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侵》拧乐

4、不合格的捧哏

　　重新看到表弟在圈子里风生水起，李征也格外高兴，两人许久未见，约在湖边的清吧一叙，又坐在这个位置，顾思潜不由的想起了程茉。

　　初次见面应聘她时，她眼中深深的凄惶让他印象深刻，后来在这湖边见面，程茉看完协议投给了他戏谑眼光。那个正直纯良的医学生，不得不选择用荒唐成就梦想，他们在这里商定了协议，终于化解了彼此生活的困局。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李征一个响指打在顾思潜眼前。

　　“又去哪鬼混，这么晚才来。”兄弟两人还像小时候一样说话不着四六。

　　“还不是给你这个顾大总裁跑腿，我哪是你的什么副总，我明明是你的狗腿子。”李征笑骂着，并不是真的埋怨。

　　“你是我哥，那些事不找你，谁我都不放心，回头给你加薪。”

　　“你说的！加多点啊！”

　　顾思潜拿起酒杯微笑点头，这个鬼马表哥虽然上班总是缺勤，干起奇门工作来却高效又准确。

　　遥想他们一家人在D市的小康生活，简直恍如隔世，十年的时光，让父亲积累了惊人的财富，让他获得了优渥的生活，也生生隔断了他和从前，如今大多数家人都在D市，身边只余这一个亲厚的表哥。

　　“对了，你不是在追那个医学生吗？怎么又和唐霜在一块了，变心变得也太快了。”李征揶揄起顾思潜格外起劲。

　　“我可没说要追医学生，是你自己瞎想的。”

　　“那你还问人家缺不缺钱，不是想英雄救美么，我还说呢，怎么你越活越回去了，喜欢这种古早戏码，我还留了心顺带打探了你的情敌。”

　　顾思潜一口酒险些喷出，没想到一个简单的行为看在表哥眼里居然有这么多意味，倒还真激起了他的好奇，笑着随口问到，“我那‘情敌’怎么样？”

　　“很优秀，不过你放心，不是你的对手，这年头，谁能比的过钱。”李征的话语戏谑却无奈，不是他真的认同金钱万能，而是不得不承认事实如此。

　　“那也未必，你看我妈，不做富太太也要当医生。”

　　“也对哈，那个‘小龙女’和我姑还真有点像，只不过人家有志同道合的人生伴侣，你要是真追她，还真不一定赢得了她师兄。”

　　“谁要追她，别编故事了，还有，什么‘小龙女’啊？”李征的话让顾思潜有些莫名其妙。

　　“你不觉得那个程茉很像小龙女吗？在现在这环境里简直就是个奇行种，长得挺好看居然那么刻苦，可惜摊上个不着调的爹。”

　　顾思潜仔细一想，眉眼之间，程茉好像真的和小龙女的某个扮演者有几分相像，就是黑了些，转瞬他又觉得自己琢磨这些做什么，不禁好笑起来，看李征聊性正浓，他像捧哏似的随意一问，“她家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李征放下酒杯，大有话讲，“本来她父母都退休了，她也要毕业了，结果她爸去投了个P2P，你也知道那种东西就是庞氏骗局，结果当然是血本无归，也不知道现在解决了没有。”

　　“解决了，”顾思潜顺嘴就说了出来，看见李征投来的疑惑眼神，才意识到不妥，“其实是一个朋友想追她，我才让你帮忙的，那朋友已经帮她解决了。”为了程茉未来的从医生涯，顾思潜决定将这件事隐瞒所有人，包括最亲近的表哥。

　　“一个朋友，这年头人人都有一个朋友，”李征笑顾思潜借口拙劣，“我看是人家看不上你吧，也对，人家师兄那么优秀，当然蹬了你呀！”

　　“优秀，优秀怎么不帮她还债。”顾思潜雄性动物的好斗本能出现，不服气的说到，心里却念出来后半句，“还不是得我来。”

　　兄弟两人从小就是这样，话说着说着就变成了斗嘴，顾思潜喜欢这种氛围，这是他在Z市少数的真实时刻。

　　“医学生就算了，你怎么选了唐霜？我以为你在商界大出风头，会有很多集团公主找上你呢。”李征聊起表弟的八卦总是兴趣盎然，也怪顾思潜女友换了一个又一个，谈资源源不断。

　　“有啊，怎么没有，可你不觉得她们都一个样吗？唐霜，还算比较单纯。”

　　其实顾思潜也考虑过父亲的安排，接受商业联姻，但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婚姻变成他不想要的样子。他所期待的，是曾经父母那样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而不是充满算计和铜臭的商业结合。

　　李征看着顾思潜说起唐霜还是一副没定心的样子，也有些担忧，“差不多行了，三十多岁的人了，别让我姑担心。”

　　“知道了，倒是你，三十多岁就这么啰嗦，老了可怎么办。”顾思潜逃避着这个话题。

　　夜色渐深，顾思潜和李征分别后就回了别墅，一整晚，唐霜的微信就没断过，他想起李征的话心中烦乱，也没了心情回复。

　　他也好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定心，大学的两段感情还算纯粹，后来父亲发迹财富增长，他的真心却总被辜负，欺骗和虚伪笼罩着他的感情，让他不得不将自己包裹。

　　别墅区的路灯影影绰绰的照进屋里，他站在一楼的厨房里并未开灯，喝着清水沉淀情绪。

　　柔软的白色T恤，纯色的居家睡裤，额前的碎发随意散着，回到家的顾思潜卸下工作中的锐意，整个人柔和的仿似回到少年，只是心境却永远回不去了。

　　“妈呀，吓死我了，”一声惊呼打断他的思绪，顾思潜扭头看到程茉捂着胸口，“你怎么不开灯啊，顾先生。”

