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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09 ...

  •   *

      眼见着顾熠花了几天时间奔波,终于凑齐了他想要的全套餐具。

      邢愿在他谨慎的眼神里期待起来。

      顾熠打开搭扣开关,将木箱上盖掀开,一套流光溢彩的瓷器在客厅灯光下泛起绿色的光。

      “唔。”邢愿轻轻赞叹一声,“好漂亮的绿。”

      顾熠看见没有破损,才松一口气,摸索着从一侧翻出个稍小的物件,递给邢愿,“临时做的,看看喜欢吗?”

      一个……卡通形象的马克杯。

      “松鼠?”邢愿仔细端详起来,“为什么送我松鼠?”还是绿色的。

      “可爱。”
      顾熠言简意赅,不动声色走到邢愿身侧,就着她的手,轻松拍下一张照片。

      邢愿的手穿过墨绿色杯柄,又绕着杯壁,将松鼠硕大的尾巴包裹在其中,手指白皙修长,泛着浅浅莹光,如玉如珠。

      “怎么了?”邢愿不解其意。
      顾熠低头鼓捣照片,指尖轻轻点着屏幕,在相册中编辑尺寸,一本正经地说:“返图,给好评以后能打折。”

      邢愿啊了一声,“真的吗?”她怕自己刚才的姿势影响成图。

      顾熠在她认真的目光中笑了出来,他凑近一些,给邢愿展示他刚刚拍下的图片,他说话时声音低缓,莫名就有了一股蛊惑人心的意味在里头。
      “好看么?”

      照片里,邢愿的手指占了大半的篇幅。

      “你这么返图,不合格吧。”邢愿认真点评,她拎起杯柄,微微勾着,整个杯身才完美显示出来。

      顾熠抬眼,在她非常专业的指导下,又拍下两张照片。

      “不错。”邢愿对后两张照片的光影和构图给予赞扬。

      顾熠含着笑,默默收好手机,手指两下勾住杯柄,贴着邢愿的手心,轻轻划过:“我拿去消毒。”

      邢愿眉心微微蹙起。

      半夜,倪斯阳闲来无事,准备沿着通讯列表一个个骚扰过去。

      手指从关系尚浅滑到狐朋狗友再滑到生死之交,又略过一些不太熟悉的名字,挨个挨个轰炸。

      直到从周桎的窗口退出,想着下一个就去找顾熠时,却突然惊奇发现,他找不到他了。

      不应该啊……

      他记得顾熠的头像,纯白色的,毫不张扬花哨,平平无奇,所以非常好找。

      该死,他忘记给他备注了。

      于是只能在搜索页面输入过往聊天记录信息。

      他抓耳挠腮,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和顾熠聊了些啥。

      只能瞎投试试能不能投中。

      他想了想,搜索“滚”字。

      页面显示,周桎「一千零六条相关聊天记录」,他被这个事实沉重打击到了,眉尾狠狠跳了两下。

      强忍着不适感,他飞快往下翻,手指突然上下滚动了两下。

      一个绿得深沉的头像点在他指尖。

      网名叫【Squirrel】。

      含“滚”量不算太高,但是他莫名有种预感,这好像……就是顾熠吧?

      倪斯阳疑惑地点开。

      【你什么时候有空去趟德国?】

      果然是顾熠。

      下面是他的回答:【又干嘛?让周桎去,他天天闲在家养膘。】

      过不久,顾熠才回他:【不用了。】

      倪斯阳这才注意到,这个绿色头像,只是乍一看很绿。

      仔细看去,纤细白皙的手指虚虚搭在那片绿上。

      他眼皮一跳,点开大图。观赏了老半天后,盯着那个网名【Squirrel】看了又看,良久,福至心灵地嗤笑一声:
      “骚包。”

      Squirrel,松鼠。

      周四这天,邢愿照常去苏遇那里接受例行心理沟通。

      苏遇几乎是一见到她就开始两眼放光。

      为什么?

