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番外2 回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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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完全安置妥当之后，又有一件事积在了温客行的心里。
温客行想这件事已经想了很久了，却直到他和周子舒安定下来，才又郑重地想要操办起来。
这天一早，周子舒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了人，他披了件外衣寻去，看见那人正在书房中低头摩挲着什么。
周子舒叹了口气。
他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阿湘和小曹的遗物——一支钗子，一条鞭子，还有一柄佩剑。
这三样东西是温客行从京城带回来的，从拿回来的第一天起，他便仔仔细细地照看着，生怕沾了一丝灰，蒙了一丝尘。
周子舒想，温客行大概是将它们当做了自己的寄托，日日看着它们，就好像日日都看着阿湘他们一样。
他曾向他提过，要不要就这几样东西给阿湘和小曹立一个合葬的衣冠冢，温客行却是沉默良久，没有给答复。他知他心里定是舍不得，舍不得把这世上最后的一点念想埋进土里去，于是便也默契地不再提了。温客行还是时不时就把它们拿出来看一眼，说说话，而今天，却又像和以往有些不同似的。
周子舒立在门边，静静看着他的背影，他手上的那支凤钗金光闪闪，是被时常擦拭才会有的光亮。
温客行定定看了一会儿那钗子，随后意义不明地一笑，放了下来。
“阿絮啊。”
他道。
被唤的人微微直起身子。
“嗯。”
“今日，你陪我一同把衣冠冢给立了吧。”
温客行的语气格外平静，却叫周子舒一时睁大了眼。
“你......”
想问什么呢？
其实什么也问不出口。
阿湘是老温心里永远的伤，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包括自己。
温客行了然地看向周子舒，缓缓答道：
“我想了很久，你说的是对的。阿湘他们应该有个正经的衣冠冢，我不该，再强留着他们，不让他们走了......”
说这话的温客行神情柔缓，逆光之下，他的一头银发被勾勒出一道轮廓，倒愈发显得人脆弱起来。
“老温......”
“阿絮你不用劝我了，我这回是真的想好了，上回我们下山踏青的时候，我寻着有一处的地势不错，当时我就在想，阿湘他们应该会喜欢那个地方。阿絮，我们便带他们去那儿吧。”
温客行抬起一双含情的眼看向周子舒，周子舒知道温客行并非他表现出来得这么坦然，但他做出了这个决定，便是想劝自己就此放下，也让逝去的故人放心。
想了想，便也应下了他。
“好，我陪你。”
“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陪你。”
温客行今日格外的安静。
像是把心中一件大事了了一般，他二人将衣冠冢归置好、立好碑之后，温客行只是拍了拍那碑顶，一句话都没说便走了。
周子舒也只是安静地跟在他身侧，衣襟之下，他握住了他微凉的手。
两人就这么走了一路，却听见草丛之中有人的呻吟声传出。
周温两人立刻相视一眼，走上前去查看，却是发现一个妇人倒在林子里，难以起身的样子。
方才离得远未曾看清，走近了才发现，这妇人怀着身孕，竟是堪堪要产的月份，温客行忙上前给人摸了摸脉，面色却是凝重起来。
“这位夫人，月份这么大了怎么还独自一人出来，这若不是我们恰好路过，岂不是得一尸两命了？”
温客行目光里带了些责备，却也是关心妇人的情状。
那妇人微微坐起了身子，答道：“我们家是猎户，倒也不似寻常妇人那般娇气，我这月份尚未到要产的时候，只是方才不小心崴了脚，便摔了这么一下，这一摔，孩子便闹腾了起来，倒叫我一时半会儿起不来身......”
温客行仍仔细给人号着脉，眉头却是愈发皱了起来。
“不行，腹中胎儿有早产的架势，此处荒郊野岭的定是不成，夫人，您家住哪里，家里可还有人？”
被温客行这么一说，这妇人也开始紧张起来，忙道：“我家就在山脚下，离这儿不远，我相公应该打完猎回来了......”
温客行沉吟片刻，转头对周子舒道：
“阿絮，麻烦你一趟，你先行下山去，让他们家赶快去找产婆，我带着这位夫人，慢一点儿下山去！”
“好！”
两人相视一眼，周子舒立刻便飞身掠去，温客行搀扶着这妇人起身，小心翼翼地带着人下山。
孩子果然早产了，幸亏温周二人嘱咐得及时，这才得母子平安。这家的丈夫对两人很是感谢，便也把刚出生的女儿抱来给他们看，说来也是奇怪，刚刚还哇哇大哭的孩子，到了温客行怀里却立刻不哭了。
温客行也是没想到，但这孩子却像是和他有眼缘似的，看着看着，竟是对他笑了。
这份突如其来的亲近让温客行有些意外。
他其实，并非很喜欢小孩子的，但却在那样的年纪，那样的环境，带大了阿湘。
回头想想，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孩子的父亲看着自家女儿的第一个笑脸，也是乐开了花，不禁道：
“看来这孩子和公子有缘，那不如，就让公子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温客行听了这话，一时语塞，忙笑了笑道：
“这......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的，我们夫妻俩都是粗人，我看二位的打扮，一定是文化人，况且小女也承了二位的恩情，这名字由二位来起，再合适不过了！”
父亲很是热情，倒叫温周二人一时不知怎么推脱。温客行想着还是不要夺人之美，便把孩子交还到父亲手里，却不料他的手才刚刚离开，一个细小柔软的触感便将他的手指圈住了。
温客行不由微微一愣。
手指上那一点明晰的温度灼灼发烫，仿佛就此钻到了他心上的某一个角落。
他忽地想起，当年他第一次在天窗大牢见到阿湘时，她便也是如这般圈住了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一些老早的、快要模糊的记忆，忽然似是被这时空交错的触感打通了似的，连带着现下忽然汹涌起来的情感，倏地涌到温客行面前。他再一次回过目光去看这孩子，她正朝他笑着，那神情，竟和那时的阿湘重叠在了一起。
温客行倏地便落泪了。
周子舒注意到老温那不寻常的目光，忙又上前摸了摸他的手心，温客行像是忽然才反应过来似的，回头看向他来。
只见温客行摇了摇头，转过身去用衣袖擦了擦将掉未掉的泪，又笑着回过身来。
“对不住，刚才有沙子吹进眼睛里了......”
