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世界》吴若离

96、第 96 章

　　这事说起来容易，打听过了才知道光有身份证可办不成。师戴森要去学校打证明，他对青英有绝对的信心，所以干脆在报告里把结婚对象未来要在蓝大上学这事也说了。申请交了，他不急着催回复，计划着开车带青英回黑源县去，登记还需要她的户口簿和村里开的证明。
　　青英思考了一下，和他商量是不是等大学开学这事一起办。
　　师戴森心急，打电话问了结婚的程序，又打听了下黑源那边的礼数，不光打听，还在计划着怎么越过胡冬生拿到户口簿，比较愁的是到村里打证明，只怕还是会知会他。
　　然而没等他们商量好对策，就先接到了胡泉村打来的电话，是那个叫罗细蓉的婶子。
　　“喂，是青英那个朋友吗？我是有电话那家的，你快告诉她一声，让她尽快回来，她家里出大事了。”
　　师戴森马上把电话递给青英。
　　青英接过电话报了自己名字，然后安静地听着对面说，完了说一句谢谢，挂断了电话，看着他。
　　“怎么了？”师戴森光看她表情，猜不出发生了什么。
　　青英面色平静地说：“我爸在私人煤矿做事，瓦斯爆炸，矿塌了。他没在矿井下，正好把矿车推到半路，被掩埋了。现在挖出来了，在县里治疗。”
　　还好不是她妈，但青英眉间微蹙，师戴森叹了口气，说：“我们赶紧回去吧。”
　　到底是她父亲，她怎么也做不到无动于衷的，何况胡冬生伤重，所有的事都会压在她妈身上，为这个，他们也必须回去。
　　青英点点头，安静起身，去收拾东西。师戴森则上楼，找到最大的那个手提包，塞了一包钱，又带上了两张存折。
　　青英连着他的衣服一起收拾好了，用了他的行李箱装着。
　　“先到你那借一万块钱，等回来我再取给你。”
　　这次师戴森不仅没接她借条，还反问她：“你见过谁家花自己男人的钱要写借条的，老丈人住院，难道女婿不该出钱？”
　　青英想说“我们还没结婚”，师戴森已经一把抱起她往自己卧室带，手提包往床上一扔，人搂着她狠狠亲起来。
　　亲够了，他才放开她，说：“不要跟我分那么清楚啊，青英，你说了要和我结婚的。”
　　青英被他亲得暂时失去了语言功能。师戴森重新拿起包，挂到臂弯，这只手再拎起行李箱，另一只手牵着准老婆，下楼出发。
　　事情来得及，东西是没打算买了，两人连夜赶车到了县里，还在老地方开了间房。可惜的是408被人占了，只好要了楼上的508，还多开了一间505。
　　“先要个房间备着，你妈她们也得休息。”
　　衣服行李先放这边，顾不上休息，两人在宾馆匆匆吃了早饭就去找人。
　　师戴森把车开到县人民医院前面，找了个地方停好，然后两人一起去医院门诊大楼打听。
　　这次事故，伤亡不止胡冬生一个。门诊一楼被其中一位死者家占了，遗体搁在门板上，摊在大厅正中央，一群人正在吵哄哄闹事。几个领导模样的人在那抬手摆手讲道理做调解。
　　师戴森捂了青英眼睛，绕过这堆人，找到办理住院的窗口，问到了胡冬生所在。
　　窗口里面那位飞快地翻着胡冬生的单据，生怕他们跑了，急忙喊住：“你们是他什么人，家属吗？欠费了，欠费了！到处是伤，为了捡回他这条命，我们医院费了好多功夫，先前只交了三千多，已经欠了。”
　　师戴森把皮包塞到青英手上，自己拉开拉链，取了一沓递进窗口，说：“先交一万，够了吗？”
　　窗口里面那个接过钱，愣了一下才说：“手术费扣过了，只欠几百，后续要不了这么多。”
　　她们医院也是给弄怕了，大堂里躺着那位，抢救一番还是宣告了死亡。因为矿主跑了，他们找不到地方要钱，不仅一毛钱费用不交，还把死赖在医院头上，说是医院误诊害了那人性命。
　　师戴森急着上去了解情况，没打算停留，只说了句：“先预存着吧，到时候多退少补就是。我们相信医院，该怎么治就怎么治，不用省。”
　　瞧瞧，这一对比，唉！
　　里头那位一感慨，赶着和他说了个八卦：“昨晚这一个也大闹了一场，你是这家什么人？他那老娘在这里躺着唱大戏，死活不准医生做手术，要我们把他女人交的钱退到她手上。”
　　肯定不能是儿子，那一家子都矮冬瓜，怎么也不可能生出个这么大高个的儿子吧！
　　师戴森本来要走了，又回退一步，正经回答她：“他家大女婿。”
　　说完，他拉起听着刚才那些话愣了神的青英，往工作人员说的2楼走去。
　　青英小声问他：“你说他心里是什么滋味？”
　　师戴森才不管那玩意心里什么滋味，随口说了句：“想死吧。”
