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侵》拧乐

14、黑暗的门缝

　　深冬的清晨冷的凛冽，阳光照射无力，空气仿佛也变得停滞，寒冷将一切困在原地，新的一天挣扎着，开始得格外艰难。
　　昨晚龃龉，让程茉一夜辗转，这次的激荡比李浩则的纠缠更让她难以入眠，她有些后悔也有些释然，反正一切已成定局，就不要自寻烦恼，她鼓励着自己，开始一天的生活。
　　尽管知道出门就会碰见顾思潜，她还是决定不像上次那样扭捏，躲，终究无用，既然事已至此，不如早早迎接尴尬。
　　如她所料，那人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餐，程茉远远看着他，并未出声。
　　他的脸色不太好，隐隐还带着怒气，尽管她本意并非完全那般，可气头上的话还是太过刻薄。
　　“早！”氛围恼人，程茉尽量自然地打了招呼。
　　顾思潜和王阿姨同时看向了她，王阿姨招呼她吃早餐，语气温和，眼神中却多了一份审视。她觉得王阿姨一定听到了什么，咬了咬下唇，感到很不自在。
　　早餐吃得心不在焉，顾思潜没有回应程茉，看到她和王阿姨暗暗较劲的样子，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气恼。他偷偷观察她，一脸菜色面容疲惫，气恼消了一大半。
　　昨夜，冲动之下说莫晗是下个目标，出了程茉房门他就后悔了，自己和莫晗本没有什么，却被气的必须有点什么。
　　一夜过去理智回归，他想起那个对感情一无所知的程茉，想起那个不懂如何拒绝的程茉，想起初见她时眼中的焦急和乞求，一个这样的她，得多么委屈才会口出恶语。
　　大概那六十万，对她来说真的太过重要，而自己摇摆不定的行为也确实容易让她迷惘。
　　他从程茉的角度将两人的点滴细细回想，发现自己对这个女人，就算无法拥有，也永远硬不起心肠。
　　这是什么，他不得而知，也不想再深究，注定不会有结果的事，就不要再彼此烦忧。
　　眼前的程茉局促无措，他也不想再怄气，故意提高声音说话，让王阿姨听到，“程医生，你也太严格了，昨天跟你讲到那么晚都不准我吃红烧肉，现在我当着王阿姨的面，跟你把话说清，今天，我一定要吃红烧肉！”
　　顾思潜语气认真，话语却如小孩子撒娇一般，程茉明白，他是在向王阿姨掩饰昨夜的争吵，那个体贴又温暖的顾思潜依然还在，他甚至细心的帮她维护着在王阿姨面前的那一点骄傲。
　　程茉心中五味杂陈，埋怨懊恼感激混在一起，不知该作何感受，“好吧，今天允许吃红烧肉，不过我会监督顾先生做相应的运动，消耗吃进肚里的脂肪。”
　　顾思潜夸张地哀嚎着不想运动，知道程茉懂他的意图，看着她微扬嘴角。
　　王阿姨听两人一搭一唱，心中了然，附和到，“那好，今天就做红烧肉。”说完，便识趣的回房了。
　　餐厅只余二人，一夜冷静后，都平和了许多。
　　其实程茉想了很久，也没想通自己昨晚的反常，自己一向温和甚至冷漠，为何会突然爆发。
　　她端着早餐，坐到顾思潜对面，想起他刚刚的维护，觉得似乎该弥补一下自己的口无遮拦，“顾先生，昨天是我失言，我已做好准备，随时可以进行‘工作’。”
　　顾思潜见她恢复平静，心下明白争吵已经翻页，可“工作”的事弄得自己骑虎难下，只得唯唯诺诺地应好。
　　手机铃声响起，他如蒙大赦般迅速接起，李征的声音传了过来，“昨天和你说的卖房子的事，差不多谈妥了，你真的不想知道是谁买了你的房子？”
　　“不想，直接把合同拿来我签字，其他的你自己搞定。”顾思潜没好气的挂断电话，心里还在埋怨这个祸从口出的表哥。
　　昨晚一出程茉的房门，顾思潜正后悔自己语不择言提起莫晗，手机就震了起来。之前交代李征要卖的房子有了眉目，李征急着为自己的口无遮拦将功补过，很晚了还向表弟汇报，正在气头上的顾思潜，没听李征说完就把事情全权委托给他，烦闷得不想多听他说一句话。
　　被挂了两次电话的李征听着嘟嘟的忙音，坐在办公室里嘟囔着，“臭小子，那个生活不和谐啊，一副绝精前的绝望，”他看着清晨的阳光，叹了口气，“看来我那医生弟妹还没原谅他啊……唉……”
　　早餐过后，顾思潜和程茉各自归位，成年人哪有时间伤春悲秋，必须全力奔跑才能躲过生活的碾压，包括像顾思潜这样的有钱人。
　　工作一如既往令人疲惫，等顾思潜再抬头看窗外时，夕阳的余晖已经洒进了他宽阔的办公室。
　　他揉揉太阳穴，感觉自己已被工作绑架，他有些幽怨的想着就算不做混吃等死的富二代，这亲手打造的事业，已经迫使他成为了苦*逼的“九九六”，作茧自缚，说的就是他。
　　这些心理活动如果说出来，他大概会被封为凡尔赛之王。
　　拿起车钥匙，顾思潜打算抛开一切，回家赴自己的“红烧肉之约”。
　　“咻”的一声微信传来，他看看内容，停下了动作。
　　“一起吃晚餐好不好？”
　　他想了想，正犹豫着又一条微信随之而来，“拜托了……”