温客行这般胡乱地打着圆场，周子舒明白他是不想让这家人瞧出什么异样。
“所以，二位公子，在下还是想说让你们起个名字，不知......”
“好啊！”
温客行突然改口。
“起个名字嘛，没什么难的。”
他深吸一口气，又看向那孩子，孩子正朝他伸出手来。
温客行看了她片刻，眸中流露出些与一开始不同的温柔来，他握住那孩子朝他伸来的手，缓缓道：
“‘襄’吧。”
“单名一个‘襄’字，襄阳的襄......”
阿湘曾经说过，要主人带她去襄阳玩儿一遭，可因为种种的事情，终究没能去成。温客行想，这个孩子如果叫阿襄的话，自己好像就又有机会替她完成这个愿望了。
“襄，阿襄，小温襄......嗯，这名字好听。多谢公子了！”
父亲抱着阿襄，眉开眼笑地，温客行的身子却又肉眼可见地震了一下。
他缓缓回过头去，用着极不确定的目光又追问了一遍：
“您刚才说，这孩子姓什么？......”
父亲抱着孩子答道：
“温啊，我和我妻子都姓温，这孩子当然也姓温了！”
“温？”
温客行的声音有些抖。
“她叫温襄......”
“温襄......”
温客行一遍遍重复着，像是得知了什么莫大的惊喜似的，一时之间又不敢相信的样子。
他的小阿湘回来了，还投生在了他的姓氏。
温客行笑着，又落下泪来。
“这不是巧了么，我也姓温啊......”
温客行又看向那孩子，小阿襄一见他便又朝他挥起手来。
“竟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父亲道。
“所以我说，温公子是真的和小女有缘，那不如你就作孩子的干爹吧！”
温客行经过这一番心路，反应都似变慢了似的，半晌才想起来回答。
“干爹？”
他想了想。
“我做她哥好不好？”
“好呀，二位公子这么年轻，是我把你们叫老啦！就是这辈分，这么一叫可就乱啦！”
父亲笑了笑，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温客行明白，人家是怕平白占了他的便宜，但好在温客行根本就不在意，便也只是对他摆了摆手。
这位猎户父亲勤劳朴实得很，倒真以为温客行是在意年岁。其实以他俩的年纪，做这孩子的干爹绰绰有余，只不过温客行心中总有那么一个执念，希望身边还能有那样一个紫衣小丫头，一路屁颠屁颠地跟在自己身后，叫他“哥”。
离开时，温客行似是悲喜交加。
周子舒见他一副又有了寄托的样子，总算也放下了心来。
“老温。”
“嗯？”
周子舒笑了笑，接着道：
“你看，阿湘她回来了，她知你对她惦念，便投生到这山下了，好叫你可以好好看着她长大......”
温客行没有说话，却是握紧了周子舒的手。
后来，他们二人没事就会下山去看小阿襄，小阿襄一点点长大，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眉眼间竟当真和阿湘有了几分相似。
小阿襄身在猎户之家，从小便上树打野，是山林之中的一方小霸王。等再长大一些，她便也就经常大着胆子，自己上山来找温周两人玩儿，后者总会先好好招待一番，再教她几招防身的功夫，到了夜晚再亲自送孩子回家。小阿襄很喜欢这两位叔叔，虽然爹爹告诉他，温客行是她义兄，她却总喜欢开口叫人“爹”，一开始温客行总不乐意，后来倒也懒得争论，随她去了。
就当是他们俩多养了个女儿，也没什么不好的。
再后来有一天，小阿襄带着一个好朋友一起来温周二人的小院，两人一看，这小男孩的眉眼和曹蔚宁有些像，问他名字，是叫顾宁。
多年之后，温客行和周子舒参加了温襄和顾宁的婚礼。温客行再一次备了那十里红妆，将小阿襄风风光光地嫁了出去。
成婚的那天夜里，温客行最后一次梦见了阿湘。
她和他说，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不管是阿湘还是阿襄，她都会永远陪在哥的身边，再也不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番外2 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