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祭之血浴蓬莱》一步一江山

4、第四章 聪以知远，明以察微

　　三十三层天，相互之间虽然有着时空换算，但每天的十二个时辰是一样的。
　　现在正当午时，原本是艳阳高照，这突如其来的黑暗顿时让人们惊慌失措起来，那由远而近的一阵阵沉闷的爆炸声，震得人们心头乱颤。很多人都祭出了各自的法器想要获得片刻的光明，然而这些法器却都无一例外的纷纷坠地，有些甚至砸到了旁人。广场上，人们开始四散奔逃，相互之间的推搡踩踏更是引得惊叫声此起彼伏。
　　魏征一把拉住身边的茅山道人陶弘景，急道：“道兄，用你的‘幻世灯’，咱俩打个配合。”说罢，飞快地取出了自己的‘警世镜’来。
　　陶弘景听他突然提到‘幻世灯’，不禁老脸一红。这盏‘幻世灯’得自兜率天的上清宫，因灯内幻世之火长明，被太上老君放在丹房内作为续火的法器。后来，陶弘景游历函谷，为救治心火已散的汉寿亭侯关云长，便去上清宫借了出来，但用完之后却迟迟不还，老君也没好意思派人来催。如此耽搁下来，这盏‘幻世灯’便成了陶弘景的私藏，只因他常用此灯救治世人，大家也就不再计较这个爱贪小便宜的过失了。现在危急关头，魏征一心想要□□大局，自然也就无暇顾忌。
　　陶弘景尴尬一瞬，立刻便祭起了这盏‘幻世灯’来。只见空中忽然现出了一点微亮的火光，火焰偏蓝，被这重重的黑幕压迫着，柔弱无力地摇曳，像是随时可能会熄灭。但不多时，不知从哪里出来了十数条火路，熊熊大火顺着火路汹涌而来，在这蓝色火焰前汇聚，片刻之间便凝成了一盏琉璃色的灯。灯不大，像是人家常用的油盏，灯芯上的那抹蓝色火焰依然无力，然而却已能不时闪射出一道道耀如白昼的光亮。这些光亮极为短暂，好似在不停的逗引你，这世界曾经光明，但终将黑暗。
　　见‘幻世灯’并没有受这黑幕的影响，魏征心中暗喜，立刻便将自己的‘警世镜’也祭了起来。‘警世镜’，乃是玄成真人魏征的先天法器，当年他飞升仙界，唐太宗作文祭之：“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魏征由此感悟，以镜自正。此镜善辨虚幻，通阴阳，折幽曲，不入五行生克，不避三气消融。‘警世镜’被高高祭起在空中，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八分□□，转眼间便按照伏羲八卦的方位将那‘幻世灯’团团围住。灯上射出的光亮被镜面吸收，随即在镜中便出现了一盏一模一样的‘幻世灯’来。两灯遥遥相映，耀眼的白光就像被凝固住似的，悬停在半空。不多时，在玉阳山的上空便架起了数千道白光，把大半个天空照亮，那压抑得令人窒息的黑暗终于驱散了。
　　光明重现，广场上的人们渐渐恢复了秩序，在众位阁老、巡使的带领下，各自聚集，找到安全之所暂时休息。虽然远处的爆炸声仍不时响起，但至少可见的危险并没到来。大家纷纷聚拢过来，等待着魏征的下一步安排。
　　魏征环顾自周，忽然看见蓝采和一副有话要说却又不敢放肆的样子，不禁问道：“蓝道人，你有话要说？”
　　蓝采和正自着急，见魏征询问，忙回到：“阁老容禀，在警钟响起之前，小道在后山万花园中发现了异象。小道擅自猜测，可能与这警钟自鸣有关。”
　　魏征听完皱眉，立刻便感知了一下，这持续不断的爆炸声的确是从那个方向传来，但现在天地间的灵气好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他也无法获知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追问道：“你说具体些，什么异象？”蓝采和回道：“花草急速枯荣，山间灵气骤泄。”
　　“哦？”魏征不得其解，再看身边众人，大都面现惊奇，摇头不知。