　　“我在车上等你。”顾思潜叹了口气，回复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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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光摇曳的酒吧里，歌手在台上弹着吉他，唱着温柔的民谣。
　　时间尚早，酒吧里没什么人，顾思潜和莫晗并排坐在卡座里，看她一连喝了两杯红酒，终于还是出手阻止，“吃点东西吧，就算想要买醉，也不要太伤身体。”
　　莫晗看着顾思潜，扯起嘴角笑笑，吃了些佐酒的餐食。今天的她，不过是上班族最正常的打扮，头发甚至还一丝不苟的地束着，可灌酒的架势却有些骇人。
　　顾思潜知道，迷蒙的笑意下，莫晗在极力压抑着难过。
　　“心里有事就说一说，不要喝闷酒。”看她喝到第六杯，已有醉意，顾思潜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又不是垃圾桶，我叫你来，只是想着我喝醉了，你能把我弄回家去。”许是喝多，莫晗对他的称呼已经随意，动作也有些不稳，她拿着酒杯笑的像个狡黠的狐狸，看在顾思潜的眼里却满是逞强，于是，便故意逗她，“那你为什么不在家喝？”
　　莫晗被噎得语塞，美目微微睁大，笑容也停了下来，一派纯真懵懂的模样。
　　她放下酒杯，因醉意控制不住力度，“砰”地一声震得顾思潜一惊，一双温凉的手抚上顾思潜面孔。
　　她看着他的眼睛，像是对小孩子说话般含糊，“可是，可是我怕孤单呀……”
　　平时的莫晗美得锋利，此刻她却一派童稚，酒也真是好物，喝下去便能褪去外壳坦露真我。
　　顾思潜抬腕捉住她的手，想要拉下脸上的玉指，却看见莫晗眼中渐渐蓄泪，他心中波澜微起，感到些微的震撼，一双美丽的眼睛慢慢蒙上哀伤情绪，他停下动作轻轻将手附在了她手上。
　　莫晗轻微的口气吹拂着顾思潜的鼻息，声音脆弱又倔强，“我……真的好怕孤单啊，从小到大，爸妈一吵架就把我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那种被丢下的感觉我真的怕极了……”
　　“你已经长大了，不用再怕了。”顾思潜看她难过，轻声安慰到。
　　“可是他们离婚了，最终我还是孤单一人了，你说他们吵了一辈子了，怎么还是离婚了呢，我，没有家了。”眼泪最终涌出，洒在顾思潜指间分外滚烫。
　　最后的这句话，让他十分动容，心中狠狠抽痛了一下。莫晗的痛苦直击他心，只有同样的经历，才有同样的感受。
　　看着顾思潜的表情，莫晗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从李征那收集信息，分析许久的切入点果然没错，顾思潜最柔软的命门，就是这里。
　　这个让好友变暧昧的契机，便是那份共通的悲伤，只有感同身受才能直抵灵魂，对于男人来说，哪有什么坚强的让人心疼，柔弱才是女人最掠夺人心的武器。
　　顾思潜并不知道莫晗的心理活动，只是忽然觉得程茉说的没错，抚摸头发和脸颊确实是一个很暧昧的举动。
　　莫晗温凉的手触在脸颊，确实让他有点兽性萌动，他看着莫晗的泪眼，映射着酒吧里的点点光晕，听着她深深的伤痛十分触动。
　　他的心中不再抵抗，就是她吧，可以一试，甚至，可以一生？反正就算不是莫晗，也决不会是程茉。
　　至少，莫晗比很多女人纯粹，他能感受到她眼中的欣赏，只要自己给彼此一个机会，这种欣赏很快就会变成爱慕，他将莫晗冰凉的手从脸颊上拉下，温柔的握住，想要给她一份陪伴。
　　看着顾思潜眼中的温柔，莫晗心下喜悦，慢慢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他没有拒绝，却也没有伸手拥住她，他在心中轻笑，看来兽性暂时还没战胜程茉给他的心动。
　　一切都交给时间吧，程茉这个小疙瘩，他总有一天会解开的。
　　把莫晗送回家后，顾思潜回到家时已近午夜。甫一进门就看到餐桌上扣着一份晚餐，他走近打开，是一荤一素的红烧肉套餐，一整晚忙着安慰莫晗也没怎么吃饭，现在他也有些饿了。
　　洗手坐下，他细细品味着，今天的红烧肉味道有点不一样，他大快朵颐，一边吃着一边伸头看向程茉的房门。
　　门缝是黑暗。
　　就这样吧，就这样了。顾思潜落寞地想着，这次“工作”结束，就让程茉回归原来的生活吧，反正营养师就是个幌子，如果需要临时叫她回来就行，况且有了莫晗，大概也不会了。
　　可一想到以后很难再见到那个“学前班儿童”，顾思潜就有些难过，其实他一向讨厌摇摆不定四处暧昧的行为，可临到自己头上，决心却是这样难下。
　　再等一等，年末旅行之后再让她离开，顾思潜纵容着自己，想要留给自己最后一份纪念。
　　红烧肉吃完，心意已决，一切将会尘埃落定，顾思潜望着那扇黑暗的门，再一次的和程茉道别。
　　静谧的冬夜，月光格外透亮，人们相遇着，分别着，被没有重量的情绪，压得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