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地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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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大院门口，刚被刷过红漆的柱子还冒着刺鼻的怪味。
几个工匠方才收拾完，就听到车轮驶来的声音，一个眼尖的工匠立刻认出这是苏家的马车。
“苏老爷，这老宅都换主了，你这会过来不太好吧。”
苏三全哼笑一声，将写好的条子拿出来，“你好好看清楚，这上面写的是几月几日。”
苏远清和人约定交房的日期其实在后日，但苏老爷丢不起这个人，一气之下，干脆直接收拾行李搬到桃园养老去了。
可现下为了女儿，他是非回来不可了。
工匠看了字据，又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
夫妻两咽下泪，这才走下马车，左右簇拥着将苏觅夏扶进了门。
苏远清跟在后面细细看了眼，心想坏了，怎么细胳膊细腿的，恐怕走丢这几年，小妹可没少吃苦。
再看看那满脚的污泥，该不会这一路都是走来的吧？
苏远清越想越不是滋味，埋头从厨房取了杯水，递到她面前。
苏觅夏接过，小心喝了一口，凉凉的，也不知是不是刚从水缸里取出来。
院子也确实比篮球场大，假山水池是应有具有，但其他能动的都被搬光了，半点忙活的人气都没有。
苏觅夏心下了然，难怪刚才连个丫鬟都没看到，这是已经没钱请仆人了啊。
她清了清嗓子，问：“明日可是又要搬走了？”
苏远清耳根一红，急得不知如何反应，林氏因为找到女儿，已是大喜过望，忙从枕头里掏出一张地契，“觅觅别怕，外祖父的桃园还给你留着呢，今日去不成了，明儿我们就搬去那。”
“是啊，觅觅不怕啊。”苏老爷眼睛肿成两个核桃，忍不住凑到女儿面前仔细打量，“觅觅受苦了，阿爹以后会好好养着觅觅的。”
一家人谁也没再提冰雹的事，这一路走来都是大晴天，连风都透着丝丝暖意，想来小妹的那师父恐怕是算不太准。
怕伤了小妹的颜面，索性谁都不提了。
老两口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好菜。待看到苏觅夏手腕处的淤青时，又是一顿埋头痛哭，怕白惹女儿伤心，也不敢再问起她到底受了什么苦，只哽咽着向她发誓保证，以后绝不再让女儿一个人过活。
苏远清站在正堂门口，黑着脸道：“小妹放心，大哥一定让你安安心心住在这。”
一家人谁也不搭理他，约莫是这废话说多了，都有喊狼来了的效应，最后是林氏看不下去，嗔怪道：“娘的傻儿子哦，你要是早点明白，小妹何至于受这种苦。”
苏远清“哼”了一声，默不作声的回到自己房间。
苏文斌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越看越心凉，小妹举止表面正常，实则大有问题，无人说话是，偏她嘴中不时念念有词，频频点头，简直和那疯了的王秀才犯病时一模一样。
估摸着，病得不轻。
但他不像大哥那么嘴快，有什么都直说出来，他在心里斟酌一番，隐隐有了主意。
苏觅夏这会其实正在和系统说着话，一桌子人各怀心事，却见屋内骤然一暗，整个天仿佛被遮了块大黑布，不由纷纷抬眼，又突地一声惊雷，炸的瓦片都颤了两下。
天漏了似的，屋檐下哗啦啦落下几颗圆滚滚的“石子”。
苏文斌离正门最近，看得最为真切，好家伙，竟是同鸡蛋黄大小的冰雹，落在院子里，把鱼池里的水都炸出来了。
若是现在在马车上，那恐怕得把人砸成筛子。
他神色古怪的看向苏觅夏，这刚找回来的小妹竟像个没事人似的，还在慢悠悠的喝着菜汤呢。
苏文斌心里很是诧异，难道小妹这些年当真去修行了，看来她这位师父，还真是不简单啊。
苏老爷瞪出了金鱼眼，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冰雹，心里后怕不已，要不是闺女今儿来了，恐怕一家人都要埋在山中了。
女儿这一回来，竟又救了他们的命。
苏老爷越想越心酸，都说修行苦，大师的修为到了这个地步，女儿怕是日日都受苦了。
人刚回来，偏偏又是个没命享清福的，连老宅都不能为她留下。
苦，太苦了，都快苦到他心肝里去了。