　　“灵气骤泄？”张果老分开众人，走近说道：“这不可能啊，我等都是驾灵光而来，如果山间灵气骤泄，该有所感应才是。”听他这话，其他众人也都各自回想，纷纷点头称是。蓝采和见众人不信，急道：“各位，我怎敢在这里妄言！”魏征略一摆手，止住众人，说道：“大家不必争了，蓝道人久在蓬莱，言必有因，可能就只有后山才有此异象也未可知。你后山还有其他异常之处么？”
　　一句话，把蓝采和问了个尴尬。除了异象，不就是界碑的事么。这要怎么说？渡人成仙本就不是他职责，现在当着这么多巡使，先不管违不违纪，‘抢人饭碗’这四个字可是直接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呀。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踌躇起来，偷偷瞥了一眼身后的何仙姑。魏征察人入微，看这意思便明白了几分，直接问何仙姑：“仙姑善言，此事不论是非，只问因由。”何仙姑无奈，就算平日里关系再好，现在也不得不说了，只得躬身回道：“玄成真人容禀，后山万花园，立着一方界碑，乃是当年纯阳真人所设。此碑通往人间，现有凡人进入此碑但三年未出，我与蓝道人皆感蹊跷。但近日里阁老们繁务甚多，没敢及早禀明，还望真人恕罪。”
　　“三年未出？”
　　魏征听罢陷入了沉思，身边的阁老们却已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很明显，问题就出在这里，时空通道不是结界，不可能让人长待，就算是修筑通道的人，也只能在设定规则的初期短暂进入，一旦通道开启，便只能同别人一样，借路而行不得停留。这方界碑，魏征并没用过，但纯阳真人的手段他是知道的，要说是里面出了什么故障，必不可能，为今之计，只有亲自去看一看了。想到这里，他轻轻地痰嗽一声，众人立时便安静了下来。魏征唤到：“杏林真人董奉，茅山道人陶弘景，通玄真人张果。”
　　“在！”三人上前应道。
　　魏征说道：“你三人负责这里，务必要尽快启动‘纥光阵’。韩湘子和杜如晦二人不在，就从阁老中选出两位替代。另外，阁中的弟子要妥善安置。我现在随篮道长和何仙姑去一趟后山，尽快找出祸事的缘由。”
　　三人之中，按位份是以杏林真人董奉为首，他当即应允，无不担心提醒道：“道兄，现在这玉阳山中灵气稀缺，又无光无影，你们如何行进、如何自保啊？”魏征捻须笑道：“这倒不必担心，你忘了我们这次登楼赛借了地母龙鲲过来么？这个大家伙的地行之术，在仙界内怕是无人能及。”董奉恍然，抚掌笑道：“道兄应变之速，举世无双，此去凶险，千万小心！”
　　魏征回头，再次感应了一下天地间的灵气，这灵气已经稀薄到无法聚起灵云了。只得解下腰中佩剑，驾起剑气腾至空中，手中拂尘对着十二重楼遥遥一指。只见一道黑影从楼中飞出，转瞬间变成一只硕大无比的巨兽。巨兽三头六足，龙颈象身，鹏翅鲸尾，一身锃亮的细鳞黑甲，头上无眼，嘴里无牙，但那颈上的三个大脑袋无时不在伸展扭动着，口中呼哧哧的黑气好似龙息，一股酸臭腐蚀的味道瞬间弥散开。巨兽纵跃而下，立刻便占去了大半个广场，人们急急避让，又是好一阵纷乱。
　　这就是那只地母龙鲲了，本次登楼赛因为有外卡弟子（非蓬莱阁弟子）的参加，赛事规格也相应升级。阁老会特地从北冥天的碧幽宫中借调了一批神兽过来作为每一层楼的关主，而登楼的弟子必须从它镇守的宫门通过才能进入下一层楼。所以，每一关的神兽要应对的其实就是所有人的联合攻击，没几下子根本防不住。地母龙鲲的实力在碧幽宫能排进前五，作为三楼的关主，刚才已经被四千多个弟子围攻了半个多时辰，才歇了没多久便又生龙活虎了起来。
　　魏征御剑而行，瞅准机会腾身一跃，一脚踩住了它背上的气门，地母龙鲲要害被制，顿时便温顺了下来。这时，何仙姑拉着蓝采和也跳了上来，蓝采和是第一次跟这种庞然大物打交道，虽然有魏征和何仙姑近在咫尺，也感觉腿脚发软。
