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恩》山河流浪

1、折柳

　　在齐国国都玉澜城有一河名鹿歌河，河上是一长桥，每至春日，桥边柳树绿意葱茏，桥上父母摘下柳树枝哭送儿子从军，妇人拿着柳树枝依依不舍送夫君赶考，桥头本是春日好风景，可若真往此处一站，便只能听到涟涟泪水声了，着实容易让人失了兴致。
　　春风吹拂，桥下，一个素衣女子迎风而立，听着这不绝于耳的哭杂声微微蹙眉道:“大哥，我们走吧。”
　　她旁边的男子穿着一袭青衣，乍看着像是江湖落拓客，可若仔细一瞧，这衣服上却绣着暗纹，布料也不似寻常人家，一副招惹桃花的俊俏皮囊上悬着两道剑眉，鼻梁挺直，偏又目中含笑，手持白玉折扇缓缓扇风，一撇一捺，端的是少年风流。
　　他微笑道：“妹妹，何必如此心急呢，大哥今日离开此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此景呢，纵是痛哭流涕声不绝，也是发自肺腑之音，回去——”他一收折扇，轻笑一声道“可就再见不着这真心真意了。”
　　女子听完这话，想起来此之因由，心中又忧悲不已，眼中不觉已含了泪，转头看向男子，他却还是不急不忙，谦谦君子的模样，仿佛只是笑谈了一下今日春光正好。
　　女子正胡思乱想着，有人低头走到男子身边低声道：“殿下，该用膳了。”
　　男子的目光笑着在来人身上定了一瞬，此人立刻反应过来，改口道:“公子恕罪。”
　　桥下的正是当今齐国大皇子姜镜和五公主姜宁。
　　姜镜姜见隐，当今齐国皇帝的长子，母亲孝端皇后是老丞相的小女儿，可惜皇后难产而逝，不过几年光景，齐帝就立了颇受宠爱的妃子赵氏为继后，她的儿子，二皇子姜青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嫡子，与姜见隐平起平坐。
　　五公主姜宁的母亲惠妃是先皇后的闺中密友，两人一同入宫，感情甚好，孝端皇后薨后，姜见隐便是跟在惠妃身边长大的，是以两人感情深厚。
　　如今朝廷中为立太子之事争论不休，朝中几番明枪暗箭后，丞相一派多被放入地方为官，武将中大皇子的支持者也被派出征战，赵皇后便趁此向当今进言，愿与大皇子太子之位，只是恐朝中不服，不若要大皇子走一趟凉州城，当几年质子，也好堵住悠悠之口。一时间，大皇子孤立无援，被迫要远走西凉。而西凉——
　　大周末年，天下大乱，群雄争起，黄河为界，南北长年战乱，民不聊生，北方以齐国为首，南方以南越为首，并有诸多小国，战乱不休。唯有西北凉州，与中原有群山阻隔，算的上是乱世中的世外桃源。民间传之曰:“秦中川，血漫腕，唯有凉州倚柱观”。
　　凉州虽然算是乱世净土，可远在西北，路途遥遥，更兼有群山大漠，一路艰险不可言尽，前往凉州为质看似是为姜见隐着想，可实际上他未必能留着性命到这千里之外。
　　想到这一走可能就是永别，姜宁不由红了眼眶，她转身走到柳树下，折了一截柳树枝递给姜见隐，哽咽道:“大哥，我知道这柳枝不能如我心意将你留下，我只愿你能护住自己，平安归来。”
　　姜见隐接过柳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哭什么，你放心，妹妹还没出嫁，我这一生才刚刚开始——”说着，他敛了笑意冷冷道“没人能收走这条命。”
　　说完，两人转身踱步上了轿子，朝着玉澜城中颇有名气的酒楼沧浪楼去了。
　　桥另一头，亦有一紫衣女子，乌黑的秀发松松挽了一个堕马髻，其余散落在背后，髻上只有孤零零一支银钗，钗边几缕流苏垂落，钗上花纹繁复，不似凡品。
　　女子两弯细眉，一双杏仁眼，看着天真无邪，她嘴角弯起，见之可亲，旁边的侍女撑着一柄油纸伞，低头刚好能看到女子削葱根似的手指，正缓缓转动着另一只手腕上的银镯。
　　女子笑看着桥上风景，悠悠叹道“怪不得人常说，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这青春年少，却要马革裹尸，本应平淡一生，却颠沛流离，不得安宁，真是令人扼腕啊。”
　　侍女忍不住抬头撇嘴道:“主子，您还有心思在这忧心别人得不得安宁，咱们有没有命过今晚还两说儿呢。”
　　女子看着长桥上几个哭哭啼啼如丧考妣的男男女女，轻笑一声道:“玉衡，今晚，就让这条河做他们的埋骨之地吧。”
　　侍女长叹一声接腔道:“主子呀，您在这儿看了半天了，奴婢倒是无所谓，您这千金贵体要是饿着了，奴婢可担当不起，咱们先去饱腹可好？”
　　女子转身戳了戳她的额头笑道“你呀，待回去了，我先收拾你这个话多的。”随后又凝神想了一瞬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今日是齐国的鬼节，夜里要放灯祭拜故人，你去寻个画舫，再找几盏灯来，唉，这乱世之中，不知道多少亡魂无处安身呢，咱们就顺便积德行善，做些善事吧。”
　　侍女听完并不惊讶，似乎早就习惯了她这幅顶着天真面容谈杀人放火，说完还要装模作样菩萨心肠的样子，低头称是。
　　女子盈盈走了几步，折下一截柳枝放在了桥头，目光流转，看着鹿歌河波光微动的河水和长桥上的男男女女，含着笑慢慢走了。

作者有话说

　　初来晋江，错漏之处，还请大家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