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2、前生谈1·最后一面 ...

  •   江河回到酒吧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吧台上见剩下了一个穿着沙色风衣的男性客人,他正吵着让酒保给他调一杯加了洗洁精的鸡尾酒。
      “不用理他。”江河对那个被缠着的可怜家伙说,“给他随便倒一杯威士忌就行了。”
      “mo——老板好过分!”风衣客不满地叫了声,“我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你居然这么对我!”
      “既然知道是好不容易,那就不要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江河用回怼表示,他并不吃这一套。
      “才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要求。”风衣客小声反驳,但除了他自己,连近在咫尺的酒保都没有听到这句话。
      “喔哦~看来老板今天不太顺利呢~”
      风衣客只消沉了几秒,就又吹着口哨嘲笑起江河来。
      这时的江河已经脱掉了进门时穿的黑色外套,露出了里面血迹还没干透的白色衬衣。
      江河难得不想理这个别扭的家伙,他转眼看向酒保,小伙子光洁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紧盯他,似乎是在担心事态升级。
      我脾气有那么差的吗?还有,我是不是不该帮那孩子欺负老实人啊?
      江河用没剩多少的良心这样想着,嘴上却对酒保说:“你给你自己也倒一杯一样的,出来坐他旁边跟他稍微聊一下天。我去楼上换件衣服,等一下回来。”
      听了江河这话,酒保还没说什么,风衣客却先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的眼神飘忽,像是得到了什么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等等老板!”风衣客大声说,“其实你不用……”
      “哦,我倒是忘了你那个习惯。”江河强硬地打断了风衣客的话。他像是没注意到风衣客竭力掩饰的局促,转眼示意酒保动作麻利点,同时说:“你之后坐到这家伙右边,跟他隔一个座位。”
      交代完酒保,江河的目光重又回到风衣客身上。这个瘦削的男人从江河强硬地打断他的话之后,就低垂着脑袋立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了,你也坐下。”江河放软了语气,却提高了声调,“只是普通地喝杯酒而已。我只有这个打算。”
      “哦。”
      风衣客闷闷地应了一声,老老实实地坐回座位,姿态十分乖巧,仿佛在私下里排演了无数次。
      老板应该跟这个怪人挺熟的。只听刚才那口气,竟跟他之前见过的那些教育弟弟的普通人家的兄长没两样。
      不得已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威士忌的酒保慢吞吞地从吧台里挪了出来,坐到了江河指定的位置上。
      过了半个小时,当换过衬衫的江河穿着黑色收腰马甲从楼上下来,就被一枚沙色的炮弹撞了个满怀。
      “喂!”
      吃痛的江河一把抓住罪魁祸首的衣领,就想把人扔一边。但奈何某人跟个八爪鱼似的黏在他身上,撕也撕不下来,只好作罢。
      “老板好过分!居然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这么久!”
      还没等江河发火,风衣客就高声控诉起他的“罪行”。
      “你这家伙……”
      江河让这恶人先后状的无赖行径弄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好在,他还记得在场的不止他和风衣客两个人。
      “谁让你趁我不在捉弄我店里的新人的?就该让你吃吃教训。”
      “是是是,我再也不这么做了,老板你快让他走吧,我今天不想再看到他了。”
      “你啊,总是认错积极,坚决不改。这回不会还是吧?”
      “老板你就饶了我吧~我已经决定再不这么做了。”
      “哼!”
      在一边旁观的酒保总觉得江河的这声冷哼有别的意思在。当然,这是出于他个人的直觉。但眼看着江河神色缓和、并松开揪着风衣客的手,耳听着如蒙大赦的风衣客哼着跟他本人一样奇怪的小调回到座位,酒保不由得把刚才的想法归结于自己太过敏感。
      “行了,你还在那边呆看着干嘛?没听到这家伙刚才说的话吗?你今天可以下班了!”
      好吧,至少有一点对那个人的不满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酒保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将里面所剩无几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起身上楼。
      过了一会儿,盯看天花板的江河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转头看向趴在吧台装醉的风衣客,开口问道:“你要听听看吗?”
