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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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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看,下雪了。”
君问遥是被这么一句话吵醒的。
刚开始的时候,她感觉不到什么光线和声音,一切模糊而嘈杂,只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铁锈味。
铁锈味伴随着兵戈相击的钝铁声,她疑心自己没关电视,客厅在放什么古装剧。
她以前经常这样睡着,照她的尿性,肯定是懒得起来关的。
直到感觉身体被什么人搬动……可是她太困了,困得已经无力察觉四周是否危险。累极又困极,好像所处之处就是一块温暖软和的床榻,只是夜梦中有一点惊扰,翻个身,拉上被子蒙住耳朵,就能继续睡下去。
她听见有人说,下雪了。
雪花打着旋飘到她眉心,寒意沁入灵台,在梦里,是不能感觉到雪冷的。
猛然睁开眼睛,她见到一扇隐在暗处的凝结红斑的玄色铁门,潮湿腥臊的气味涌进呼吸,呛得她连忙捂住口鼻。
这间石室过于逼仄阴暗,空气好像凝滞的暗红色河流,窗口长而狭小,排着密如梳齿的铁柱,低矮的石梁上还挂着一根麻绳。虽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却令人觉得犹如哀鸣在耳,止不住地神经紧绷,头皮发麻。
君问遥十分肯定,死神就在附近。
“喂,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
她环视四周,发现方才那个说话的人就坐在铁窗边,身形很小,一头长发蓬乱,衣服脏兮兮的。
“能听见我说话吗?”
她问话的声音不小,那些藏在石室四角的人也被一并惊醒,幽室里隐约有起伏攒动的人头。
与她同处一室的人看样子还不少,此情此景令孟君遥心里更慌,止不住地砰砰乱跳。
没办法,为了驱散不安,冷静应对眼前的一切,她需要找人说说话。
可那个孩子实在太安静了,说完那么一句话之后,就像木头一样背对她坐着,怀里抱着什么东西。
幸而她离得近,轻声挪过去拍拍那孩子的肩膀。他转过身来,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对着她,君问遥看清了,他怀里搂的是个刀口整齐的人头。
人头顶发花白,浑浊的老眼死不瞑目。
对,他刚才喊这个人头叫,爹。
她及时捂住嘴,没让自己发出那一声惊呼。
君问遥彻底傻了。
她脑子发钝地回忆了一下自己来这里之前最后的记忆。
她记得昨天加班到很晚,临睡前喝光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咖啡,就趿着拖鞋直扑卧室,倒床上了。
怎么看,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她忍不住回想以往困在噩梦里都是怎么醒来的。
以往的梦里她掐过鬼脖子,捅死过碎尸杀人犯,以前压力大经常做噩梦,无论多变态的噩梦,最后都能给收拾得明明白白的,神清气爽地从噩梦里睁眼醒来,开始新一天的社畜生活。
千奇百怪的梦她做多了,这种梦她还是第一次做。
神游一阵之后,君问遥做了点心里建设,壮着胆子准备仔细问一问窗边依旧背对着她抱着头看雪的小孩。
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开锁声,牢门嘎一声掀开一条缝,漏入的光线像照亮一锅乍然沸腾的开水,缩在暗处的人群正似地狱里的恶鬼朝洞开的铁门爬过去。
“大爷,您行行好,给口水吧”
“我们是冤枉的,官老爷,我们是冤枉的”
扬鞭声连绵不断,呼救声此起彼伏,铁门正对着一炉碳火,火焰燎得老高,光亮刺眼。
君问遥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看清眼前的一切,只见四五个身穿狱卒制服的人手持刑具,拦的拦赶的赶,一阵手忙脚乱才安定住作乱的人群。
其中一个狱卒一脚踹翻一个挡路的囚犯进来,伸手数了数石室里的人头,和铁门外的其他几个议论起来。
“好像是多了一个。”
“不会吧,真抓错了?”
“我说老三,你怎么办的事,幸好上头不怪罪,赶紧地,把人找出来送过去就没事啦。”
囚犯们不约而同地尖着耳朵细听几个狱卒交谈的内容,石室忽然异常安静,狱卒巡视洞开的铁门里攒动的人头,眼神淡漠就像看一群死人。
君问遥缩在铁窗边,很是打眼,那狱卒一眼瞧见她,拽着她手腕将她拖出了牢门。
在光亮处上下打量,“就你了。”
一旁持鞭的狱卒说,“这娘们不错,老三,你可得看仔细了,这不是找个漂亮娘们就能混过去的,这回要是再弄错了,人家不认,兄弟们可吃罪不起。”
抓着她的狱卒说,“就是她,我没认错。”
君问遥被一阵拖拽,头脑发昏,待几个狱卒交谈完,才想起来,刚刚这伙人说多了一个,抓错了。
她满脸兴奋地问,“既然你们抓错了人,我是不是能出去了?”
