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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 ...

  •   冬除这日,新雪拥聚。
      雷纯沉入了诡异的噩梦之中。

      梦里有漫天的红,数不尽的幻影,她看不见自己,也不知身处何地,唯有耳畔的尖锐呓语此起彼伏。

      “我要她的眼睛,‘浮漾着千种流云的梦’的眼睛,有了这双眼睛,我的魅力肯定翻倍!”

      “我要她的声音,原著里说‘清脆如断冰切雪’,模仿别人说话也惟妙惟肖,很实用啊!”

      “系统,我可以要她的身体吗?瘦身丸好攒,冰肌雪肤需要的积分也太多了吧,我想直接用她的!”

      还有道男声不耐烦地插话:

      “啧,你们把她的美貌都抢了,我要个丑八怪收后宫吗?不过关了灯应该也差不多,我记得原著写她失身那晚,******”

      “哕,普信男真恶心,毒妇都不嫌弃的种马,这点能力也想赢我男神一统天下,笑死个人了!”

      ……

      阴暗的话语浪涌般扑来,不时还有猖狂笑意与辱骂,吵吵闹闹地夹杂其中。

      少女的神志却渐渐清明,虽不明形势,但她感受到了这些呓语中的深深恶意,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并试图分辨。

      待挣扎着醒来,先是查看了自己的身体,目光瞥向紧闭的门窗,依稀可见日光西斜的暗影。

      菊衣婢女正靠着床边打着盹。
      一切看上去都非常的“正常”。

      但雷纯知晓,自己身边已有层出不穷的古怪发生,只是她前阵子害了病,整日浑浑噩噩,竟意识不到境况之可怖。

      “梅兰竹菊”四剑婢,是堂内精挑细选的年轻少女,既有武艺,又惯于服侍……怎会似这般犯困?连主人起身了也毫无知觉?

      顾不得唤醒侍女,木炭积起的浓烟扼住了屋内人的呼吸,雷纯憋了气,踉跄着要去推开屋门——

      门栓已被锁死。

      *

      大抵是天气的缘故,连鸟雀也变得不大爱动,杨无邪特意嘱咐给“鸽组”的得力干将们再喂一遍谷食,又爱惜地看了半晌,才上得塔来。

      作为金风细雨楼的大总管,他习惯搜集各种信息并进行整合,再将最紧要的或拿不准的事情禀报给楼主。

      但或许冬至将临,上至天子下至黔首,所有人都期盼着这个重大的节日,连老对家六分半堂近期都安静得很,似无值得一提的事。

      例行的汇报不能中断,杨无邪的语调平缓,语速却很快,这是他逐渐养成的习惯了——以免浪费病人的时间。

      这病人便是他们的楼主。

      那是个年轻人,但你在他身上既看不见朝气,也没有暮气。他的身形有些消瘦,间或有难捱的咳嗽。

      凭栏迎风,远观落日余晖,真像是位会悲春伤秋的病弱公子……让人不禁会怀疑,他是如何撑起细雨楼乃至江湖之重担的呢?

      “快下雪了,是场大雪。”耐心听完汇报后,病殃殃的公子凝望着前方,突然道。

      “但新年也快到了,瑞雪兆丰年呐。”杨无邪揣着手接道。他也是个年轻人,身量高大,眼里也很有神采。

      但紧接着他就劝道:“公子,天色暗下便冷得很快,无事不若早些回房。”

      公子没有答话,恍若未闻。顿了顿,却犹疑着问:“可曾听说,雷小姐的病……好些了吗?”

      “应是无碍,近日六分半堂也没有大夫上门,想来就快好了。”杨无邪说着自己的推断,突然笑起来:

      “您师妹不也隔三差五要去窜个门么?今天还说要陪着雷小姐去‘守冬’呢!”

      “温柔的性子……”公子叹息般道,似也跟着失笑:“怕是明日午后才会回来了。”

      寒风捎来隐约的梅香。

      苏梦枕深深地吸了口气。
      不再多言,转身进入塔内。

      *

      雷纯是由窗口逃生的。

      兴许是垂死之际生出的不甘,促使她能有气力爬上窗沿前的桌案,又拿素瓷花瓶顶开了支起的木架。

      当她被熏得眼睛生疼,狼狈不堪地摔落在地,干涩至极的眸中出现了一双粉白绣鞋。

      属于年轻女孩子的声音响了起来,非常动听,似黄鹂鸟一般清脆悦耳:“父亲,姐姐这样,是特意来迎接我吗?”

      语声明明刻意上扬,是种明媚十足的娇俏与轻快,但又透着种淡淡的冷,不冻人,反而充满难言的魅力。

      ——可惜与语调比起来,是种不和谐的矛盾,甚至有些突兀。

      雷纯蹙着眉,保持闭目的姿态。
      视力受损,反而让听觉更灵敏。

      “纯儿,这是怎么回事?”她听到了爹……养父雷损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苍老,却颇有威严。

      她欲启唇,却先感觉到一双手扶住了自己的身体,劲臂有力,但保持住距离,不至过于靠近而亲密。

      “小姐若不便说话,可在我手上划字告知。”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似乎连呼吸间的鼻息都无。

      雷纯知道这是谁在讲话。
      六分半堂的大堂主,“低首神龙”狄飞惊。

      ——他的好意不应当被拒绝。

      少女微微抬起手,她的右手食指指尖有些疼,实际上,她几乎全身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对江湖侠客而言,破窗而入是基本功,对自小体弱的雷小姐而言,破窗而出却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但疼痛也让人清醒。

      她一笔一划,在他掌心写下了个“烟”字。几乎在停顿的刹那,年轻男子轻柔沉稳的声音响起:“小姐是说屋内有浓烟,以致损伤贵体?”