　　“抱歉。”顾思潜略有笑意，被她由惺忪到清醒的过程逗笑。

　　“小饭厅里水没了，我出来倒水。”

　　程茉和王阿姨的房间在一楼边角，里面的设施一应俱全，足不出户就能满足所有需求，她俩甚至还有一个独立的小饭厅。

　　初到这栋别墅，程茉十分满意这种和雇主的完全隔绝，她答应做这份工作，却也并不想参与这个富二代混乱的生活。

　　顾思潜在家时，程茉几乎从未离开过她和王阿姨的“独立小王国”，今夜她不得不出来喝水，却意外碰到了他。

　　两人都是居家打扮，共处厨房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氛围，她有些尴尬，倒了水便尽量自然地往回走。

　　“能问你几个问题吗？顾思潜声音和缓，有说不出的落寂。

　　程茉不得不停住脚步，转头看他。

　　“我们商定协议的时候，记不记得你问过我，如果因为这份工作产生纠纷，要怎么保障你。”

　　“记得，当时你说，你会用钱摆平。”程茉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仍不认同。

　　“你当时坚定的认为一定有用钱摆不平的事，我现在，也认同了。”顾思潜不知自己为何要在这种时刻和程茉讨论这些，却心中憋屈的很想抒发。

　　“嗯。”程茉只一个字就又安静下来，只想回去睡觉。

　　顾思潜望她一眼，觉得这个捧哏也太没眼色，偏偏较上了劲，你不想说我偏要问，“你看了那份协议，不害怕我骗你吗？”

　　程茉叹口气，发现自己的工作并非协议上写的那么简单，还得再加一项，陪老板聊天，她实在困倦，索性坐在餐椅上，“怕啊，但形势所迫，我当时面试的其他工作薪水普通，还完债就没法考医院了，其他有钱人招聘的，用脚想都知道是什么‘家庭’营养师，然后就是你这里了，只要还有一点机会能当医生，我肯定要试试。”

　　“我本来以为你第二面都不会见我呢。”

　　“我当时接起电话还没睡醒，答应完才想起来你是谁，那顾先生，你为什么会相信我呢？我知道六十万对你不算什么，但这毕竟还是秘密。”程茉不喜欢总谈论自己，但既然不得不聊天，还是说说雇主吧，自己也好有个防备。

　　“因为我问你为什么要六十万年薪，你回答的很诚实。”顾思潜有些疲惫，没想太多说了出来。
　　程茉却有些狐疑他的笃定，“你怎么知道诚实不诚实，万一我扯谎呢？”

　　顾思潜默然，他当然知道程茉诚实，他掌握了一切情况还故意问那个问题，就是为了给自己信心去相信她，但他没有说实情，只是含糊的说，“我觉得你不会撒谎。”

　　程茉笑了，并未深想只觉得他有些单纯。

　　昏暗的厨房里，顾思潜看着她的笑脸，发觉她并不像平时那样黝黑，也许只是眼花并未太过在意，继续问到，“你家怎么样了？父母还好吧？”

　　说起父母，程茉不免黯淡，“他们还好，房子卖了，我挑的买家答应了我们继续租住，主人变客人，他们心情不好也正常。”

　　“房子卖了？那你还要六十万干什么？”

　　“那是最后的缺口，还得保证家里一年的开销，坚持到我考上医院开始挣钱。”程茉说的疲惫，心中也有很多不确定。

　　“那如果你考不……”

　　“没有如果，我一定会考上。”程茉忽得转头看向顾思潜，不允许他说出自己最深的恐惧。

　　从医是她多年夙愿，刚知道家中举债的时候，她简直难以接受。

　　她不过是想成为一名医生，回馈多年之前的恩情，完成自己的一点小小倔强。可就在梦想实现的前一刻，却遭受毁灭打击，她甚至不敢想象以后的人生将何去何从。现如今，一切还有缓和，她绝不允许再有意外发生。

　　“你一定能考上，王阿姨对你的勤奋赞不绝口，”顾思潜明白她突然的无措，赶紧安慰到，“我是想说，我还有个私立医院，也随时欢迎你加入。”

　　“谢谢，”程茉有些歉疚，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那我回房了，顾先生。”

　　顾思潜微微点头，也上二楼去睡了。

　　回到房间，程茉坐在床上依然不敢设想，如果，她真的考不上公立医院……这个念头可怕，程茉只想甩开它，却不经意看到床头柜上的一张名片。

　　她伸手拿起，“正信集团，顾思潜”，想起湖边的那个夏夜，顾思潜递给她的这张名片，竟引出了这等奇遇。

　　他们交换秘密换得信任，终于给她的人生留了一个机会，今晚的聊天甚至还附赠了她一个Plan B，她狡黠地想，以后聊天这项工作还得更加认真的对待。

　　又忽然想起那时有人拍照没关闪光灯，顾思潜甚至想冲上去抓住那个不守公德的人，还好那人溜的够快，程茉歪歪头，回想起那个拍照人的背影还是莫名熟悉，却又不知哪里不对。

　　思绪纷飞，无边无际，程茉终于被困倦打败，沉沉入睡。

　　人与人之间，到底存有怎样的界限，很多时候，其实是我们未曾受伤就已戒心满满，是我们用揣测，用预设隔绝了彼此，可人生的奇妙却往往不受拘束，命运会带着你注定要见到的人来到你身边，哪怕，你只给了它一分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