，俩个人还一直没有单独说过话。
　　“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简珍看着他，笑了笑，“我想去见见罗总，当面跟他说声谢谢！”
　　“我陪你一起去。”江浔说。
　　罗智浩的单人间就在走廊的尽头，房门虚掩着，江浔听到他在里面打电话，就抬手在门上轻轻敲了敲。
　　“请进！”站在窗户边握着手机的罗智浩转过身来。
　　“罗总，”江浔和简珍并排站在房门口，“要不你先忙，我跟阿珍一会再过来？”
　　“没关系，快请进！”罗智浩一边笑着说，一边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对着手机说，“一会再跟你联系，我先挂了。”说完，快步走到简珍面前，边伸手，边笑着说，“善美的妈妈！见到你，我很高兴！”
　　“我也是。”简珍笑着伸出手，“我是特地过来跟罗总说声谢谢的！谢谢你们把善美养育得这么好！我跟江老师都十分感激！”
　　罗智浩把俩人让到小圆桌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坐在床边：“我也要谢谢你们！生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儿！”罗智浩看了看俩人，笑着对简珍说，“你不知道——当年，善美她妈妈把善美抱回来时，我们有多高兴！特别是她妈妈，一直想要个漂亮的女儿！”
　　“我听善美说过她妈妈的事，她很爱她妈妈。”简珍说，“我很遗憾，不能当面跟她说谢谢！”
　　罗智浩也很遗憾地说：“她要是还活着，你们俩人一定能谈得来！”
　　“我真的很感激你和善美她妈妈！”简珍说，“我一直以为女儿不在了，得知她还活着，就像做梦一样，我都不敢相信老天待我这么好？”
　　罗智浩笑了笑：“我听江老师说过。”
　　“我跟江老师过来，”简珍说，“除了当面跟你说声谢谢，一会善美回来，我们想让她知道——她有俩个很爱她的妈妈和爸爸。”
　　“我很为善美高兴。”罗智浩说，“她上小学时，我就离开了她跟她妈妈，她一直跟妈妈俩个人一起生活，感情很好。后来，她妈妈因病去世，就算我再怎样疼爱她，关心她，也无法代替她妈妈在她心里的位置。现在有你们这么多人来爱她，我真的很高兴！”
　　“善美是很爱她妈妈。”简珍笑着说，“但她也爱你，也很崇拜你！她跟我说过。”
　　“我跟她妈妈，都很高兴有善美这个女儿！”罗智浩笑着说，“对了，善美有没有跟你说过，她要去美国留学的事？”
　　“嗯。”简珍笑着点头，“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女儿，又要离开，虽说我心里是很舍不得，但孩子长大了，应该有她自己的生活。”
　　“出去是好事。”一直没有开口的江浔笑着说，“既能学到知识，又能长长见识，我和阿珍肯定会全力支持。”
　　“如果不出意外，明年毕业之后就会走。”罗智浩说，“那边的房子，我已经托人，到时提前帮她租好，安全应该有保障。车子，善美说等她去了之后自己买。”
　　“买车子的钱，到时我来出吧。”江浔说，“女儿长这么大，我这个做父亲的，还什么也没有为她做过。”
　　“这是你们父女之间的事，到时你可以自己跟你女儿说。”罗智浩笑着又对简珍说：“善美她妈妈在世的时候，曾说过：等善美出国留学，她会跟着一起去。你以后有时间，可以跟江老师一起去美国看她，善美肯定会很高兴。”
　　“我会去的。”简珍笑着说。
　　三人又聊了一会，江浔和简珍才出来。俩人又去了方子睛跟曾璐的房间，江浩然也在。
　　等俩人在床边坐定，江浩然问江浔：“跟罗总说了？”
　　“在来的路上，我就跟罗总说了，他很知情达理，也很为善美感到高兴。”江浔说，“刚才是阿珍要去当面谢谢他，所以过去聊了一会。”