　　“走吧。”魏征轻轻地踩了一下地母龙鲲的气门，跟众人稽首告别。只见这大家伙双翅一展起在空中，六只粗短的大脚迅速退化成鳍，头上那三颗硕大的脑袋忽地探及地面，尾巴一甩便不见了踪迹。
　　“这坐骑也太拉风了吧。”广场上的弟子们看得羡慕不已，啧啧赞到。
　　董奉奉命留守，见魏征匆匆而去，只得回转身来说道：“我们也开工吧，但愿玄成真人能查明真相，这蓬莱天不要有大事发生才好。”
　　……
　　蓝采和从未做过这样的旅行。纯阳宫至万花园，实际距离约三千多里，虽然平日走云路感觉并不远，但从地底绕行，这滋味可太不好受了。四周都是乌漆麻黑的流土，多看一会儿便会让人视线模糊，地母龙鲲的速度又是飞快，行进时产生的高温让他的皮肤感觉到火辣辣的疼，这个大家伙还不时的急停急转，一不留神就会被甩飞出去，好在死死的拉住了何仙姑，才能勉强坚持，但一阵阵的眩晕反胃，却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来，生怕一个没忍住便吐了仙姑一身。
　　“玄成真人，没想到我们玉鼎山脉下面的地罡岩有这么多。”何仙姑可比蓝采和要轻松许多，一路之上居然可以有闲情聊天，看地母龙鲲一个劲的绕路，便知道前方又遇到地罡岩了。
　　魏征手捻短须回答：“玉鼎山脉，本来就以此物得名，你想想玉从哪儿来，不就是产自地罡岩？”何仙姑被他一言点醒，说道：“对哦，玄成真人，我一直有个疑问，这五行六气之中，为什么只有这玉气非气，我们既不能修炼也无法吸收？我听纯阳真人说过，玉乃是六气之贵，存于天地但凝于五行，不入生克却能通灵。如果我们能在‘灵、魂、魄’三体中加入玉气，岂非更强么？”魏征笑道：“你这问题太大了，三言两语也难细说分明。这么说吧，我们修炼之人，最基本的就是修炼神宫。神宫的存在便是灵魂之庇佑，所以我们修炼的时候以三气为基、五行为本，因为相生相克，才能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玉，虽为六气之贵，然其性主聚散，分合离，聚则恒强，散即崩殒。这三十三层天里，谁敢没事在身上绑颗炸弹玩啊？”
　　何仙姑似乎懂了，又追问到：“如此说来，这世间之玉岂非都有不详之期？推之度之，这玉鼎山脉也会有大限的一天？”魏征点头道：“仙姑才思敏捷，不愧为纯阳真人的亲传弟子。当然，这里面也有量变质变的差别，玉鼎山脉中这区区的存量，尚不至于造成什么巨大的灾祸。我们修炼之人不可摄入，是因为神宫之中能量积聚是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一旦有玉加入其中，哪怕只有一点，也会造成大患……”
　　说话间，地母龙鲲忽地停住了急行，三颗大脑袋缩紧在颈中，口中居然发出了‘呜呜’的低声哀鸣。魏征大惊，急忙拉住差点被甩出去的何、蓝二人，正色道：“前面应该是发生了极可怕的事情，这个大家伙被吓得不轻！”听闻此言，何仙姑倒是抖擞精神，立刻戒备起来。魏征又连着踩了几下地母龙鲲的气门，只换来哀鸣更甚。
　　魏征感知了一下方位，对二人道：“此处离后山不远，可以土遁而行，你二人检查一下各自的装备，务必紧随于我。”蓝采和早已是面如土色，急得偷偷扯了扯何仙姑的衣袖。何仙姑心里暗笑，只得对魏征说道：“玄成真人，你看这地母龙鲲也需命人看管，不如……”
　　“可以。”魏征自顾自整理着装备，头也没回当即应许。蓝采和如蒙大赦，感激不已的冲着何仙姑连连点首示谢。
　　不多时，魏征和何仙姑二人俱已换上戎装。老道身披一副龟灵铠甲，头顶紫金盔，拂尘早已收起，换了把青铜锏握在手中，看上去精神了许多。何仙姑倒是变化不大，她的荷叶软甲本就是几乎透明，束在身上，更显身材紧致了些，手中的七彩荷花已经祭起，花分七朵悬在头顶，像是戴了一束花冠。