　　他随口说的，却正好对上了胡冬生那一刻的心情。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全身痛得没法忍受的时候被人挖了出来。送医院？哪来的钱啊！像他家这样的条件，在家熬两天然后断气，能给他借到个棺材板就算不错了。结果洪秀梅到处求人，恁是借来了个拖拉机，和村里人一起把他送到了县里。
　　她掏了一千多块钱出来交了，跟着来帮忙的罗细蓉又掏了两千多，说是青妹子放在她那，给家里应急用的。
　　他胡冬生有救了，结果跟着来看信（消息）的娘老子不干了，哭着喊着说他这救不了，没必要糟践钱。她嚷着让村里人拉着他，趁还有最后一口热乎气，赶紧送到政府门口要钱去。
　　胡冬生看着她在地上哭啊闹啊，身上痛，心里痛，可他说不出话来，他快要死了，死在他娘老子手里。
　　她总骂他没卵用，没给她生个孙子，对不起列祖列宗。胡冬生就觉得欠了她，尽管自己过得稀里糊涂，还是尽量孝敬她，大事小事顺了她的意。结果呢，他的好娘亲啊，打算趁着他还能喘气，就要拿他换钱呢。
　　洪秀梅任她薅了打骂，就是不松口。丽英在旁边催着医院快点给治疗，这才救回他一条命。
　　胡冬生麻药劲过了，疼得他睡不着，把过去的事掰碎掰碎一件件想，终于得出结论：他胡冬生，真不是人。
　　青英和师戴森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洪秀梅正忙着给胡冬生擦汗，没注意到。丽英坐在地上，靠着墙角打瞌睡，胡冬生是第一个看到的。
　　青英咬了嘴，师戴森察觉到她的紧张，拉她的那只手稍微用了点力，又放开。
　　有我在呢！
　　青英看看他，松开嘴唇，对着胡冬生那边喊了句：“爸。”
　　胡冬生想笑，但疼痛让他只能勉强扯扯嘴角，声音沙哑地回了句：“青英，你回来啦。”
　　这是他这十几年里第一次好声好气喊她的名字，青英讶然，但很快回神，拉着师戴森走了进去。
　　这一间一共有三张病床，另外两张空着，胡冬生躺在靠窗那一张。
　　“这是我对象，我们准备结婚了。”
　　没有瞒他的必要了。
　　预想中的发作没有来，胡冬生仔细地上下打量了师戴森，居然和和气气地说：“看着不错，你们坐吧。”
　　一张病床就配一个凳，丽英困极了也只能坐在地上睡。
　　青英没坐，松开师戴森的手，推了母亲坐下。
　　“妈，你歇会吧。”
　　洪秀梅腰痛得很，听了她的劝，坐下来，为难地说：“要不，你们在那边床上坐一会，应该没事吧？好像没有安排别的病人过来。”
　　师戴森刚才一直没说话，这时突然转身走出去，到护士站交代了几句，回来说：“青英，把妹妹叫醒，让她睡这边床上。刚才我问了，现下医院病房不紧张，这两张一起包了，当陪床没有关系。婶子，你也躺一会，有事我和青英在。”
　　洪秀梅急得不行，忙站起来，说：“快别，医院里床贵，没这个必要，坐着歇会是一样的。昨天……昨天还多亏了细蓉那里的钱，青英啊，那钱真是你放的吗？听医生说还得花钱呢，可不能再糟蹋钱了。”
　　青英不用问都知道是师戴森安排的，说：“没事，我们刚才在楼下缴了费，安心治吧。床钱都扣了，不躺就亏了。丽英，丽英。”
　　丽英迷迷糊糊被喊醒，一看到眼前的人，立刻高兴地喊：“姐，姐夫，你们回来了！”
　　青英拉了她一把，帮着她把身后的衣服拍干净了，说：“到那床上歇着去，我们回来了，现在不会走的。你放心睡。”
　　丽英高兴地嗳了一声，打了哈欠，快步走到门口那边，脱了鞋子爬上床就睡了。
　　“妈，你也躺一会，有事晚些再说。”
　　洪秀梅满腹心事，哪里睡得着，被女儿拉着到那床上坐了。
　　胡冬生一直盯着新女婿，师戴森神态自然地把刚才那把椅子拖动了一下，离病床远一点，然后坐上去。
　　青英怕他不自在，主动说：“爸，医药费都是他给的，细蓉婶子那钱，也是他留在那里的。”
　　你可别再厚着脸皮问人家要彩礼了。
　　师戴森一直看着青英，听她说完了才看向胡冬生，嘴上说：“都是一家人，我的就是青英的。”
　　虽然两次照面，师戴森都没称呼过他一声，但胡冬生心里虚得很，实在拿不起岳父架子，也没底气说“将来我还你”。毕竟他才捡回来半条命，以后身体肯定是有影响的。他客客气气地对师戴森说：“你有心了，你们回去歇着吧。这里有医师（生）护士，我有事喊她们招呼就行了。她妈累了一晚上，在这她睡不成器的，让她回胡泉吧。”
　　洪秀梅和青英对视一眼，心里都非常惊讶，她们有多少年没见过胡冬生这样好生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