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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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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衶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中端着一青玉酒杯,缓然行礼,歉意笑了笑,“让来兮姑娘见笑了。”
面对这样腼腆而干净的萧衶,任谁见了也板不起脸来。
我放下琴,站起身,正待要行礼感谢他时,却瞥见萧祁走了过来。
不待我思考,只觉面上一冷,浅青色面纱已然落入萧祁手中。想来那时,我抬眼看他的眼神该是诧异跟不敢置信吧,或许还有一丝的难堪。
好在,我从他们的眼里看到的是一时的惊艳,并无其他亵渎之意。
这让我心里有些许的好受,我从不认为自己长的好看,或者说跟美沾不上边,但叫我困惑不已的是,为何那些男子在见到自己的面容的第一眼总是带有惊艳,但只一瞬,惊艳便转化为不怀好意,甚至动手动脚。
“三弟,你怎也这般无礼?”
回过神的萧衶欲要夺过萧祁手中的面纱还与自己。
但萧祁迅速伸手阻了他伸过来的手,“二哥,我并无亵渎来兮姑娘之意,你先别急。”说着转过头看向自己,抬脚又走近了一步,直逼自己,“我只是想要确认下,来兮姑娘是否是昨夜我所见到的那位姑娘。”
萧祁说着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面纱,“我们昨晚见过不是吗?来兮姑娘。”
我此刻仿佛被定了身一般,而身边的空气也仿佛被抽空,叫我连呼吸都忘记了。我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之快,原来自己的心跳是这般有力,如同捶鼓一般。
而萧祁的脸不断在自己眼前放大,最后停在了一指的距离,我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却惹来他的笑。
“没想到来兮姑娘也会脸红。”萧祁笑得很开心,像是发现了宝物一般,“二哥,她就是我今日跟你提起过的那个有趣的姑娘。”
萧衶原本还有些不悦,听此,先是呆了下,而后恍然笑了笑,“原来三弟今日所念叨的那位姑娘便是来兮姑娘。”
我有些不明白他们对话的意思,难道萧祁跟萧衶提过自己?而今夜的家宴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幌子?只为了寻个理由让自己上王府?
但有何意义呢?
自己对他一见钟情,倒还有理,毕竟他是自己真正意义上见过的第一个男子。而他身为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皇子,十三岁受封宁王,十五岁上战场,虽现在因腿伤而无法再上战场,但是也依旧深受当今圣上的喜爱,会对一个风尘女子一见钟情?恐叫人费解。
“原来昨夜是宁王爷,原谅来兮的怠慢。”我自认自己很镇定地化解了这一刻的尴尬,但似乎有人不愿跳过这一段。
“难不成来兮姑娘现在才认出本王不成?这可叫本王伤心,毕竟昨夜来兮姑娘可是十分的热情。”萧祁睁着他那双大眼睛,一脸正经地看向我。
我承认我被萧祁那故作正经的神情给逗笑了,我不着痕迹低头以掩饰自己的笑意,但萧祁还是发现了,并且也咧嘴笑了,笑得是那般的好看。
“来兮姑娘,你又笑了。”
这次萧祁没有戏谑之意,认真而真诚地行礼,叫我诧异之至。
“本王这次相邀来兮姑娘,其实也是源于好奇。相传来兮姑娘千金难邀,更是未曾有人见过来兮姑娘面纱下的真容,因而本王那日才夜闯姑娘闺房,想看看来兮姑娘是否值得本王一邀。今日又冒昧摘下姑娘面纱,实非君子所为,还望来兮姑娘见谅。不过来兮姑娘且放心,殿上之事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另本王会对今日造成的误会进行澄清,不会对来兮姑娘以及沐芳斋造成困扰的。”
到此我也就明白了,真真是传闻害人,我这面纱戴了十二年之久了,也没几个好奇,这天下第一歌伶的名头祸害不浅呀。
“来兮多谢王爷抬举。这面纱却也是时候摘除了,不过无用皮囊一副,何需遮掩。美丑不过他人言说,一人有一人的评议,到底难以定义。”我浅然笑了笑,戴面纱是妈妈要求的,只要是出现在外人面前就一定要戴面纱,而我也自来就厌烦他人打量自己时贪婪的目光,便一直戴到如今,只有在自己的房间时才会取下面纱。
从那一刻起,我便恍恍惚惚,也不知弹了多少曲,舞了几回舞。
只知我甚是大胆地提了一个议,那便是为二皇子萧衶独弹唱一曲。
“来兮想以此曲送与二皇子,以表来兮的仰慕之情。”
我知道,我是有意的,但我在见到萧衶的第一眼时,脑中便不由跳出了一首歌儿来,想着何不若吟唱出来。
我也忘了萧衶是否有回应我,我唤了知翠为我取来了那把梨木制的琵琶,轻吟低唱。