几个狱卒见她这么高兴,也忍不住拉个笑脸,意味深长地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老天爷不收的人,都是有福气的。”
君问遥被这话整懵了,“那我到底能不能出去啊?”
狱卒笑得有点意味不明,一言不发领着她走了好长一段路。
君问遥边走边看,发现自己刚刚待的地方像是古代的牢房,大小一样的牢房共有四间,每一间都塞满了人,两边隔出来一个刑房,里面挂的躺的,不下百种刑具。
从酷刑拷问犯人的牢里出来,君问遥一脚踩在一大块平整的黑砖上,转身抬头一看,一块黑漆漆的牌子深深嵌着死牢两个大字,醒目得令人头顶直冒凉气,她赶紧加快脚步,跟着狱卒进了个红檐黑柱的大院子。
院子里异常安静,也是一座牢房。
君问遥打量四周,这边似乎是关什么特殊犯人的地方,每个犯人用空牢隔开,门窗开得挺大挺敞亮,采光和通风估计是整座牢房顶级的,也没什么气味,和她刚才被关的地方简直天壤之别。
狱卒领着她进门,路上正好撞见一个犯人刑满释放,是个面皮白净的年轻人,一脸肾虚病痨样,替他开锁的狱卒躬着腰十分恭敬。
年轻人看见君问遥,笑脸相迎地让路,玉带松垮斜在腰间,泛着丝绸光泽的湖色锦袍衣角微微发皱,他一双桃花眼一弯,满面春风,像刚逛完妓院出来。
对她关怀地问,“姑娘第一次来?”
君问遥摆摆手,“对啊,你今天出去啊,祝你一路顺风。”
年轻人三步一回头,君问遥眼含笑意地目送他离开,这个年轻人很有礼貌,虽然他长得不是很博好感。
愉快地送走刑满释放的年轻人,狱卒在前一间牢房停下,掏出钥匙开锁的时候,君问遥脸垮了,“敢情是从死刑变成有期徒刑了,怎么着,我犯的事儿判几年啊?”
狱卒没说话,一把将她推进牢里,迅速锁紧牢门,离开了。
这是一间十分干净的牢房,里面有一张桌子,一条长凳,一张床,还有床上的一个人。
看上去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半倚着坐在床上,长发半散,乌黑发亮,身上的衣服干净得看不见一点污渍。
他的身姿很有一种气息和威势,身穿一件如霜似雪的宽袖长袍,浑身无多余配饰,像一座冷峻的冰山。他的五官却不是那种清冷的长相,长睫细眉,异常秀丽,无端地雅。眉目间神情高旷沉静,令人联想到高山幽谷,以山为骨水为韵。
他此刻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这个人显然不是什么平民百姓,多半是个贵族,即便进来了,也享受着贵族才有的特权。
君问遥仔细回味狱卒们交谈的几句话,她不是那些死囚的同犯,却是和他们一起抓进来的人,狱卒们先发现弄错的那个,多半也是个姑娘,被趁乱抓进来,是这个人有某种需要。
这人要姑娘来干嘛呢?如果是为了找个奴仆伺候,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安排的那个,别的都不要。这其中的目的她猜不透,又无从猜起。
也不知他们抓错了人,有没有放别人走。
拿不准这事儿的前因后果,君问遥决定先保命再说。
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啪一声就跪下了。
青年被这声音惊醒,睁开眼,双眸清澈深邃,像深不见底的潭水。
君问遥埋首往地上连磕几个响头,磕得脑袋嗡嗡震响。
“谢谢大爷救命之恩,谢谢您把我从死牢里捞出来。”
“这位大爷,您的手下又抓错人了,小人是无辜的,您叫人来把小人放了吧,别耽误您的事儿。”
君问遥自觉态度十分诚恳,无论是跪的姿势还是磕头的动静,堪比清明家祭祖坟,深埋着头以示诚心。
四周沉默一阵,一只修长好看的手落下来,搭在床沿上拍了拍,大概是示意她起来。
这是只男人的手,竟然比自己一个女人还细腻秀气,一看就是常年养尊处优过的。
君问遥脖子垂着十分难受,于是抬头,恰对上青年打量的目光,他的神情晦暗不明,看不出是好是坏。
青年看清她的脸,唇角竟浮起一抹笑,抬起雪白的袖角替她擦了擦刚才额头上沾的灰。
微凉的布料触及眉心,君问遥躲了躲。
“你认识我?”她皱眉问。
他点了点头,“认识。”
完了,他怎么会认识她呢?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是谁?”君问遥斟酌着问。
青年不露声色,并未答话,端详了她一阵,收回目光。
“原是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也好。往后一月,你只须侍奉我的茶水,陪我解闷。”
“
“解闷…包括陪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