      因为这是她见过的最听话的病人。

      说让她谈个恋爱试试看就立马真刀真枪地跑去谈了个恋爱,说三点见面她到达的时间就连秒针都不会数错。

      每个周四三点准时在她门外等着。

      怎么说呢,遇上这么谨遵医嘱的乖巧病人,很大程度上也是对医生的一种心理鼓励。需要供起来时不时看一眼,以抚慰自己日渐麻木的社畜心。

      “邢愿,你气色好了很多嘛。”苏遇按下签字笔。“来,我们做一个简单的记录。”

      邢愿点了点头。

      “最近失眠现象有好转吗?”
      “有一点。”
      “具体一点。”
      “这几天里有一次……好像是一点之前就睡着了。”邢愿皱皱眉,表情有点痛苦。“我记不清了。”

      “没关系,你知道这个情况就行。”
      苏遇温和地笑了笑,继续问:“胃口呢?”
      “一般般。”
      “具体。”
      “一日三餐的话,加起来能吃一碗半的米饭。”

      苏遇抬起头看她一眼,随口说:“不要想着减肥,你的身材已经很完美了。”
      “我当然知道。”邢愿理所当然地点头。
      “……”

      一系列问答结束,邢愿做完两套题,动身准备离开。

      苏遇叫住了她:“嗳,你没把你的情况和你爸妈说吗?他们连一条短信都没给我发……”
      “没必要。”

      邢愿站起身,忽然又想起什么,缓缓扭过头看着她。

      “还有事情吗,邢大美女?”
      “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邢愿表情有些复杂。

      “问吧。”苏遇难得一见她这样,饶有兴趣地扬了扬下巴,“洗耳恭听。”

      该怎么问呢?邢愿犹豫着,轻声问道:

      “你听过有什么病例……是需要和人亲密接触来缓解病情的么?”

      她轻咬下唇,细细地磨着,显然是有在认真疑惑。

      苏遇被她这个问题问得眉毛微皱,她转转眼珠子,试探地开玩笑道:“嗯……肌肤渴望症?Skinhunger?”

      还有这种病症?

      “哦。”邢愿不再多问,淡下眉目收敛好神情,腿已经迈了出去,“那我走了。”

      走出医院,邢愿没有立刻回家。

      附近两条街外有个文化街,步行不算太远。邢愿也搞不懂,为什么供人游乐的文化街要离医院这么近。

      她无事可做,沿着街道一路散步走过去。

      满篇各色涂鸦风格的文化墙,周边是古味作旧的新建筑,没什么新奇之处。但邢愿却来逛过多次,只因南城美院的学生会趁课余时间到此地摆摊。

      街道文化服务中心为此专门和文化街办事处商量,给他们单独辟开一块区域,以宣传新时代美育,为城市文建注入新活力,南城近些年有点风头的青年艺术者大多由此诞生。

      此地也可以算是一个网红打卡点,来往游客不少。

      邢愿常常来这里看画,不局限于纸面绘画、连各种小物件上的涂鸦、哪怕是两笔竹叶一朵玫瑰,有时都能别出心裁。

      眼下,她被一个可以手工diy的陶艺体验摊位困住。

      摊位的主人看着二十出头,多半是南院的大学生,穿着黑色假两件上衣,下身的牛仔裤上有几处瓷土泥渍,却并不显得邋遢,整个人透出一股朝气随意的青春味道。

      应该是累了,他将长腿一展,竹条编织的椅背随着他的动作向后倾斜着,就这么歪歪靠在石柱上,牛仔鸭舌帽盖在脸上,似乎是在睡觉。

      邢愿将摊位上的素胚器型从大到小看过一遍,还是没能下决定。

      “选好了吗?”

      清透而低醇的声音响起,他的音色很凉,语调又十分温和,邢愿从摊位上移开眼。

      闭目养神着的人不知何时竟已撩开帽檐。

      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懒懒睁开,唇角有很浅的笑意。

      邢愿手指点了点离她最近的一个马克杯素胚:“画好之后要多久能烧出来?”

      她看了看表,离四点半还差一会。釉上彩的烧制过程她知道,只是这样的小摊规模,流程如何,她并不太确定。

      早知道就不问了。

      “你要自己画么?”黑衣少年身子轻轻前倾,身下的椅子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重心偏转。邢愿下意识皱眉,这样很不安全。

      邢愿点点头。

      少年指了指一旁的一家店铺:“明天来拿就能成。”他搬来另一个竹条椅子,提醒道,“马克杯的话,不要画在里面。”

      “我知道的。”邢愿顺手挽起头发,用发绳扎了个半丸子头,慢慢坐下。

      “我姓褚,衣者褚,褚凭钧。”
      他面无表情调了半天颜料,看邢愿在一旁盯着他动作,突然开始介绍自己。

      凭钧?邢愿脑中闪过一幅山水画模样,她托住下巴,平平接道:“秋天出生的吗?”