“瞻彼淇奥,绿竹漪漪。有匪君子,如切如磋(cuō),如琢如磨。瑟兮僴(xiàn)兮,赫兮喧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xuān)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biàn)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喧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zé)。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xuè)兮,不为虐兮。
·······
后来回到沐芳斋,知翠说,我就像失了魂一般,越发的没了人气。
我也暗恨自己不争气,为着一个才刚见了二次面的男子,便失魂落魄到如此。
萧祁确实说到做到,在我回到沐芳斋后便迅速澄清了那一夜的误会,什么迎亲,什么家宴,不过一时的兴致。基于他的随性早已是京城里人所共知的,因而他一澄清,坊间便当了一个茶余饭后的玩笑,不出一个月便渐渐淡了去。
此后两年,萧祁未曾再出现过,一切也就恢复了正常。
我还是沐芳斋的歌伶,依旧戴着面纱,依旧登台弹词唱曲,生活如常到,仿如时间停止。妈妈依旧如复一日的严格而苛刻地要求着我,从最初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慢慢过渡到了治世经略,治国安邦之策,还有舞剑弄枪等。
对这一切的安排,我未曾有过质疑,更不会去细思自己学这些是为了什么。也许我该是要疑惑才合理,但奈何我便是这般安然接受,未有半点的疑虑跟反抗。
妈妈对于我对这一切泰然受之,很是担心,但她依然对我严苛如斯。我登台的机会越来越少,渐渐地便脱离了沐芳斋。
我搬到了离京城四十来里之远的蕲州南山脚下的一座田庄,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由是坊间茶余饭后的闲谈再听不到。
田庄里除了自己,便是授业于我的各位师者,以及知翠,还有打理田庄的李伯夫妇,而妈妈每月十五会固定来田庄小住三到四日,除此难再见他人。
因而我的消息闭塞如隐居深山老林的孤者,人世间的风云变幻似停止了一般。但偶尔还是可从那些老师口中获知外界的消息,但多是关于民生之事。
“姑娘,肃北县现今出现了一起严重的疫情,若为当朝者该如何处置?”问话的是我如今的授业老师——温儒卿老前辈。
一位白发苍苍却精神抖擞的老者,估摸着七十古来稀了,然每天却都是精神矍(jué)铄,讲起课来抑扬顿挫,似有无尽的激情活力,对于讲到的各类历史,更是如数家珍。
但叫我不明白的是,每每讲到前朝莫氏的事,他神色总是难掩悲伤,还有激愤,也会经常性叹息。每每这时候,他必然要神情激动地痛骂一顿萧氏王朝:哼,萧卫也配为尊,不过弑主谋位的狗奴才一个。若非老夫当日看走了眼,提拔这狼子野心的小人,也不至有今日。自来,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夫就看他最后落得何下场。
那时我才知道,站在我面前授功课的老人,原是前朝国辅,忠国为民,为朝时直言敢谏,礼贤下士,多次破格提拔有能之士。更重要的是,他虽贵为国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从不弄权欺主,待下温和,对己严苛,可谓是一世廉洁。
可惜的是他却未有一儿半女,府里也只一位夫人,后来病逝了,而他也借此辞官隐退,不知所踪。
然叫他想不到的是,十几年后再出世,却已改朝换代,还是他亲手提拔的丞相弑主谋位,手段之残忍,叫人心寒。要不是他暗中查访,差点就被萧卫蒙骗了过去。
我知道温老前辈要考我治世经略,便胡乱讲了一通,这疫情,无外乎安抚民心,控制疫情,保证物资,防止暴动······
这其中的种种弯绕,却是每个当朝者最为头痛的,非为灾情,是为人祸。
在田庄的日子,紧凑也悠闲,读史习字、舞枪弄剑、弹琴研曲······偶尔也会去到山上练习骑射,采药放风······
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候,站在山顶上,便可以一眼望到京城,与半月楼遥遥相望。
山上树木郁郁葱葱,遮蔽了一大半的天空,底下更是盘根错节,相互交织,牢牢抓着根枝下的土地。而各种不名的花草,在遮天蔽日的大树下,安然生长,将所能占据的空隙尽最大可能占据了去。
上山的路早已淹没在了这些青翠而茂盛的花草中,我总是不忍心用手中的药锄去拨开他们,而后从它们身上践踏过去。
那叫我于心不忍,它们花了多少的时间跟心血才占据了这羊肠小道,为的不过是多点生存的空间。而今,我们却因为自己的私欲,用手中的剑,手中的药锄,将它们的这一切努力全都破坏掉。
在前边开路的是阮衡,听知翠说,他出身医药世家,祖辈三代都曾是有名的御医,后来不知为何突然隐退,之后便渐渐淡出世人的视线。
“姑娘,为何不走了?”
阮衡看着也不过二十来岁,却端着一张严肃的脸,着一身浅蓝长衫的他,束发戴冠,一丝不苟,而沐浴在晨曦下的面容,清秀俊雅,目光迥然,嘴角略微上扬,自带笑意,与他强装出来的严肃甚是不搭。
我望着他,心道,他就是妈妈寻来的教我医术的医者,看着年纪也不比我大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