      风衣客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就像是没听到一般,缩在自己的壳里,一动不动。
      “随你。”
      江河并不意外风衣客是这个态度,他耸耸了肩,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吧台里有暗格。”
      然后,他转身上了楼,将风衣客一个人留在了吧台昏黄的灯光下。
      酒保刚从换衣间出来,就被站在门口不远处的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老板,请不要专门站在门口吓人好吗?很没品的。”酒保掩饰性地扶了扶鼻梁上的圆框眼镜。
      “啊,是我的问题,我没有想到这点。”江河毫无诚意地道了个歉,“我只是突然想知道坂口君你对那家伙的看法。”
      “老板,背后议论他人是很失礼的行为。”酒保隐晦地看了眼江河身后,没有发现什么人。
      “哎呀,说说看嘛,”江河哥俩好地揽住酒保,笑眯眯地说,“反正那家伙现在已经睡着了,不可能躲在哪里偷听啦~”
      眼见着江河一副“你不说清楚就别想走”的架势,酒保一边在心里大呼麻烦,一边硬着头皮、捡着他觉得能说的说了起来。
      刚开始,酒保还因为紧张有点卡壳。可是越说,他越是会想起之前他与风衣客独处时,风衣客那双闪着点点微光的眼睛。
      在他绞尽脑汁地将以前的经历重重加工,然后断断续续地说出口之后,风衣客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嘲笑他的过去清淡如水、平平无奇,反而跟个还没长大的小孩似的,不时地发出惊呼,脸上的好奇与期待藏也藏不住。
      甚至,对方偶尔插的一两句话,也是直直地落进他的心坎里,叫他记起昔日的自己是如何意气风发,使他被疲惫冷却的热血重新沸腾,又有了与这糟糕透顶的世界鏖战一生的动力。
      “如果,我是说如果。”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酒保越说越流畅、越说越坦诚。最后,他用一句假设作为他对风衣客的最终评价:“如果有机会,我很想与他正式地认识一下。我和他……我们也许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是吗?看来坂口君对他的评价很高呢。”
      “是的。”酒保非常认真地点头。
      朋友的相识与相交,没有特定的时间、也没有特定的场合。可以是在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也可以是在喧闹热烈的海滨小镇。可以是在台前,也可以是在幕后。当故事的双方都对这份美妙的关系抱持着憧憬与期待,那它最终是否化为现实,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啊,真是的,我之前可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啊。”江河早就松开了酒保,他苦恼地揉着额角,嘴里开始碎碎念。
      “老板你说什么?”
      “没什么,抱歉打扰坂口君这么久,你可以走了。”江河笑眯眯的,看起来丝毫不觉得自己用完就丢的行为有哪里不对。
      有问题。
      职业的敏感告诉酒保,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但从江河那副标志性的微笑面具上,酒保又完全拢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江河今天搞这一出不是临时起意。
      这一点,酒保仅凭已有的情报,也可以猜的八九不离十。
      他更在意江河这么做的原因和目的。
      酒保压下心中思绪,只当自己没发现什么,一边在脸上挤出一点疑惑,好应付笑盈盈地注视着他的江河,一边快步越过后者,想要尽早脱离这个莫各让他莫名不安的空间。
      “坂口君,清留步。”
      在酒保即将到达楼梯口的时候,江河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请问老板还有什么事吗?”酒保停下、转身,脸上端的是恰到好处的不耐烦。
      就像一个被打扰正常下班的普通打工人会有的那样。
      江河的微笑脸上的微笑没有因此受到什么影响——他似乎是很满意酒保行动上的顺从,所以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如何了。
      江河迈开步子,缓缓走向酒保。
      一步,两步,三步……
      随着江河的靠近,酒保只感到四周的空气愈加凝实滞涩,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酒保就势微微弯腰,暗中绷紧浑身肌肉,悄然做出口防御姿态。