      褚凭钧眉毛一挑。

      “古历九月初九。”他毫不掩饰,似乎还生了些许兴趣,问邢愿,“姐姐呢?”

      邢愿拎起一支还未清洗的笔,在一旁的残料上试了试,哪怕长久没拿起画笔,画这么点小东西也不费什么力,她渐渐感到舒适。

      一朵黑色牡丹含苞待放。

      “你问什么?”邢愿没有抬头,她在仔细为这朵孤花添加枝叶,“年纪还是名字?”

      “问女人年纪是很失礼的事情。”褚凭钧不知何时已将目光移至她手下的残杯上,涂釉的时候刷薄了,成色不太好。

      那你还叫我姐姐。

      邢愿笑了笑。

      “邢愿,愿意的愿。”

      褚凭钧搅颜料的手,毫不意外地顿了一下。“邢愿?”
      语气中不免惊讶。

      邢愿却只是看着他调好的颜料,淡淡地说:“再调黄绿蓝三色即可。”

      褚凭钧操作非常熟练,三两下就将所有用具摆好,看邢愿用笔沾了沾颜料,落笔很快,想来是脑中早有了想法。

      褚凭钧戴好鸭舌帽,依旧靠回椅背上,双手插进口袋里,眼神里分明比方才认真一些。
      难怪觉得有些眼熟。

      “好了。”

      邢愿轻轻吹了吹釉面。浅黄色的线条,细细的有如丝线般缠绕在手柄处,又像一道光铺散在杯壁上,蓝绿大背景下,几笔随意的粗线条中托着两只……轻轻展翅的纸鹤。

      她不自觉捏了捏手心,看不见的地方,手指轻轻发着抖。
      原来还是不行。

      褚凭钧拿出手机拍了两张图,又划拉半天,最后翻出微信二维码,递给邢愿。

      “99,最好是线上付款,烧毁全退。”

      邢愿很满意他这样的直白,爽快付完钱,才问:“明天几点?还是这个时候吗?”

      “下午三点。”褚凭钧皱了下眉,想了几秒,又说,“一点也行。”

      “好,我一点来。”

      三点会让她感到恍惚,好像又过了一个周四。

      离开文化街,邢愿招手打了车,又看了下手表,刚好五点。南城的天黑得晚,这会儿却莫名感觉萧条,她刚巧非常不喜欢这样的萧条。

      坐上出租车后,邢愿还是忍不住想刚刚问苏遇的事情,顾熠他……是这个问题吗?涉及隐私,似乎不应该去问的,他也许并不想让她知道。

      还没等她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是她工作室的员工。

      “喂,小吴。”
      电话一接通,邢愿就听见那边小姑娘用发着抖的声音喊她“小愿姐”,眉头当即皱了起来,握着包带的手也跟着收紧。

      邢愿:“你先别急,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先说清楚。”

      小吴牙齿打颤:“有几个男的在我们画室外面闹事,还打碎了一个装饰花瓶,就您买来放门口的那个……”

      “什么?”
      邢愿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不过她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怒气。现在首要任务是先安抚好小姑娘的情绪,“你等着,我马上来。”
      “嗯,小愿姐,他们长得好凶啊……”

      邢愿看了下车窗外路口处的标识,对司机说:“司机师傅,麻烦转去繁林大道,开快点,我付双倍车费。”
      “好嘞,姑娘您坐稳了。”
      “谢谢师傅。”

      其实她日常也很少去画室,只是几个小姑娘都是刚出来工作没多久的大学生,她怕去晚了真出点什么事。

      一路飞驰。

      到了工作室,高高的“画室”招牌之下,果然有几个彪头大汉气势汹汹围在门前。邢愿付钱下车,踩着高跟鞋踏上门口台阶。

      工作室外部都是围的玻璃墙,一旦被打破了,维修费用价格不菲先不说,周围都是商铺,后续不良影响肯定也很大。

      “哟,这就是你们打电话找来的救兵?怎么还是个娘们?想耍美人计嘛,长得也倒还有点姿色……”

      为首的那人格外嚣张,穿着黑色背心,夸张肌肉线条上是毫无审美的花色纹身,话里话外流露出市井小混混那股子难以沟通的地痞流氓味。

      邢愿既高挑又漂亮,刚一站定,几双眼睛就跟着她走动,直白审视的视线在她身上胡乱飘来飘去,丝毫不做掩藏。

      她气势汹汹地走上前去,将几个小员工护在身后,目光中透出森森冷意,面无表情地问:“你们有什么事?”