　　“走吧。”事态紧急，魏征直接将青铜锏祭起开路，运起土遁之术，眨眼便没了踪影。何仙姑看了眼蓝采和，想要多交代几句，又怕赶不上魏征，只得急急说道：“你别乱跑，就在这里等我们。”说完便转身追随而去。
　　蓝采和目送着二人，想要说声“保重”却还来不及出口，只觉得自己孤零零被埋在了这厚重大地的深处，瞬间感到一阵恐惧彷徨。
　　他呆呆坐下，周围越发的黑了，只听见地母龙鲲的一声声哀鸣，也是越来越揪心，越来越虚弱。
　　……
　　何仙姑跟着魏征一路飞遁，越往前行越觉得心慌，这种感觉她从未有过，再看魏征，身上那件龟灵铠甲已是泛出了幽蓝色的光。青铜锏在头前开路，旋转成一团模糊的光影，沿路之上，土石被粗暴的卷散开，二人都没说话，奋力疾行。
　　何仙姑不是蓝采和，在纯阳真人的众多弟子中，她的道法和悟性，足可以位列三甲，再加上这么多年来以巡使的身份游历各处，就算单论经验、机变，也已是阁中的翘楚了。这么多年来，经历过的险境也不在少数，但纯粹因为环境压制而引得心神不宁，这可是头一遭，她甚至感应到体内的灵气已开始不受控制的紊乱起来，以往最善长的遥感忽然消失了。
　　对于一个修炼者来说，灵气是感知的媒介，无论是对外界还是对自身，都是必不可少。如果外界的灵气变得不受控制，或者是像现在这样忽然消失的话，那么，修炼者就只能通过自身的灵气外放来延展自己的感知。所以，无论是初学者还是大能，衡量其强弱的标准，就是看谁能够在何种环境、何种空间里将感知开启到最大。因为，物质是通过感知来操控的，就譬如在大荒古界里作战的三路军，那是一个没有灵气的虚数空间，只能凭借自身存储的灵气来调动其他物质来进行战斗。
　　魏征和何仙姑当然不会仅仅只是因为外界灵气消失而慌乱，像他们这种级别的上仙，就算仅凭自身的灵气也能在各种环境下游刃有余。这次实在是不同，外放的灵气在距离地表三四里处就会凭空消失，无论再怎么催动也无法获得感知。这意味着，就算到了那个地方，你也不可能使用灵气，也没法子操控物质，同时意味着，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身体，如同一个凡人。
　　二人又向上猛冲了一段，魏征忽然停了下来。
　　何仙姑抢步上前，问道：“玄成真人，怎么了？”魏征脸色凝重，沉声问道：“仙姑，你有没有听纯阳真人谈起过黑洞的事？”“黑洞？”何仙姑一愣，说道：“黑洞是空间中最危险的天体，由巨量暗黑物质堆积形成，因为其自重接近无限大，所以任何靠近它的物质都将被它吸收。这种天体只存在于我们青龙域的基准空间之中，而在这三十三层天里，它并不存在啊。”魏征听罢又与自己所知印证了一番，苦笑道：“可能是我多虑了。”何仙姑见他若有所思，不禁追问：“您老言必有因，还请详示。”
　　魏征召回青铜锏，擎在手里轻轻摆弄了几下，转身问何仙姑：“仙姑博闻强记，可知这青铜锏的来历？”何仙姑微微一笑，道：“您老可算问对人了。此物出自帝释天的百兵殿，乃是殿主欧冶子亲铸。后轩辕帝建三路军扩充军备，这把青铜锏当时就被征用了，在神武府中点绛授魂，终成神器。师父当年为轩辕帝征召入军，此物即为礼聘之定。下九天中神器寥寥，师父念及仙阁前途安危，所以转赠给您。”
　　一番话，说得魏征略有尴尬，心里暗骂吕洞宾这个大嘴巴，原先保留的那点神秘感一下子全没了，脸上倒还不能显现出来，只得跳过话题转而言道：“之所以能称之为神器，是因为经过点绛授魂，它具备了初步的意识，虽然很弱，但与人无异。所以，一般的法器我们以灵气操控，而神器就不需要了，只要能沟通到意识就行。”何仙姑点头称是，但她不明白魏征现在说这些大家都明白的道理有啥目的。只听魏征说道：“刚才这一路，我有些心神不宁，体内灵气涣散，想必你也一样吧。”何仙姑又点头，魏征继续说道：“我也一直琢磨不定到底为啥会这样，直到刚才这家伙告诉我，它的意识，也就是这青铜锏上的魂气已经流失了大半。”