　　“应该去的。”江浩然看着简珍，又看着江浔说，“阿珍也不是外人，趁着今天曾院长在这里，我跟你妈，还有件事想跟你说。”
　　江浔知道，肯定是跟自己的身世有关。他没有说话，只是面带微笑，平心静气地看着父母，还有曾璐。
　　“我想你可能已经知道了，你不是我们亲生的。”方子睛笑了笑，心平气和地看着江浔，“你四岁零五个月的时候，我跟你爸从曾院长的手中接过了你。”
　　“但我不知道你亲生父母是谁。”曾璐颇为惋惜地接着话音说，“是个卖菜的老大爷，一大早在街上捡到的你，出生才两个多星期，长得很瘦，营养不良。老大爷本来是想抱回家，可能是家里条件不太宽裕，担心不能养活你，就送到了东门派出所。当时的老所长就派人送到院里来了，跟阿珍是同一年。”
　　“我跟你妈本来是打算领养一个女孩。”江浩然说，“但一看到你，你妈就喜欢上了。那是在院里的图书室，你一个人安静地坐在一个角落里看书，虽说长得有些偏瘦，脸色也有点苍白，但五官却跟女孩子一样，十分清秀，你妈很喜欢，我们就把你抱回去了。”
　　“我记得那天。”江浔笑着看了看父母，对曾璐说，“我爸在前面抱着我，您跟我妈走在后面，您把我们送到院门外，还笑着对我说:以后要听爸妈的话，要好好学习。我当时心里还奇怪，为什么爸爸只抱我一个人？为什么阿珍不跟我一起去？”
　　“原来你都记得？”江浩然有些诧异。
　　“一开始并不知道。”江浔说，“是阿珍离开的那年，我去曾院长那里找她，才想起来的。”他停了片刻，看着方子睛，微笑着说，“谢谢您跟爸，把我养大！”
　　方子睛也很平静地笑了笑说：“我跟你爸也要谢谢你！因为有了你，我们这个家，才是一个完整的家！”
　　“咳！”曾璐笑着一挥手，“都是一家人，就不要谢来谢去了！”
　　靠近门边的简珍，听到外面的走廊上好像是阿敏和善美的说话声。她笑着站起身来，边往门外走，边说：“好像是阿敏和善美回来了。”
　　“阿敏！”打开房门的简珍，见姐妹俩刚好从门口走过，便轻轻喊了一声。
　　“妈。”阿敏拉着善美的手，笑着转身往回走。
　　“进来吧。”简珍把姐妹俩让进屋，“这是奶奶和院长的房间，爷爷也在。”她说完，抬头朝江浔看过去。
　　江浔会意，立即站起来：“我去叫罗总。”
　　“阿敏，”坐在里边床沿上的曾璐，笑着在床上拍了拍，“过来坐。”
　　阿敏笑着走过去，简珍则拉着善美跟自己一起并排坐在相邻的床沿上。
　　“榕城怎么样？”坐在椅子上的方子睛，亲切地笑着问对面的阿敏。
　　“好是好。”阿敏笑着说，“但就像善美说的那样，唯一的那个公园太小了，两下子就走完了。”
　　“有人说，一座城市如果没有湖，就像一个人没有肺；一座城市如果没有公园，就像一间没有客厅的房子。”方子睛笑了笑，“话说得是很好，但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没错。”阿敏笑着说，“发展经济才是硬道理！”
　　“我觉得阿敏不但适合摄影，还挺适合从政！”江浔笑着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罗智浩。
　　“我对政治一窍不通！”阿敏不好意思地转身看着江浔，笑着说，“江叔叔又拿我开心！”
　　江浔笑着关了房门，指着靠门边的床对罗智浩说：“我们俩，就坐这里吧。”
　　罗智浩笑着在床头坐下，而江浔走到简珍跟善美相邻的床沿坐好，并满脸期待地看着曾璐。
　　而阿敏和善美，见大家又聚在了一起，则是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但心里都有几分莫名的紧张，好像要亲眼见证奇迹发生一样！
　　曾璐把自己的身子正了正，面带微笑地看了看房间里的每一个人，最后和蔼地看着阿敏和善美说：“阿敏，善美——”
　　“院长！”阿敏和善美见曾璐突然叫她们的名字，俩人不约而同地说道。
