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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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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时雨说:“我以前看了不少文学方面的书来着,关于幽灵这方面的书,我也看了不少。”
禅院甚尔冷冷地看着他:“所以?”
孔时雨说:“看得越多,我就越不相信世上有幽灵的存在。甚尔,我们这样的人,如果相信有死后的世界,那不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吗?”
禅院甚尔冷笑一声,他说:“你这个胆小鬼。”
虽然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但对孔时雨来说,甚尔这样的人,除却赚钱的时候以外,他还真不想和这个人有更多接触。
那是他的选择。
所以多嘴这么一句也足够了。
在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禅院甚尔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重新捡起了那本杂志,又随手翻了几页。孔时雨看他不回答,也不再说什么了,他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甚尔如今的模样,就这样离开了。
禅院甚尔这时候才开始思考孔时雨说过的话。
最开始的几年里,他待在禅院家,说不上来做的那些事情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像是一把好用但并不被主人所喜爱的武器一样,失却了自身的意志。
然后他在这个世上游荡,满手血腥。
再然后他和那个小笨蛋相爱了,迷途知返,好歹也不算晚。孔时雨说的那些不相信死后世界的话,无外乎是出于他们昔日的罪孽。
如果像他们这样的恶人在死后也会被审判,那不是很糟糕吗?
那个小笨蛋对于真实的他一无所知。
所以,这样就足够了。
他这辈子,只需要被审判一次就足够了。他已经在冰冷的抢救室外得到了最为可怖的煎熬,在恋人的墓碑前得到了惩罚。
他不曾惧怕地狱的酷刑,那无非是疼痛罢了。天与咒缚的身|体对于疼痛的耐受度很高,必要的时候他甚至能够摒弃痛觉,所以地狱对于他而言,并不可怕。
他害怕的是生离死别,是得到一切又失去一切。
甚尔随手翻看着杂志。
清纯可爱的写真模特穿着暴露的衣服,在杂志的内页上搔首弄姿,摆出许多诱人的姿势,但甚尔满脑子都是昨天见到的恋人。他在想,那个小笨蛋肚量那么小,他看到这种杂志,一定会生气的,但他总也骂不出别的话,翻来覆去就只会叫他坏人。
甚尔坐在阳光充足的病房里,不自觉间睡着了。
护士假野明日那在病房门口的玻璃窗上偷看到了甚尔熟睡的样子,男人坐在椅子上,撑着脑袋,阳光落在他的身体上。夏天的阳光非常灼热,他烦躁地扯上了窗帘,微微睁开眼睛,发现站在病房门口的人是护士之后,他又兴趣缺缺地收回了视线,继续补眠了。
对甚尔来说,这样的睡眠已经是难得的一场安眠了。
他太久没有睡好了,一周之前的事情一直盘踞在他的心头,恋人的墓碑,过去的记忆,一切都令人痛苦极了。但在昨天,见到了那场奇迹之后,甚尔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
看到他终于能够好好睡一觉了,护士假野明日那松了口气。她悄悄回到了值班室内,为他检查的那位医生花家大我正在填写报告。
在看到护士进来的时候,他只是稍微抬头,就继续写他的报告去了。
假野明日那有点不高兴,她对面前的医生说:“大我,你一点也不好奇吗,关于那位禅院先生的事情。”
花家大我写完了自己的报告,干脆利落地说:“你这样高兴,那一定是因为他的精神状态有所改善了。我没有什么好问的。”
护士假野明日那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在医生摊开的笔记上,写着有关禅院甚尔的事情。
最近医院里的空余病房很多,医生花家大我本身就不是什么遵守规矩的人,在这种时候,破例让这个男人在昔日恋人住过的病房里,再待上几天,这也不是不能做到的事情。
对“心”的治疗,大约也算是医生的分内职责吧。圣都大学附属病院从来都是一间区别于其他医院、由身到心,全部都会好好治疗的医院。
甚尔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晚上。
他是被冻醒的。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正伏在他的胸口,随着他的呼吸散发出冰冷的吐息。
他不必睁开眼睛,仅仅是这样闭眼感知,就知道这个冰冷的东西就是属于他的那个幽灵少年。他太过熟悉对方了,明光院净睡着的时候蜷缩的身体,他的呢喃,一切的一切都令他感到安心。
那仍旧是属于他的恋人,他们正拥抱着彼此,贴近着彼此。
这样的认知让甚尔觉得很愉快。
他故意捏着幽灵的鼻子。幽灵茫然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困倦的睡意,可仍旧不愿意从甚尔的怀里起来。
甚尔问他:“你这是在装睡吗?”