　　“啊？”何仙姑闻言大吃一惊，忙用内视查探自身。
　　魏征道：“你别紧张，方才我已经体察过，此处尚无大碍，但是越往上走，魂气流失的速度就会越快。虽然你我体内的魂气都经过凝练，但也保不齐会在哪个临界点上就被破防。”何仙姑终于明白了这一路心神恍惚的由来，现在到底该如何进退行至？看魏征的意思，好像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于是问道：“所以您老猜测，在这地表的上方，有类似黑洞的东西？”
　　魏征点点头，说道：“这种魂气流失的状态，我从未遇到过。对修炼者而言，灵气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消耗再大也能很快补足。但魂气却是不同，一旦有所损伤，很难再恢复。当年，盘古大帝在定义天地法则时，也曾明令禁止，任何人都不得修炼吸食魂气的功法，我相信在这三十三层天里，这些功法也早已失传了。所以，现在我们遇到的情况应该不是人为，我思来想去，就只有类似黑洞的天体出现才能解释。但若真是出现什么黑洞，我们早就完了，哪能活到现在啊。”老道说着，眉头又紧锁了起来。
　　何仙姑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上面黑洞洞的，什么也感知不到。再看魏征，老道默默地捻着短须，最后好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沉声说道：“仙姑，为今之计我必须要上去看看，你先后撤，一旦我有任何意外，你必须以最快速度回纯阳宫通知大家即刻从秘道撤离。”何仙姑眼眉一挑，刚想说话，魏征摆手道：“不争了，蓬莱阁中，不存在谁比谁更金贵。你师父既已把这重任交付于我，我当力所能及不致任何人于险地。”
　　何仙姑无奈，只得点头应允，不忍转身便走，且看他如何准备。只见那件龟灵铠甲忽然放出五彩灵光，光不亮，看上去厚重之极，犹如一团浓雾将整个身体都笼罩起来。过不多时，光色渐渐暗淡下去，现出一只巨大的龟壳，老道的手脚都藏于其中，只有脑袋露出壳外。这模样着实滑稽可爱，何仙姑忍不住‘噗哧’一笑。魏征此刻倒也顾不上这些，紧接着划出一个密所空间将自己装了进去，随后冲着何仙姑洒然一笑道：“你走吧，我这就上去了。”
　　何仙姑转身刚想走，忽听西南方向传来‘咔、咔、咔’的碎裂声，声响并不大，但从死寂无声的地底传来却是非常诡异的事了。她心中怦然一动，扭回头再找魏征，发现这老道还留在原地，脸色却是瞬间难看起来。又听了三五声，只见魏征脸色大变，厉声喝道：“仙姑快来！是地罡岩！要炸了!!!”话音未落，何仙姑迅速反应过来，一个飞鸟投林直扑过去，几乎与此同时，就听一声“嘭!”的巨响，整个大地都晃动起来。
　　……
　　自从在函谷凝魂成仙后，魏征就没再遇过什么险境，修炼之路也是顺畅异常。由于在人间声名远播，所以早早的就被赤松子张良甄选为亲传弟子，加之其魂体凝实、道悟极强，短短十数万年便修成上仙，后下山历练，没多久便结识了吕洞宾，继而在蓬莱阁中一待这么些年。要说实战经验，魏征跟何仙姑他们没得比，但仙界就是如此，经验不足也可以实力碾压，因为，再高明的战斗技巧也抵不过实力上的差距，人家的量级摆在那里，单凭对资源的抢夺控制，就可以吊打那些不开眼的头铁了。更何况，三十三层天里谁又敢来招惹上清观的人？谁都知道成仙不易，真正厉害的大能更会审时度势。
　　闲话少说。
　　魏征一把将急冲过来的何仙姑拉到身后，随即便催动灵气加固密所空间。