      少女颌首,又继续要写第二个字。

      “姐姐真爱开玩笑。”那黄鹂般清脆的女声突然笑起来:“即便屋内有浓烟,门又没有锁上,怎么要从窗户逃走?”

      说着,只听见疾行的脚步,然后是令人莫名牙酸的、雕花木门被重重推开的声音——甚至因开门者用力过大,门扉撞上里侧又弹开。

      雷纯的“锁”字已写至一半。
      纤细的手颤抖着,未能完成。

      而那女声还在说下去,带了三分俏皮:“狄大哥猜错喽,这屋子里好好的,哪儿来的什么浓烟嘛?侍女姐姐也好端端在里头呢!”

      雷纯倏地缩回舒展的指尖。
      与此同时,她的心猛烈震颤起来。

      却不是因为对方与事实截然不同的话语,而是因为她清晰地听到了一个诡异的声音。

      非男非女,非老非少。与其说是语声,更像是在脑海中才能聆听到的一种“感应”。

      它说:【已抹除所有痕迹并控制丫鬟身体。宿主可以放心进行下一步,争取早日将雷纯的亲情值吸取完毕,换取更多积分。】

      正惊疑不定时,雷损沉声问:“究竟怎么回事?”

      雷纯忍着痛楚睁开了双眸。

      眼前仍旧近乎晦暗,只听菊衣侍女恭恭敬敬道:“小姐的病越发重了,今日晨醒便摔了许多杂物,婢子一靠近,便哭闹不休……原想禀报总堂,可小姐命令我候在原地,动一下便要受罚。”

      “其他几个侍女呢?”狄飞惊突然道。

      “小姐命她们去取些东西做事,这是命令,我们不敢不遵从……”菊衣语中似有未竟之意。

      狄飞惊皱了皱眉头。
      正欲再问,一时却身体微僵。

      只因怀中虚虚搂着的少女,微不可察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很小心的动作,似乎是防备着、又像是在试探着些什么。

      她双目泛红,既像是烟熏火燎的后遗,奈何却并无半点灰黑。于是理所当然的,只有是自己连日吵闹不但哑了嗓音、更哭红累伤了眼睛这一种可能。

      身侧的年轻男声未再追问显然已“倒戈”的侍女,这让雷纯略微松了口气,她直觉对方——那诡异的声音尚有可怕的后招,正盼着有人按照它的谋划一步步引出。

      “我瞧姐姐现在很冷静,也很清醒,根本不像犯病的样子。”女孩子的声音从欣然逐渐低落下去:“或许她只是不愿意我也住进这儿来……”

      【嘻嘻,做绿茶的滋味也很有趣,男人不就吃这套吗?系统你看好了,今天我就要让这朵黑莲花滚出六分半堂!】

      雷纯再度“感知”到了一个声音,但这回明显是个女子的声音。有些沙哑,语调熟悉,音质却很陌生。

      然后那“系统”也像个活人似的应答:【拭目以待,祝宿主早日得偿所愿。】

      仿佛十六年来的一切都在经受不可战胜的挑战,常人若遇到恐怕真会发疯,而雷纯知晓自己目前什么也做不了,连见招拆招也困难,只得静观其变。

      她竟有些庆幸自己此刻话也讲不出,于是将恐惧和尖叫都压到喉舌之下,更将眼泪逼回红肿刺痛的眼眶之内。

      “鹂儿……”雷损唤道,似有些烦忧地解释:“纯儿自小早慧,决不至于这般不懂事,她……只怕真的病害得愈发厉害”。

      女孩子似乎是委屈了,嗓音都带了哭腔:“我从未想夺取姐姐的东西,只是听闻父亲种了数百株梅花我极喜欢,此地又偏是堂内禁地不得随意进出,难道同住些日子也不行吗……”

      “小姐这话说得不对,物归原主,怎能言谈‘夺取’二字?”菊衣婢女突然插话道:“真要算,原本便是……我们小姐……鸠占鹊巢,夺取了您的位置才是。”

      狄飞惊拢着怀中人的手臂微紧。

      眸光如电般瞥向站立的几人,复又低下头去,他一贯是很能忍得下去的,只是凝神静气,低首聆听真正掌权者的意思。

      “鸠、占、鹊、巢……”在肉眼看不见之处,雷损的眼中浮现出血红的印迹。

      老者不断重复着这四个字,似是在沉吟,却无人得知他的瞳孔内竟毫无焦点,简直空洞可怖。

      【系统,积分兑换迷傀纹章,用在雷损身上!】女声兴奋不已地催促道。

      【好的,目前雷损精神力非常衰弱,成功概率为百分之九十九点八。】

      雷纯无力地听着,尽量控制自己表露不该有的神情。指甲嵌进肉中都无所觉。

      “当年我鬼迷心窍,收养了仇敌的女儿如掌珠般抚养长大,做六分半堂的大小姐。却让嫡亲女儿在外流浪,风餐露宿吃尽苦楚……我对雷纯已仁至义尽,正该对关鹂多多补偿才是啊!”

      他喃喃唤了一声“纯儿”,语声依旧是和缓的,像是位父亲对待女儿那样平静而慈爱,最后却是道:

      “——你且,自生自灭去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很晚但还是做到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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