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 ...
-
甚尔稍微花了一点时间安抚面前的幽灵。
月光如水落在他们的身上,一切都变得晦涩而朦胧。就连那些感情隔着这样的月光,似隐晦似清晰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明光院净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的身体变得很差,药物副作用带来的胃病很严重,吃不下东西。但病弱的身体亟待营养,主治医生镜飞彩在检查过他的身体之后,客观的给了建议。
镜飞彩说:“他现在的状态,不足以支撑他进行下一次手术,请为他稍微补充一点营养吧。尽管可能会很痛苦,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最开始甚尔会喂给他一些曾经恋人最喜欢的食物,甜品也好,肉类也好。
可是好不容易吃进去的东西,最后又全部吐出来之后,这些东西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明光院净面前了。他本来身材就很娇小,在生病之前,好歹身上还有点肉,在生病之后,就一天比一天更加消瘦了下去。
过去的美好记忆被最后几个月在医院中度过的时光所覆盖。
甚尔不喜欢医院。
在明光院净死后,他去了一趟对方的墓园,又抽时间回到了自己住所。严格来说,那只是建在乡下的独栋小屋罢了,他这样的人,如果住在人多的地方,会很麻烦。
真的住进去之后,他才发觉,他找了那么多借口,其实想要的就只是和恋人的二人世界罢了。
一切回忆都在恋人去世之后变成了痛苦的折磨。直到如今。
幽灵坐在不远处的窗台上,长长的锁链从他的胸口延伸出来,固定在虚空之中的某个点。他没有穿鞋,裤脚稍微卷起来一点,白皙的腿晃动着,好像心情很不错似的。
他问甚尔:“你是来接我的死神吗?”
甚尔盯着他的腿看了片刻。
无论在怎样的传说中,幽灵都应当是可怖的,是带着死前怨恨,诡异骇人的。可明光院净不一样,即便他沦为了地缚灵,他的模样仍旧很可爱。
是让他迷恋的那个人。
听到了他的问题,甚尔不由自主笑了起来。大约是因为他嘴角的那个伤疤,所以他的笑容看起来也多多少少带着戾气。
正是这个模样,令他看起来更像是厉鬼了。甚尔看着面前这个人,漂亮的幽灵歪头看着他,方才被吻过的唇仍旧没有沾染上红润的色彩,惨白的肤色溢满死气,却又纯净如同天使。
这样的眼神……大概是某种诱惑吧。
甚尔抓着他的腿。幽灵努力挣扎了几下,他没能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先被这个人类桎梏了自由。他努力想要抽回自己的腿,甚尔一只手掐着他的脚踝,眸色却愈发幽暗了。
幽灵只能可怜巴巴地求饶:“请不要伤害我,我不会作恶的,死神大人。”
刚才甚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于是明光院净就完全把他的反应当成了默认。他不明白为什么人类也能够成为死神,但面前的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太奇怪了。
他既危险、又令他亲近。
幽灵明光院净想了很久,最后得到了“他就是死神”这个结论。
被抓着脚踝的幽灵求饶结束,仍旧得不到死神大人的宽恕。
甚尔松开了手,在明光院净以为自己这次终于可以重获自由的时候,他反手又抓住他了链接在幽灵胸口的那根锁链。
他的的动作很轻,可意外让人心跳加速。
可怜的幽灵看到他虔诚地亲吻着这根锁链,人类的体温沿着锁链传递到明光院净的身上,尽管甚尔没有做其他事,可他这个模样,却让明光院净觉得比刚才更加害怕了。
这亲吻的动作让他感到熟悉。片刻之前,面前这个男人也是这样亲吻他的,他亲吻的时候是浅尝辄止的那种类型,虽无深吻,却也足够旖旎。
而现在,他虽然他没有亲吻面前的恋人,只是抱着锁链,可这个状态,却一点也没有比刚才好到哪里去。
他的动作带着浓烈的暗示,即便是幽灵这样不谙世事、毫无记忆的存在,也在他这样的动作下身体颤抖。
明光院净被欺负得眼带水光,眼看着又要哭了。
这样的他声音就更软了,无意识带着讨好的意味,甜腻诱人:“死神大人,我真的没有伤害过任何人,请不要伤害我,拜托您了。”
刚刚诞生的幽灵被束缚在这个房间里。他的记忆残缺,常识不足。就连被人欺负成了这个样子,第一反应都只是向对方求饶,而不是反抗面前的男人。
这个样子,要是第一个发现他的是其他什么人,那不就糟糕了吗。
甚尔这样想着。他倒是没有否认“死神”这个说法。
明光院净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这样哀求的表情有多诱人,那是温顺的,他献祭般露出的脖颈似天鹅,伸手便能完全掌控。那也是令人怜惜的,他眼中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眷恋,因为饱含着属于亡者的气息,所以愈显脆弱。
