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漂流》芜沙

7、第七章

　　两人不同路，下了山就分开了。江代柠低着头快步向前走，经过拐角处侧身闪进昏暗窄小的巷子里，偷偷隐了身，一路飘回了家。

　　余光确认韩夏冰已经走远后，江代柠悄悄松了口气。刚出校门他就意识到情况不太对，眉心隐隐发烫，是要失控的预兆。

　　最近失控的频率太高了，却找不到反常的原因。江代柠在屋顶上盘着腿坐下来，咬着指头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结果五分钟不到就睡着了，脑袋一栽一栽的，人也到处乱飘，差点被风给刮下屋顶。

　　后门的街道只有一排文具店和书店，现在都关得七七八八，仍在营业的几家也无人光顾，马路上也没有行驶的车辆，周围静悄悄的。韩夏冰独自走着，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事。

　　夜色早已降临，空气很闷，仿佛有实质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要下雨了。

　　.

　　被江代柠和胡泽瑞这么一说，魏恒天也觉得代写情书是个馊点子，既不真诚，又不能体现出他的个人魅力。关键是，万一甜甜真的跟那光头跑了，他上哪后悔去？

　　他点开绿色软件，给光头发了条消息。

　　[魏某：哥们，那个情书你还没写吧？]

　　对方回得很快。

　　[……：没。]

　　[魏某：是这样的，那个情书我现在不需要了，能不能取消订单啊？]

　　[……：可以。]

　　[魏某：诶，那我明天早上到校门口找你拿作业本行不？]

　　[……：嗯。]

　　[魏某：对不住了兄弟，下次一定照顾你生意。]

　　对方没有回复，怪冷淡的，不过挺好说话，脾气应该还不错。

　　第二天一大早，魏恒天顶着个鸡窝头从床上爬起来，随手从桌上捏了块面包，梦游似的走到校门口。代写的哥们跟他约的早上七点，对于一个常年踩点进教室的赖床精来说，平时这个时候他还在床上会周公，根本没有机会呼吸到七点半之前的空气。

　　不过魏恒天表示理解，他确信自己没在学校里见过哪个学生是光头，想来这位兄弟应该不愿意被别人认出来，不然也不会次次戴着口罩见人。

　　于霄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魏恒天正靠在校门口的电线杆子上，嘴里叼着半块面包片，眼睛闭着，也不知道是在假寐还是真的睡着了。

　　他的书包带子一边挂在左肩上，另一边垂下来，沉甸甸的，带着他整个人重心往一边倾斜。于霄盯着那个摇摇欲坠的书包，觉得下一秒它就要掉下来了。

　　他正打算叫醒魏恒天，对方突然张嘴打了个哈欠，面包掉在了地上。

　　于霄：“……”

　　“卧槽！”魏恒天脑袋上挨了一巴掌，瞬间惊醒，一脸惊恐地睁开眼，“谁打我！”

　　“你杵在门口干嘛呢？”于霄收回手，面露嫌弃地指了指地上的面包，“把这玩意捡起来扔了。”

　　“诶别走，”魏恒天摸了摸后脑勺，把面包捡起来丢进垃圾桶里，一只手捞住滑落下去的书包带子，另一只手拽住于霄的胳膊，“我等人呢。”

　　“我们很熟吗，你等人关我什么事。”于霄停住了脚步，有些无语。

　　“诶？不是……”我们的革命友谊呢！魏恒天突然有点语无伦次，“那个，你知不知道佳韵理发店那个光头，就帮人写作业的那个。”

　　“你在说什么？”于霄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理发店里怎么会有光头？”

　　“不是，”魏恒天抓了一把自己的鸡窝头，“就是，我作业本在他手上，我跟他约了七点校门口拿来着。”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说：“这都七点十分了，这哥们怎么做生意都没点时间观念啊。”

　　于霄心说你也别五十步笑百步了，他双手环胸，抬眼看着魏恒天，说：“怪不得来这么早，你找他帮你写作业？”

　　“我没有！我就是……”魏恒天顿了一下，“之前想找他帮个忙，但现在不需要了。”

　　找人代自己给甜甜写情书什么的，被未来大舅子知道了，他这个妹夫预备役估计要被强制滚出甜甜的生活。

　　于霄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移开眼神，朝他身后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是不是那个，看着个挺矮，戴个口罩，头顶油光锃亮的。”

　　魏恒天扭头，身后不远处一个光头正慢吞吞地朝这边走来，仔细看会发现他眼神飘忽不定，左顾右盼的，生怕遇到熟人一样。

　　“对，就是他。”魏恒天冲对方挥了挥手，“兄弟，这边！”

　　对方看见魏恒天，眼神里闪过一丝松懈，紧接着看向魏恒天身后的于霄，表情瞬间僵硬，捏着作业本的手指都开始微微发抖。

　　“谢了啊哥们，麻烦你白跑了一趟。”魏恒天接过作业本，“我给你多拉几个顾客……诶？？”

　　一转眼人就不见了，魏恒天纳闷道：“怎么跑这么快？我话还没说完呢。”

　　于霄想着事，闻言翻了个白眼道：“谁有那个闲工夫听你那一箩筐废话？”

　　“我才说两句呢，话都不听完就跑，这哥们也太不会做生意了吧……”魏恒天很不小声地逼逼了半天，发现于霄蹙着眉，根本没在听，感到有些郁闷，“喂，你想啥呢？”

　　“刚刚那个人我肯定没见过，但他看起来好眼熟。”于霄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情，“而且……”

　　“而且什么？”

　　于霄回忆了一下对方明显不自然的举动，“他好像是看到我才跑的。”

　　.