夫妻两又是一阵老泪纵横，这一天不知哭了多少回，好说歹说了好一阵，这才将苏觅夏送回了卧房。
苏觅夏一路心口疼得紧，原身断断续续的情绪涌上来，她自己坐在床沿，竟也难得的默默哭泣了好一阵，伴着朦胧月色，迷迷糊糊躺下了。
待到半夜时，被系统催命似的叫醒了。
【主人，主人不好啦，苏家老大偷了地契跑路啦。】
苏觅夏鞋子未脱，一下从床上惊起，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苏远清半夜偷偷去了苏母房间，把她藏着的地契卷走了，现在刚出门呢。】
苏觅夏随手找了件褂子披上，跟着追出门。
刚到门口，系统又一惊一乍叫起来。
【不好啦不好啦，苏家老二鬼鬼祟祟的，拿着好大一大个箱子，从后门溜出去了。】
苏觅夏一个头两个大，这两亲兄弟真够可以，半夜跑路是什么家族遗传吗？
“他拿了什么东西”
这个系统倒是没看见，它刚刚只忙着注意苏老大了。
苏觅夏望着街道口的两个身影，思来想去，还是往大哥苏远清的方向追了过去。
至少要先保住明天的住处，要是这次的桃园也没了，难不成要全家睡大街吗？
街道上冷冷清清，又刚下了一场冰雹，根本没有什么人。
苏觅夏一路跟着，黑灯瞎火的，鞋子淹在水洼里湿了大半，又摔了个狗吃屎，等她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光，苏远清突然就没人影了。
苏觅夏冲到街道正中央，前后左右见不到半个鬼影，倒是不知哪传来的蛙叫声，空旷中不断重复回音，能把人吓个半死。
她走了半天山路，脚都磨起泡了，现在被湿鞋裹着，又难受又心急，忍不住对着旁边的破篮子就是一脚。
谁知刚踢完，一道黑不溜秋的小门突然“咔嚓”一声开了。
【主人，我瞧着苏远清好像就是搁这消失的。】
苏觅夏点点头，顺着小门进去，门里没什么人，但是隐隐约约响起一阵吵闹声，苏觅夏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敲敲打打，总算找到一道隐藏的暗门，她用力一推，差点被熏晕。
各种汗味夹杂着，屋子里头热火朝天，顶头的布帘上写了个大大的“赌”字，几张木质桌子前，一群群黑压压的人头正屏气凝神，等着开局。
苏觅夏扫了一圈，看到了位于最里间的苏远清。
男人眉头紧锁，嘴皮早已被咬出齿痕，苏觅夏默默绕到他身后看了眼。
还好，地契还压在他手上没动。
【主人打算怎么办？我可以帮主人偷偷看大小哦。】
苏觅夏摇头，赢下这局固然没有问题，但她并不打算这么做。
她望着这位半路兄长，对方额头冒着虚汗，眼里却有异样的光彩，像极了濒死前的瘾君子。
她今儿能赢回来，明儿呢，后儿呢，总不可能时时刻刻待在苏远清身边吧。
深陷深渊里的人，如何能轻易拉得回来？
“苏大公子不玩一局吗？”站在正中央的窝家笑嘻嘻地拿起骰子。
苏远清额角滴下一滴汗，手上青筋暴起，地契在他手里揉了又揉，始终没有扔出去。
窝家心里一声冷笑，他早就看上了这张的地契，刚让旁边的小弟偷窥了一眼，好家伙，石里桃园竟是他苏家的产业。
这要是赢了，他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他原以为苏家老宅都赔进去，定是不可能再翻身了，万万没想到，这个饭桶身上竟还能炸出一块大肥肉。
看他犹豫不决，窝家扭头，默默向小弟使了个眼色，很快，人群中挤进一个打扮颇为富贵的马脸少爷。
“苏大公子又来了，那我今日可要奉陪到底了。”
贵少爷说着，拿出手里的一张地契，“东口街十家店铺，不知能不能抵得上苏公子手里那张？”
苏远清显然被来人说动了，他扬起手中的地契道，“陈金华，要玩的话，就拿之前苏家老宅的地契来换。”
既然在小妹面前放了狠话，今日这老宅必定是要赢回来的。
叫陈金华的少爷大笑一声，“承让，那就陪大公子玩一局。”
旁边的小厮很快拿来地契，苏远清往后退了一步，偷摸摸从衣兜里拿出个锦囊，打开定睛一看，上面分明写着一个“大”字。
这是花了大价钱从天师那求来的锦囊，肯定错不了。
苏远清笃定的收起锦囊，刚要下注，袖口被人扯了下，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呼唤。
“哥哥。”
苏远清浑身一颤，再一回头，他那瘦骨嶙峋的小妹就站在他面前。
小姑娘脸色又白了几分，裤脚被泥水染得没眼看，不知找了哪个野男人的大褂子披在身上，眼角弯弯的看着他。