　　随着一阵阵猛烈的冲击，密所空间剧烈抖动起来。大量的灵气从魏征的头顶处喷涌而出，沿着空间的间壁顺滑而下，顿时将整个空间重重围住。间壁之上，灵气已经液化，像是镜面上的水纹。密所空间之外，散碎的土石呼啸着扑面而来，虽然密所空间跟这些东西并不同轨，但冲击所引发的能量激荡却足以让这种临时构建的空间瞬间崩毁。魏征默默地感知密所空间里每一寸间壁的厚度，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这冲击的能量太过巨大，他心中有些懊悔，现在已经不可能进行短距离的空间跳跃了，只能死扛。他咬紧牙关将体内的灵气催动到最大，甚至已经做了好牺牲掉青铜锏来加固密所空间的准备。
　　这强力的冲击持续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慢慢减弱下来。看着面前薄如蝉翼的间壁，魏征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身上都已被汗湿透了，忽然想起身后还有何仙姑，忙回身照看。
　　何仙姑的状况很不好，刚才虽然反应极快，但还是被冲击波震伤了。头上的七彩花冠早已震碎，身上的荷叶甲也被掀掉了半边，背部一直到大腿，裂开一道一尺多长的大口子。她的这具灵体曾在瑶池天的天池中凝练过数百年，但遭此一击还是顶不住，连隐匿在神宫里的魂体，也被震散了好些魂气，现在的何仙姑神思昏倦，只能无力的伏在地上。
　　魏征看她脸色煞白、神情萎靡，急忙抱起，右手掌心按住她的泥丸宫，高声喝道：“魂守无极！”何仙姑正自昏沉，忽然听到这当头棒喝，忽然清醒了些，知觉到大量的灵气被魏征通过泥丸宫灌入神宫之中，她那虚散的魂体顿时凝实许多，当下也不敢多言，忙捏起手印进入了修炼状态。看何仙姑尚能自救，魏征这才放心，收敛心神体察四周，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头顶上的地表已经被完全掀开，露出了一大片黑漆漆的天空，天空之上悬浮着一个巨大无比的光球，像是那一轮明月忽然贴了上来。光球的周围是那一望无边的深邃的黑暗，看不到任何的云雾气灵，就仿佛是这天地间忽然出现了一片虚空。
　　光球静静的停在空中，除了泛出一波波柔和的光亮，再没有其他动静。前方的大地上，出现了一个纵横宽阔且深不见底的巨坑。在魏征的记忆里，这个地方应该就是玉鼎山脉的后山了。魏征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身上一阵寒栗，只听不远处又传来“嘭!嘭!嘭!”的几声巨响。这次，他毫不犹豫地祭出青铜锏，在密所空间的间壁上，顿时便涂抹上了一层斑斓的铜绿。
　　他拼命地催动残留的灵气，没敢眨眼，眼前的这一幕犹如神迹。
　　巨坑之中扬起了漫天的泥沙，像是火山喷发时滚滚翻腾的黑云，在这弥漫的泥沙之中，一块块散裂的玉石如子弹般四射而出，在漆黑的空中划出了一道道淡淡的光迹。看着这天地间如礼花齐放般交相奏鸣，魏征有些傻眼，他当然知道这只是地罡岩的爆炸，但瞧这架势，更像是大地在向天空朝拜。悬在空中的那颗巨大光球，好像在某一瞬间忽闪了一下，魏征没看清，但就在那一刻，所有四散在空中的玉石仿佛是受到了召唤，同时向光球飞射而去，光球上泛起了一道道涟漪。随着玉石的投射而进，那姣白的光亮渐渐黯淡了下来，模糊可见，在这光球之中慢慢显出了两个人影。
　　魏征大汗淋漓，密所空间的间壁岌岌可危，体内的灵气早已用尽，青铜锏也撑不了多久了，如果再来一波的话，他这就算是要交代了。就在此时，一阵紧张的压迫感忽然充斥了全身，魏征大惊失色，抬头看见虚空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刺眼的金光，金光飞驰而来，由远而近越来越亮，最后凝成了一支硕大无比的紫金巨爪。
　　“祖龙之爪！”