      警慢性和危机意识倒是不错。
      故意放开气势的江河在心里赞了一句。
      但称赞归称赞,江河实际上并不会多意酒保被他这么一吓,有多像是一只惊弓之鸟。
      警惕他、把他当十恶不赦之徒防备,乃至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不胜其数。多酒保一个不多,少酒保一个不少。
      “没什么,你不用紧张。”
      江河象征性地安抚了一句,同时伸出左手,探向酒保的左肩,在后者强忍惊惧的目光中,像掸灰尘一样,轻轻地拍拿了拍其后者左肩的某个位置。与此同时,有一个不起眼的、与酒保刚换上的外套的颜色几乎相同的小圆片,在两人的目光中,缓缓地飘到了地面上。
      “哎呀,都跟你说了,不用紧张。我只是看你肩膀上有些灰尘,所以才叫住你,给你拍拍而已。”
      这话听起来有点像恶作剧成功后不走心的道歉,但酒保坚信,江河这是在敲打他。
      ——他从江河那羽微微眯起的暗琥珀色眼睛中,只发现了肆无忌惮的轻蔑与嘲讽。
      “行了,走的时候脚步轻点,别把那家伙吵醒了。”
      说完,江河给了酒保个好自为之的眼神,转身回了他的办公室。
      昏暗的灯光,狭长的走廊,浅淡的月华自窗惨扁翩然落地,沁凉的夜风游走于浓密的树梢,瑟瑟作响。
      酒保盯着江河办公室的方向,神情凝重。
      回想着起自江河回到这间酒吧后发生的一切,酒保狠狠咬了咬后槽牙,暗骂自己竟在最后关头放松了警惕。
      重新回到一楼的酒吧大厅,当看到还趴在吧台上熟睡的风衣客,酒保的心稍稍软了一下,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也得了些许瑞息之机。
      望着望着,冷不丁的,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酒保的脑海,打散了他还未在脸上闪现的放松笑容,也占据了他所有的思考空间。
      为什么,那个人,为什么会突然问我对他的看法呢?
      按理说,在今天之前,我与他从未见过;在今天之后,我与他也很难再见面。那个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问我,我对他是什么看法呢?
      酒保望着风衣客,思绪翻飞。
      虽然他在衣着打扮上却确实不同于常人,也无法否认他的性格有一点自来熟,但就算加上他与那个人似乎是熟识,不然那个人不可能对他的嘲讽视若无睹,也依然无法解释那个最初的问题。
      还是根据已有情报,那个人如果主动做了什么,即代表,那个人一定会因此受益。
      资本家。
      这是那个人在里世界的名号。
      是敬畏,也是防备,同时也更是风向标。
      坊间传闻,没有资本家得不到的情报。
      不提资本家获取情报的渠道至今还没有定论,只那一条似真似假的传闻,就足够引起政府对他的高度关注。
      ——即使是政府内部,也有很多事是见不得光的。
      当一个没有任何政府背景的外人,有可能知道这些隐秘,且他的立场又是明显不倾向于政府的时候,政府只会将他视为一颗不定时炸弹,想方设法的要用最快速度、在最短时间内排除掉。
      思及此,酒保叹了口气。
      其实在一年前,高层考虑到咒术体系的特殊性,原想加派一名擅长搜集情报的咒术师与他协同任务,自由于种种原因,这种件事最终不了了之。
      而截止到今天,他的任务也告一段落,但是在临走前,酒保还是放不下那个萦绕在他心里的问题。
      “他到底为什么要问我,我对你是什么看法?这会成为推测他获取情报的方式的突破口吗?”酒保想得有些入神,不自觉喃喃出声
      话刚出口,酒保便察觉到自己的失误。他掩饰性地轻咳一声,又扶了扶眼镜,不太自在地看向风衣客。
      风衣客还在熟睡,并没有被他刚才的声音吵醒。或许是酒精上头,他露出来的半张脸和一只耳都红红的,看起来竟有一点可爱。
      见状,酒保的神情放松了少许,他的眼角略微下垂,双唇抿成了一条不明显的、两端上扬的弧线。
      过了今日,也不知我们何时能在别处相逢。但既然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上,那迟早会有再相见的一天吧。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下次见面,可要好好告诉我啊。
      酒保最后看了一眼风衣客
      他不知道,那是他此世最后一次看到那个青年活生的模样。
      所以在这一眼后,酒保毫无迟疑地向酒吧
      外走去。
      直到他踏出酒吧的大门,也没有再回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前生谈1·最后一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