明光院净说:“我没有在装睡,是甚尔的心跳声。一开始很平缓,忽然就加速了,我很担心。”
甚尔听到了他的话,表情有些不自然。
明光院净没有过去的记忆,对很多事情都不太了解。
他伏在甚尔胸膛,听他心跳地时候,柔软冰冷的身体贴紧着他,温顺诱人,一截脖颈露在他的手边,伸手就能够握住。
要怎样向他解释呢?
无论多少次,他都会如同这样,为面前的少年而心跳加速。在明光院净安静地倾着他心跳的时候,荧白的光辉从他的身上逸散而出,坠落在他的怀中,流淌到地上,又消失在尘埃中。
无论他是什么都没有关系。也许他是幽灵,是亡魂,是咒灵,是一切不应该存在于世界上,恐怖事物的集合体。
但那也没关系。
甚尔仍旧会为他而心动。
幽灵喃喃道:“甚尔,你会一直这样陪伴我吗?”
甚尔问他:“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幽灵好像心有余悸似的。他稍微回忆了一下,他说:“白天的时候,身体好像有点奇怪。意识模模糊糊,想说话的时候也没办法开口。”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
幽灵的躯体是残留于世的执念。甚尔摩挲着他的头发,忽然说:“一点也不可爱。”
幽灵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他睁大了眼睛,一副气鼓鼓的样子:“飞鸟凛和马场富美加这样的写真模特是不是很可爱,你是不是一直盯着她们看!”
甚尔花了好长时间才从记忆的最角落里挖出了这两个名字,那好像就是白天那本杂志上写真模特的名字。大概是为了杂志的销量吧,在内页的配图角落里,还写着一大堆夸赞她们躯体的话。
原本甚尔就是怀着逗弄恋人的心情而找来了那种杂志,现在看到幽灵气鼓鼓的表情,他心情变得非常不错。
甚尔想了想,故意说:“嗯,的确很可爱。”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想到的是明光院净眼中带着水光,似抗拒又似依赖着他的模样。光是用“可爱”两个字不足以形容他内心的爱意,可在这个时候,他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可幽灵少年好像误解了他的意思,攥着甚尔的胸口,低下头,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喃喃道:“我会比她们更加可爱的,所以,不许再看那种东西,请一直注视着我。”
他难得鼓起勇气说了这样直白的话。
明光院净的脑海里空空荡荡一片,对他来说,这一切都只是昨天开始的故事。
禅院甚尔是他昨天认识的人,虽然他的记忆已经丢失了,可镌刻在他灵魂上的东西,如今仍旧在提醒着他,禅院甚尔是非常重要的人,是维系着他存在的锚。
甚尔忽然很想吻他。
不是那种温柔缱绻的吻,不是那种带着温存、带着依赖,令飓风和暴雨都变得温和的吻,而是更加激烈一些,用会伤害到他的力度,一点点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于是从此他们再也不会分离。
可这一切阴暗的想法,在望见幽灵的双眼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唯独在这个时候,甚尔会有些恶趣味。
他对幽灵说:“我答应你,只是有条件。”
明光院净坐在他的身上,冰冷的身体被他的体温一点点捂热。
甚尔用手上的茧子摩挲恋人的脖子,毫无血色的皮肤仍旧苍白,可却染上了甚尔身上属于人类的温度。
明光院净小声问他:“是什么条件?”
甚尔压着他的嘴唇:“既然你说了这样的话,那至少证明一下吧,你的可爱之处。”
幽灵少年难堪地伏在他的胸口,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大概身体都要因为害羞而泛红了。不过他现在虽然也还是幽灵,可他无意识间和甚尔交握的手指,比刚才扣得更用力了一些。
这只是甚尔逗他的恶趣味罢了,明光院净却当真了。他再抬头的时候,眼角已经带着水光了,这样的表情让他格外惹人心动。
他握着链接在自己胸口空洞处的锁链,把锁链放在了甚尔的手中。这是地缚灵的致命之处,把握着这根锁链,就能完全掌控他。
地缚灵从此成为了禅院甚尔的所有物,甚尔眸色幽暗。
地缚灵难堪地说:“甚尔是坏蛋,我讨厌甚尔。”
禅院甚尔亲吻了手中的锁链,他低声问:“既然讨厌我,怎么还是学不会对我这样的坏蛋设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