甚尔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他饶有兴致道:“没有伤害过其他人?在我的记录里,你可是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孽啊。”
幽灵微微睁大了眼睛,他茫然道:“我没有。”
甚尔对他稍微勾了勾手指:“过来,我帮你想起来。”
链接在他身上的那根锁链,另一头如今仍旧攥在甚尔的手中。幽灵怯生生看着他,心中又不由自主地升起了隐秘的期待来。
他们曾是恋人,曾无比亲密,直到死亡断绝了一切。明光院净失去了一切记忆,可本能仍旧让他选择了信任这个人。
他走到了男人的面前。
幽灵的体重轻到几乎不存在。他被牵引着躲在甚尔的怀中,娇小的身体被对方完全覆盖。
禅院甚尔是天与咒缚。
他在咒术师御三家的“禅院”家中出生、长大。在出生之前,他满怀着其他人的期待,直到他诞生之后,所有人发现,他居然是个天与咒缚。
天与咒缚是个咒术师才会使用的词汇。
咒术师通过定下种种限制,让自己的术式变得更为强大。越是苛刻的条件,换来的就是越发强大的力量。
但天与咒缚则不一样,那并非是出于自身意愿而定下的束缚,而是生来就有的东西。用没有咒力作为代价,拥有无与伦比的强大□□,或者是用注定病弱的□□作为交换,得到强大无比的咒力。
甚尔是天与咒缚中最为特殊的一种。
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咒力。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拥有着一副强大到堪称可怕的躯体。他的肌肉线条流畅,身材高大,即便只是普通地坐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也足够惊人了。
所以当他被称作“死神”的时候,意外非常贴切。
幽灵的体型和甚尔完全没有可比性。生前他只有十九岁,因为生病的缘故,发育期也来得比同龄人更加晚一点。
甚尔与他简直是两个极端,体型差这样大的恋人,在相处的时候,意外很和谐。明光院净会钻进他的怀里撒娇,生气的时候也会咬他的手臂。
失而复得恋人就在甚尔的面前。他眼神茫然,明明害怕得身体都在发抖,可仍旧乖乖地把脖子走到了他的身边。
甚尔愉悦极了。
他摩挲着幽灵冰冷的脖子,那原本应该是动脉所在的地方。而当他化为幽灵之后,他的皮肤仍旧柔软,可埋藏在血管中的血液却已经不再流淌了。
幽灵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他颤抖着问:“死神大人,请问我犯下的究竟是怎样的罪孽?”
他甚至没有怀疑甚尔所说的话。
甚尔按着他的脑袋,将对方埋入了自己怀中。人类的体温让幽灵不知所措,他先是小小挣扎了一下,随后,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勾住了甚尔的脖子。
这是一个完整的拥抱。
甚尔告诉他:“你曾经对某个人类承诺过永远,但你没能做到,便死去了,这是第一重罪孽。你带走了这个人的爱意,将这份爱意埋入了墓碑之中,这是第二重罪孽。还有最后一重罪孽,”
他看着面前的恋人,咬牙切齿道:“你对谁都是这样的吗?假设第一个发现你的人不是我,是随便什么陌生人,你也会像这样温顺地同他接吻,同他拥抱吗?”
嫉妒是无可救药的重罪。
爱意也是无法解脱的罪孽。
幽灵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开口:“只会是您,死神大人。虽然很害怕,但是,有个声音告诉我,你是很重要的人。”
幽灵漂亮的脸在倾诉着这些的时候澄澈无比。他指着自己胸口的那个空洞,说:“这里缺少了一部分。但是像这样靠近死神大人您的话,就好像缺憾被填满了似的。”
他无知无觉之中说了亲密的话,这下甚尔那点嫉妒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甚尔对他说:“我并非死神,我只是个人类。”
幽灵心有余悸,他半依赖又半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此刻将要天亮,薄薄的晨曦即将从云朵背后透出。
幽灵的躯体如同露水易散,天亮之后就会消失,入夜之后,照耀着月光又复现,如此往复。
今夜即将结束,下一个夜晚会是更加奇妙的邂逅。仍旧是深爱着彼此的恋人,仍旧是不可跨越的遥远距离。
幽灵喃喃道:“您究竟是谁?”
甚尔握着他的手,在他的无名指上亲吻了一下。
他说:“我是你生前的恋人,我叫禅院甚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