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别离》陈家葡萄枝

4、安京城内投亲戚 齐府院内话往事

　　齐滢一行人跟着齐管家，绕了些路才到了一座宅院前，上面上书两个大字——齐府。

　　齐滢便知道，这就是接下来一个多月要呆的地方了。与荆州的齐家老宅相比，这座宅院低调内敛，外表朴素而不张扬，却雅致大方，过来的时候，齐滢特别留意了下周围的府邸，并无什么侯爷公爷之类的大户，想来附近住的都是些清流之家吧。

　　马车行至门前，便有几个小厮，一个看着机灵，眉开眼笑地过来给齐管家回话，另有几个个便接过马栓，把原来的马夫给替下来，齐管家这时过来回禀：“小姐，我家老爷正巧下朝回府，如今已和夫人在正院等着小姐您了，您看，您是先回房呢，还是直接去见老爷？”

　　“自然是先去见三叔。齐管家，我这一行丫鬟小厮，马夫侍卫，就请您多多照顾了。”齐滢道。

　　“这是自然。”齐管家颔首。又指着那个面露机灵的小厮道：“小姐，这是安规儿，老爷身边的小厮。”

　　“安规儿见过大小姐。”

　　齐滢点头示意。

　　“安规儿，老爷和夫人还等着呢，你还不快去领路。”齐管家拔高声音。

　　“哎，好嘞，小姐您这边请。”安规闻言抖机灵道。

　　齐滢便留下水兰收拾车马行李，安排随从一干人等，自己则带着莲香往正院去了。

　　行至正院，便见堂内坐着一男一女，男的一身布衣，身体修长，眉眼间与齐滢父亲很是相像。一旁坐的女子身着暗红色常服，梳妇人髻，只别了一支金钗，并不打眼。

　　齐滢进入堂内，行了大礼，见到与父亲相像的三叔，颤抖地喊道：“三叔，三叔母。”

　　“到了就好。到了就好。”男子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哽咽。

　　“是啊！你这孩子终于到了。”齐三夫人站起来，把齐滢扶起来，“我和你三叔近几日一直差人去城门守着，就怕错过了。你刚到安京，人生地不熟，可不能出了任何差错呀！”

　　“劳三叔三叔母费心了。”

　　“嗨，你这孩子，还客气什么。”齐三夫人道，“来，让叔母看看，滢儿也长这么大了。我上一次见你，还是在荆州呢，那时你才五岁，一转眼，就长成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了。”

　　齐滢被三叔母拉着，又问了些体己话。

　　“你祖父祖母可安好”齐三叔问道。

　　“祖父祖母都很康健。”齐滢回道。

　　“如此便好，那齐祁他现在……”似乎对这个名字有所顾虑，齐三叔的声音比刚才小了些。

　　也许感受到了齐三叔的小心，齐滢闻言便笑道：“多谢三叔关心，哥哥他现在药医谷。”

　　“药医谷是那个医死人活白骨的药医谷”齐三夫人惊讶道。

　　似乎是没想到自己夫人竟会知道这些个江湖门派，齐三叔特地看个自个夫人一眼，道：“哪有传说中的那么邪乎，只是药医谷中人医术高明，才有这话传出来罢。”

　　“正如三叔所言，药医谷中人不仅医术超绝，为人也侠肝义胆。我表哥苏肃早年间游历诸州，与药医谷的人有些交情，一年前到荆州把哥哥接走，带他去药医谷治病了。”

　　“如此也是齐祁的造化了。”齐三叔叹道，“只是你已入族谱，成为齐家嫡长女，为何还要入宫”

　　“齐滢只是不想姐姐妹妹踏入深渊。”齐滢敛下双眸，将满眼深思隐藏至双眸中。

　　“滢儿，你父亲与我同父同母，你是我嫡亲的侄女，如今你父母都不在了，我只愿将你当成亲女儿。叔叔只问你一句，你认真回答，这入宫一事，你真的决定好了”

　　“齐滢主意已定。更何况，圣旨已下。”相较刚才，齐滢的声音已经平静许多。

　　“你若是因为圣旨，我可去面见圣上。”哥哥嫂嫂只这一双儿女，如今二人已去，他这个做叔叔的也不能亲眼看着侄女受族中差遣。

　　“多谢三叔关心，齐滢是自愿入宫。”

　　“你……”

　　见气氛有些紧张，齐三夫人赶紧出来打圆场：“滢儿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不如我送滢儿回房，也让滢儿看看叔母给你准备的房间，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和叔母说，别客气哈。”

　　齐三爷见齐滢主意已定，心中也明白此事也无力回天，只怪当初父亲那边也没通知他一声，直接做了决定。他和齐易轩自幼丧母，父亲很快娶了新夫人，新夫人势大，他们兄弟两人只能相互扶持，不知躲过了多少明抢暗箭。大哥与嫂子出事后，他正巧外放，得到消息时，齐祁和齐滢兄妹已经扶灵回了荆州。齐祁那孩子伤了根本，发丧后直接卧病在床，大夫预测说根本活不过三年，他本想将这两兄妹接到身边，可是这时，边关告急，北朝大军压境，荆州远比他身边安全。