　　魏征暗道不好，手急忙慌的把身上所有法器全都祭了出来，法器‘噼噼啪啪’的炸开，变成了一团团五颜六色的灵气加持在密所空间的间壁上。
　　这支紫金巨爪没有任何停留，及其直接，甚至可以说是及其粗暴地向那个光球猛地踩了下去。魏征就听见‘轰’的一声，眼前一阵金光乱射，待到回神定睛观瞧，天已大亮。
　　地底有个男声隐约传来：“你大爷！”
　　……
　　漫天的沙土过了好一阵子才落下尘埃。
　　魏征虽然重又被埋入地下，但好在所有的感知却在顷刻之间恢复了，重新感知地面之上，他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原先的那个巨坑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大片绵延起伏的山丘，山间没有葱翠，灵气也几近于无，随处可见的嶙峋巨石参差在各处，好像是给刚才发生的事件做了些许留念。低凹的山谷中，凭空出现一座占地不大的高台，高台是用散碎的玉石堆砌而成，平整如新，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洁白莹润。台上共三层石阶，最高处竖立着一块石碑，有两个人站在碑前，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魏征听不见他们的话，想要分辨容貌也不可得，看来这两人应该也开启了密所空间，将外人的感知都隔绝在外。但他发现，其中一人的背影很熟，而另一人则是肯定不曾见过。他又谨慎地感知了一下四周，应该是安全了。
　　看何仙姑紧缩的双眉梢有舒展，他这才真正松了口气，低声问道：“仙姑，好些了没？”何仙姑轻轻点头，轻声道：“老师来了，快带我过去。”
　　“啊？”
　　魏征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刚才那个熟悉的背影不就是纯阳真人吕洞宾么？他们师徒之间有灵气牵绊，自然不会认错，于是俯身抱起何仙姑，一个缩地疾行便来到了高台之上。
　　石碑前的那二人，正是匆匆赶回蓬莱天的王禅老祖和纯阳真人吕洞宾。
　　自从与轩辕帝分别，他们一路之上都没敢耽搁，大荒古界离这里有4亿光年的路程，两个人飞了整整二十天。吕洞宾虽然道法高深，但如此高强度的跨时空飞行也早已把他飞得吐了，好在有王禅，老头在后半程启动了龙翼，这才半拉半拽的把这位蓬莱阁主给弄了回来。
　　二人刚到，就看见上古天宫现世，玉鼎山脉差点被夷为平地。王禅不敢怠慢，立刻祭出‘祖龙之爪’，直接把上古天宫镇压到了地底最深处。这座高台也是王禅所筑，在这层层台阶之下，密布着各种法器，暗合小周天的星宫之数，以此借用星辰之力，引导地底深处的熔浆将那上古天宫重重围住，才遏制住其反弹之势。这一气呵成的繁杂操作把吕洞宾看了个瞠目结舌，他只得搜肠刮肚一番，找些恭维之词由衷地说着，老头倒也不客气，一脸享受的照单全收。
　　就在这时，魏征到了。
　　吕洞宾忙介绍到：“魏道兄，快来见过王禅老祖。老祖，这是我蓬莱阁的玄成道长，俗家名曰魏征。”
　　魏征听是王禅老祖，不敢怠慢，抢步上前跪下叩首道：“师祖在上，魏征百拜，徒孙出家在龙虎山上清观，师从赤松子张良。”王禅早先听张良谈起过魏征，说他是上清观十大弟子中最有道悟的一个，言语之间颇为得意，今日一见，却觉此人自保有余而锐气不足，不过如此罢了，不禁有些失望，耷拉着脸‘哼’了一声。
　　吕洞宾心中暗笑这老头眼界太高，又怕魏征尴尬，顺手拉起他来问道：“仙姑怎么样了？”魏征正自一头汗，听吕洞宾问起，不得不答：“仙姑魂体被震散，我方才给她续了些灵气，尚可自疗。” 吕洞宾刚想上前细看，身边却递过一只手来，掌心托着一颗赤红色的药丸，异香扑鼻，只听王禅说道：“这枚朱果丹给她服下，静养七日便可。”