　　“我今天，要给你们俩人讲个故事。”曾璐微笑地看着她们俩人说，“但讲故事之前，我先把自己补充完整——退休之前，我是一家儿童福利院的院长，我在那里工作了二十八年。”
　　阿敏一听，顿时恍然大悟。在母亲介绍曾璐时，只说是院长，并没有说明什么院。阿敏当时还猜测是医院、妇幼保健院，或者是什么学院之类的，唯独没有想到儿童福利院。因为她知道——那是专门收养孤儿的机构。
　　她激动又心酸地朝母亲看去，母亲也看着她，脸上还带着笑。那熟悉的笑容仿佛在说：我很好，不要为我难过。
　　而善美则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她疑惑不解地看着曾璐，又朝父亲看过去。罗智浩迎着她的目光，温和地笑了笑，仿佛在告诉她：别担心，我在这里。
　　“在我任院长的那一年，”曾璐慢条斯理地接着说，“院里先后收养了俩个孩子，一男一女，都是刚刚出生不久。等到男孩长到四岁多的时候，被一对年轻的夫妻领养，女孩则一直生活在福利院，直到长大成人，在一家商场工作。
　　“十八年后，已经上了大学的男孩，跟女孩在街头偶然相遇。尽管他们没有认出对方，却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喜欢上了对方，还有了一个早产的女儿。但俩人因为一念之差，不仅最终没能走到一起，还一直以为他们那个早产的女儿，不在这个世界。”
　　阿敏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江浔，又看向自己的母亲，以及坐在自己母亲身边，跟自己母亲长得十分相似的善美。她知道——故事里的那个男孩是江浔，那个女孩就是自己的母亲，而善美——就是江浔和母亲寻找的人！
　　她既为母亲和江浔命中注定般的相遇又相爱而感动，又为他们一家三口的分离而感到遗憾！她看着善美，禁不住笑了笑，明明跟自己的母亲长得那么相似，自己竟然没有看出来！她心里很高兴——天上掉下个妹妹！虽然不姓林。
　　善美起先跟房间里的所有人一样，聚精会神地听着曾璐缓缓道来，并隐隐觉得江老师和简阿姨就是故事里的主人公。很快她又发现，曾璐一共两次提到“那个早产的女儿，”而两次都微笑地看着她。偏偏她记得一清二楚——自己小时长得很瘦，母亲和父亲都说是因为是早产！
　　她心里开始不淡定，由其是看到阿敏和房间里所有的人，包括自己的父亲，都面带微笑地看着她，特别是坐在自己身边的简阿姨，生怕她会跑了似的，还紧紧握着自己的一只手。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因而显得有些着急。
　　曾璐慈祥又和蔼地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那个早产的女儿，阴差阳错被人送给了一位在医院工作的护士，现在已经长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善美难掩内心的震惊、紧张和激动，她不安地看着房间里仿佛都屏住了呼吸的每一个人，不知不觉站了起来，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江浔和简珍的脸上。
　　仍紧紧握着她一只手的简珍，也缓缓站了起来，噙着眼泪，抬起另一只手，一边轻轻抚摸着善美滑嫩的脸颊，一边柔声说：“对不起，妈妈没能认出你来！”
　　善美看着简阿姨，还有跟着站起来的江老师，突然像个受尽委曲的孩子，眨巴眨巴了几下眼睛，一把扑到妈妈的怀里大哭起来！
　　双眼同样噙着眼泪的江浔，激动地张开双臂，将母女二人紧紧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