被这么看着，苏远清又惊又怕，简直颜面无存。
“你，你怎么在这里？”他恼道。
苏觅夏依旧笑，“哥哥这么喜欢赌，妹妹自然也会喜欢啊。”
苏远清一顿，还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旁边看热闹的叫起来，“苏大公子这是玩不起了，到底下不下注？”
苏远清烦道：“乱叫什么，你要投胎你先去啊。”
他拉着苏觅夏，把人带到了角落。
“小妹，大哥之前把老宅赔了出去，现在不是你回来了嘛，大哥肯定是要给你赢回来的啊。”
苏觅夏淡淡道：“哦，用这种方式赢回来？”
“你放心，大哥这次准赢，”他乐滋滋的拿出锦囊，“大师说我今年走运，这不你都回家了嘛。放心，大哥以后还会给你赢更多好玩的。”
哦豁，还有以后？
那不知大哥想过没有，若是输了，咱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苏觅夏生生忍住想打人的冲动，软软糯糯的点了下头。
这个废物哥哥，她今日必定是要让他长点教训了。
“行。”苏远清两眼放光，“不过小妹，你可别告诉爹娘啊？”
“哥哥放心。”苏觅夏淡然一笑，把他推回赌桌，转身后面无表情往外走。
出了小门，天际线已经泛白，隐约可以看到远处山上农人晃动的身影。
【主人就这么走了吗？】
苏觅夏将手里的地契卷起收好，雨后空气新鲜，就连泥土都有一种令人意外的清香，她深深吸了一口，漫不经心道：“不然呢，等着一起挨揍吗？”
她方才顺手就把地契换了，最迟一炷香的功夫，赌坊的人必然会发现。
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可是主人，万一苏远清赢了呢？】
苏觅夏不动声色勾起唇角，赌坊是什么地方，吸人血都不吐骨头的，这个傻哥哥要是能赢，她可以当众来一段草裙舞。
想要永绝后患，不长个大教训，怎么可能将这位少爷拉回正道。
她慢悠悠的晃在路上，石桥边的小吃街已经开张了，她顺手用褂子上的银扣子买下几个饼。
进了苏家后门，苏觅夏原本打算睡个回笼觉，没想刚拐了个弯，就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趴在她卧房窗口。
“你说咱搁这趴着，就听闺女睡觉，是不是有点那啥啊？”
“那啥？”林氏白了苏老爷一眼，“可不就是想闺女了嘛，再说，是谁大半夜睡不着，非要来偷听的。”
“可这也太安静了，”苏老爷皱起眉，“不会是出啥事了吧，怎么连翻床板都没声呢？”
“呸，咱闺女那可是天仙一个，还能像你一样天天打呼噜啊？”
“好了好了，你小声点，别吓着觅觅。”
苏觅夏站在他两身后，嘴角微僵，一时到不知作何反应。
【主人，这对夫妻该不会是变态吧？】
“咳，”苏觅夏拧着几个酥饼尴尬地咳了一声。
林氏和苏老爷一回头，“哎呦妈呀！”
老两口齐齐叫了起来，苏老爷更是脚一滑，哗啦一下倒在院子。
“觅觅呀，你去哪了，怎么一声不吭就出门啊？”林氏顾不上扶老头子，急急忙忙拉住苏觅夏，生怕她又跑了似的。
“是的啊，”苏老爷自己拍拍屁股站起来，“出门要告诉爹娘的，以后要买什么，让你哥哥去就行了啊。”
苏觅夏浅浅一笑，“给爹娘买了些早点，你们趁热吃，我再去补个觉。”
话还没说完，夫妻两双双落下泪来，眼里闪着金光，就差没把苏觅夏热化了。
女儿果然是暖烘烘的贴心小棉袄，那三个傻儿子，什么时候给人带过东西。
苏觅夏又是好一通安慰，等到回房睡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
她一觉睡到大晌午，起来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换好一身衣服，又被林氏缠着绑了个双平髻。
等了有好一会，院门外才响起一阵迟来的叫唤声。
苏觅夏伸了个懒腰，喝了口茶水往外走去。
不用看也知道，她那个没出息的大哥，被人绑着到苏家要债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地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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