　　后来新朝立国，他们未被处死已是大幸，而他们这些南朝的老人竟然还被保留官职，可以说的上是皇恩浩荡。许多南朝有识之士早就对南朝末帝的荒淫无荡不满，如今新朝建立，君主贤明，破为仁厚，许多清贵们直接效忠了新君，其中就包括齐柏。只是北朝南朝朝廷合并，先帝大批处理官员，一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齐柏自己就自顾不暇，也就忽略了自己大哥的一双儿女。

　　诸事稍歇后，他便收到了父亲的信，新帝召齐家女入宫，而自己的侄女齐滢竟自请入宫。齐柏并不想齐滢兄妹趟这趟混水，当年祁州的事情，他自会查清楚，可是他这个侄女，性子最是倔不过，他原以为，当年之事已经过去，可如今看来，齐滢她恐怕从未忘记过。

　　齐三爷坐在正院里思绪万千，愁绪满长的时候，齐三夫人和齐滢已经聊了好一会儿了。

　　从喜爱的糕点到偏爱哪家制衣坊的成衣，从心水的颜色到偏好什么口味的饭菜。齐三夫人事无巨细地了解齐滢的喜好。

　　齐滢本以为这位叔母还要再“教育”她一番，没想到，都是些普通的家常。

　　“滢儿，你就把我们这儿当成自己家，千万别客气。有什么都和叔母说啊。”

　　“多谢叔母。”齐滢莞尔道。

　　“你呀，千万别客气，我一直都想要个闺女，只是先前生你堂哥的时候落下个病根儿，怕是难有个女儿了，你若不嫌弃，就拿我当半个娘，有什么都和叔母说哈！”

　　听得这话，齐滢心中一阵感动。比起齐家老宅里的虚情假意，齐三叔母的体己话实在是难得。

　　“叔母……”

　　“哎！”

　　……

　　回到正院的时候，齐三叔母没想到，自己丈夫就这么坐了半响。

　　“滢儿已经安顿好了，我们也去休息吧！”

　　“静兰，齐滢那孩子，恐怕要你多多费心了。”

　　“老爷您放心，我晓得。”齐三夫人颔首，而后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犹豫道，“老爷，有些话，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老爷，我看滢儿她很是个有主意的，我听吏部侍郎的夫人透露，他们也想让自己的女儿嫁进宫去，只是不得其法，我想，这别人家都巴不得自家女儿入宫，为何老爷对滢儿入宫这事，这么反感。”

　　“你不了解内情，当今圣上有个有大志向的，对后宫并不上心。更何况，齐滢她是齐家女，如今皇帝的后宫中还未有过世家女，皇上这么做，大有深意呀！”齐三爷叹道。

　　世家，世家，世家。

　　齐三夫人在心中默念，无奈苦笑。

　　静默不过几瞬，齐三爷看着自己的夫人，突然意识到不妥。开口道：“静兰，你别多心，我从未后悔过娶你，世家不世家的，对我来说并不不同。我娶你，只是因为你。”

　　听得丈夫如此温言，齐三夫人叹道：“妾知道，三爷当年风华绝代，才气逼人，哪家小姐不倾心呢。”说着，依到丈夫身边，“这辈子能遇到三爷，实在是静兰之幸。”

　　另一边。

　　“小姐，您似乎和齐三叔母颇为亲近。”莲香为自家小姐倒了一杯花茶。

　　“你看出来了。”齐滢喝了口茶，缓缓道，“我只是突然明白当年三叔的决定。”

　　“齐三爷他”莲香疑惑。

　　“莲香你伺候小姐时间短，不清楚这里面的内情，”一旁的水兰说，“当年齐三爷可是为了齐三夫人和老太爷闹翻了呢！”

　　“啊，还有这回事儿。”莲香睁大了眼睛。

　　“是啊，当年老太爷本来已经为三爷看好了一个世家女，都快换庚帖了，结果三爷平日显山不露水，一出手就弄了件大事。”水兰说，“三爷宁愿脱离齐家也坚决不肯娶那位世家女，那时这件事闹得很大，后来咱小姐的父亲，齐二爷从中协调，三爷才和三夫人成亲。”

　　“原来背后还有这个故事。”莲香道。

　　“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三叔当年为了和三叔母在一起，应该是付出很多的。”齐滢道，“阿娘在的时候，就和我说过，当年三叔少年牧尘，才思敏捷，不知夺得多少闺中女子芳心。可是三叔的选择众人都很不理解，如今我却多少有些体会三叔的心情了。”

　　“小姐”

　　“三叔母虽然家世不显，但谈吐雅致，言辞间亦能品出大智慧。”

　　如此，有些事，我也能托三叔母办了。齐滢在心中思量。如今她刚到安京，有些事情不便出面，若齐三叔母肯帮她，齐滢的行事无疑会方便许多。更何况，依她之见，齐三叔母的身份觉不简单，三叔母的才气，决不是一个小小的商人之家能教出来的，当年的事情也许背后另有隐情。

　　哎，若是哥哥在就好了。从前的齐滢，从来不用思虑这些，她一直生活中父母亲人为她塑造的保护圈中，她原以为可以一直持续无忧无虑下去，不过，如今的她，对这些从前她从不屑于的人际往来也如数家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