　　“朱果丹？”吕洞宾忙推辞道：“老祖，何仙姑的伤势并不重，将养一段时日也就能自愈了，损耗之魂气日后也可慢慢补足。这朱果乃天地间的奇物，可遇不可求，您老还是收起来吧。”
　　王禅撇嘴道：“上清观的人没护好你的徒弟，我这做师祖的难道还舍不得一颗药丸么？”说着，抬手将灵丹送入何仙姑口中。只见何仙姑的脸上红光一现，豆大的汗珠立刻从额头冒了出来，她心知是灵丹的药效，赶紧凝神聚气进入深度修炼。
　　吕洞宾看诸事妥当，这老头既已把魏征视为门下，虽有不满但定会私下收授，这些都不足虑，于是又问：“老祖，这齐帅您打算如何处置？”
　　王禅没有作答，忽地抬起头来朗声说道：“各位！这里的东西别惦记了。轩辕有令：觊觎此处者，即是与三路军为敌！想要搞事情的，便在这里跟我过上几手。”说罢，拄着手中的九转南山杖，眯起眼来仰望着天空。
　　吕洞宾和魏征在一旁，吃惊不小。王禅老祖说这话，那必定是有人窥探，以他们的道法却丝毫无法感知，可见这些窥探者的道法更是远在他们之上。二人立刻警觉起来，沉下心神暗自感应。过了没多久，只觉得这天色好似更明亮了些，但由于差别万分细微，这感应到的更像只是一种错觉。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只听王禅老祖对着东南方向的天空沉声喝道：“金祖既然不舍，下来一战如何？”话音刚落，半空中的灵云立时翻滚起来，片刻之间便化成一条白色的巨龙。紧接着，王禅右手一挥，盘在手中的两颗七彩龙珠飞射而上，不偏不倚地嵌入了龙眼。巨龙像是瞬间被激活了似的，棉絮般的龙身上长出了密密层层的龙鳞，这片片龙鳞之上隐隐泛出青绿色的光。五只紫金色的龙爪腾空而起，爪下的空间被瞬间撕裂，空中传来一阵‘刺刺’的割裂声。巨龙仰天咆哮起来，眼中放出两道七彩神光，神光照射处，远处的天际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暗影。
　　不用问，这便是王禅老祖口中的金祖了。
　　上古时期，五龙出世，又称‘五祖’。王禅属木，也被称为‘木祖’，其余四位，则是土祖轩辕、火祖祝融、金祖蚩尤和水祖共工。五龙出世后，共同创建了华夏文明。当然，相互之间的纷争也在所难免，‘一山不容二虎’，何况是龙。五龙出世不久，便发生了涿鹿之战，蚩尤兵败隐退帝释天，从此不问世事。这亿万年来，见过金祖本尊的神仙那是少之又少，连这个曾经震慑天下的名字也已鲜有提及。
　　今天，金祖忽然在蓬莱天现身，吕洞宾顿时明白了此行的艰巨，也明白了王禅带他急急赶回的意义。齐帅只是一个无名小子，但他的‘上古天宫’居然能惊动金祖，这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已经无法想象了。
　　王禅倒是气定神闲，只是眼睛死死的盯着那片暗影，巨龙依然在空中咆哮，神光到处，那片暗影变得越发凝重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空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哼’声，暗影渐渐消退，天色忽地变得敞亮了些。
　　“师祖，金祖他、、、走了？”魏征并不知情，有些莫名地问道。
　　“走了。”王禅此时才长出了一口气，招手收回了龙珠，空中的巨龙也顿时消散不见。
　　吕洞宾忽然发现王禅的手居然有些微微颤抖，不禁问道：“老祖，你这手怎么了？”
　　老头看了他俩一眼，没好气地回道：“怎么了？怂了呗！我又打不过他。”
　　“啊？”
　　二人四目相对，顿时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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