      纹身男听见她问,也扬起下巴:“你们这儿的老板是叫唐迄司吧。就一句话,他惹到人了。”

      邢愿抿了抿唇,直视他凶恶的表情,一字一句吐得清晰:“首先纠正你们一下,我才是这里的老板。其次,仅就你们现在的行为,已经足够达到我报警的条件。”

      纹身男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你报警呗,吓唬谁呢。实话告诉你吧,这事儿你就算报了警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别他妈给老子扯这么多废话,我知道唐迄司和你们这个什么“画”有关系,实相点儿就快叫他滚出来!”

      小吴扯了扯邢愿的袖角,她察觉到后回过头,低声问:“唐迄司呢?”
      小吴声如蚊呐。
      “……小老板前几天出国玩去了,联系不到,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找来的……”

      好你个唐迄司……留着烂摊子等着让她处理呢。
      邢愿忍不住捏了捏拳头,不肯让步。

      纹身男看她态度强硬,又朝她后面的画室望了几眼,改口道:“这样吧,妹妹。哥几个也不是那种不好说话的小混混,我听说你们这个店里面的东西还挺值钱的……”

      他一边说一边靠近邢愿,低下身子凑近她:“不如你拿点好的东西出来赔给我们,这事儿咱们就先撂下了,也保证以后再也不来吓你身后这几个小妹妹,怎么样?”

      邢愿眯了眯眼,还真抿着唇思考了好一会。

      纹身男没什么耐性,隔一会又催促道:“怎么样啊妹妹,这笔买卖值不值得做,你考虑好了没有?”

      邢愿思考完毕,缓缓摇头。
      “不行。”

      “草!你这小娘们给脸不要脸,不知好歹是——”他一边骂着一边打算动手,手掌不怀好意地攀上邢愿的肩膀。

      “你给我放尊重点。”邢愿侧身躲开,冷冷看了他一眼,“唐迄司的事情,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自己去找他解决,和我有什么关系?”

      “还有——”邢愿抬手指着门口,“我的花瓶,等下我会把单据找出来,你们给我老老实实照着价格赔。”

      她眼神冷得瘆人:“你可以试试看我有没有本事把你弄进警察局里呆上几天,日子可不比你想得好过。”

      纹身男似乎是被她这副样子唬到了,又或者是想到她如此年轻就能有这么一间建在市中心最繁华地段的工作室,想必背后的关系也不简单。

      毕竟南城藏龙卧虎的人是真不少。

      他见识不多,不太敢胡来。

      几番斟酌下,纹身男只好撂下狠话:“今天就暂时先放过你们,记得让唐迄司早点滚出来把事情解决了,不然这事儿我们没完儿!”

      他做了个手势,打算带着人离开。

      “等等。”
      邢愿的声音响在他身后,平静得几乎没有温度。

      她踩着高跟鞋走下楼梯,将手里刚翻出的单据丢到纹身男手里,双手抱胸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门口有监控,五天之内你要么送个花瓶原件回来,要么拿着现金来给我。不然你看看我会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

      阳光下她肤白如雪,眸中却比冰块还要冷上几分。

      ………
      不远处的街口,黑色轿车打开的车窗缓缓合上。
      后座上的人表情算不上轻松,他揉了揉眉心,淡淡道:
      “回公司。”

      因为画室的几个小姑娘都都被这件事情吓得不轻,邢愿给他们放了两天假,提前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回到家里,桌上还有她没吃完的早餐。邢愿看着冷掉的三明治,胃口全无,用塑料袋包起来丢进垃圾桶里。

      她没精打采地窝进沙发里,感受着时间一点一点慢慢从她身上流逝掉。

      落地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暗,邢愿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迷迷糊糊地想:
      顾熠今天似乎回来得格外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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