　　江代柠一走进教室，胡泽瑞就神秘兮兮地凑上来说：“柠哥，你猜昨晚发生了什么？”

　　江代柠头都不抬：“你又拿我用过的草稿纸贿赂女同学了？”

　　胡泽瑞：“……”

　　“不是，别搞我啊哥，那缺德事真不是我干的！”他有些无奈地举起右手，四指并拢，“我发誓成不？”

　　江代柠本来也就随口一说，没打算跟他掰扯这事。

　　“看你一脸鬼鬼祟祟的，说吧，干啥坏事了？”

　　“跟我没关系，我可啥都没干啊。”胡泽瑞急忙自证清白，然后兴奋地说，“是你前桌那个大学霸，你绝对想不到，他昨天晚自习竟然逃课了！”

　　江代柠：“……”

　　“你是没看见昨晚赵姐那脸黑的，跟家里进了贼一样。”胡泽瑞打开了话匣子，“哦对了，昨晚苏柔也不在，赵姐指不定怀疑他俩约会去了，怪不得脸色那么臭。”

　　前排的罗宇听不下去了，身为韩夏冰的忠实粉丝，他觉得有必要维护一下偶像的名誉。

　　“你们别瞎说，韩哥肯定是生病了，要么就是家里有事，怎么会早恋呢？你们就不能想他点好的？”

　　江代柠和胡泽瑞都一脸无语，我看你才是不盼他好。

　　罗宇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话有些不妥，换了个角度，说：“再说了，苏柔喜欢的又不是韩哥，赵姐不清楚，咱们还不清楚吗？”说完，还冲江代柠猥琐一笑。

　　胡泽瑞往江代柠身后挪了一步，小声道：“虽然我觉得他是个傻逼，但他说的有点道理。”想了想，又改口道，“不过也没准，喜欢一个人是会变的，魏恒天那傻逼不就整天见一个爱一个？”

　　“……不一定吧，”江代柠不想继续讨论韩夏冰是否早恋与苏柔是否移情别恋，顺势转移话题道，“他最近对那个于恬还挺上心的。”

　　“我看够呛，这姑娘他是铁定追不到了。”胡泽瑞摇头道，“撑死这周日，咱就得陪他喝一顿失恋酒了。”

　　“……你怎么这么确定？”

　　“我有个初中同学在读艺高，昨天晚上跟他打听了一下，他说他们那有个大帅哥在追于恬，已经追了一个月，估计快成了。”胡泽瑞叹气道，“咱们小魏现在连人家微信都没有，写个情书还要找人帮忙，就这还想弯道超车？”

　　江代柠想了想，觉得不无道理，不由得开始提前怜悯魏恒天。

　　胡泽瑞突然撒腿开溜，两三步就窜回自己座位上。江代柠不明所以，下意识抬头，韩夏冰站在教室门口，脸色有点差，看上去精神很不好的样子。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江代柠，径直走到他面前。对方的眼神过于炽热，江代柠稳住呼吸，自以为很镇定地问道：“有事吗？”

　　手机在抽屉里不停振动，江代柠正打算拿出来，韩夏冰突然俯下身子靠近他，双手撑在他的桌面上，面对面的距离不超过五公分。骤然放大的脸给江代柠打了个猝不及防，他的心跳得很快，一只手悬在抽屉口忘了收回，另一只手放在身后，有些紧张地攥住了书包的拉链。

　　“你要干嘛？”

　　韩夏冰没说话，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十秒，然后闭上眼又凑近了些。江代柠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后仰，伸出一只手挡在面前。

　　“你……有事说事，别靠这么近。”

　　韩夏冰睁开眼，起身退了回去，若有所思地低声说着什么，像是在自言自语。

　　“原来是这样。”

　　江代柠脑子乱得不行，下意识反问道：“什么这样那样的？”

　　韩夏冰半眯着眼，脸色比刚进门时好了不少，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你紧张的时候，身上有一股柠檬香。”

　　“什么……？”江代柠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韩夏冰刚刚是在闻他身上的味道。

　　这个认知让他忍不住脸颊微微发烫，震耳欲聋的心跳声盖过了周遭的一切响动，江代柠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试图冷静下来，脑子里不停重复韩夏冰刚刚的行为，忽略了他话里的内容。

　　这时，抽屉里的手机突兀地振动了一下，把江代柠拉回了现实。他摸出手机按亮屏幕，魏恒天的一连串消息蹦了出来，还有几条胡泽瑞的。

　　魏恒天的消息没什么重点，基本就是他已经吸取了教训，有了一个绝妙的点子，决定苦练吉他为甜甜弹奏一曲对面的女孩看过来，这样可以离甜甜的心更近一点。

　　江代柠没有评价这个百分百会失败的点子，只发了个“加油”就退出了对话框，点开了胡泽瑞的。

　　[胡某：学霸看起来有点萎靡不振啊，搞不好真的去夜会小情人了。]

　　江代柠有些头疼，他并不知道韩夏冰为什么看起来跟做了贼一样，这事跟他也绝对没什么关系，但他还是有被内涵到。

　　[胡某：诶，学霸怎么往你这走？]

　　[胡某：我靠，学霸这眼神看起来像要吃了你。]

　　[胡某：柠哥，你不会抢人女朋友了吧？]

　　江代柠心说老子总有一天要教教你说话的技巧，咬牙切齿地划到最新一条，差点把手机给摔出去。

　　[胡某：卧槽，你俩不会在亲嘴吧？！]

　　江代柠：“……”

　　很好，你死了。

　　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扔回抽屉里，而不远处的胡某还沉浸在想象中无法自拔地怀疑人生，并不知道自己即将为一时的口无遮拦付出什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