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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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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薇薇抱紧苏澈就再也不撒手了，眼泪如断线珍珠般颗颗坠落。
“表哥！我不回东宫！”
“是我的错，”苏澈任凭虞薇薇往自己怀里扎，甚至把她抱得更紧了些，“我不该让你嫁去东宫的。”
“不是你的错。”虞薇薇摇着头，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苏澈，忽然又一闭眼大哭起来，“是我自己任性，非要嫁给他。”
苏澈曾多次跟虞薇薇提过不要爱上墨少丞，他不可靠。可沉浸在美好中的虞薇薇哪里听得进去。
月白的手帕上有水迹晕开，苏澈为虞薇薇擦着眼泪。
“我妹妹这么漂亮的眼睛，别哭坏了。”
虞薇薇破涕为笑：“我的眼睛就是哭肿了也好看！”
这话是苏澈曾经对她说的，她刚来苏府那会总是哭，两只眼睛天天肿得像核桃，可苏澈告诉她，她的双眼就是哭肿了也像宝石般闪闪发光。
“嗯，好看。”苏澈的眼中不知为何也含着泪。
“我聪不聪明？又会装失忆又会派春桃给你报信。”她仰头像只小狗一样等着夸奖。
苏澈没有回答，淡淡的微笑中抹过一丝伤感。
“杏仁酥……不要再那么任性地吃了。”
虞薇薇点着头，把被子一掀蹦下了床：“我知道，我没多吃。”
她跑到桌边坐下，指着一盘浇着香甜蜜汁的藕片，“这个，表哥我要吃这个！”
“好好好。”苏澈用筷子夹起一片藕，送到虞薇薇面前。
桌上的菜虞薇薇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要吃那个 ，苏澈全都耐心地送到她嘴边。
在苏澈身边吃着东西的虞薇薇完全没了在东宫时的不安，她吃得很香。“表哥，你说，墨少丞为什么要问我爱不爱他？”
她忽闪着长长的睫毛，上面还带着未干的湿润。
苏澈的筷子在半空中顿了一下。
“也不知道他想听我怎么回答。我说爱，他要杀我；我说不爱，他还要杀我。”虞薇薇双手托着下巴，圆圆的脸上先是委委屈屈的，后来又变得不忿。
她忽然单手撑着桌子半立起来，神秘地眨眨眼睛：“告诉你个秘密……我好像怎么都死不了！他杀不死我！”
苏澈慢慢放下筷子：“是吗？死不了……原来世上有这般奇事吗？”
虞薇薇没心没肺道：“一定是哪位神明听见了我的祈祷！”
**
离墨少丞被召入宫已经三天了，不知为何他一直待在宫中没有出来。王宫没动静、东宫也没动静，虞薇薇于是重新过上了当苏府小姐的舒坦日子。
太子妃什么的，谁爱当谁当！她能立刻跟太子解除婚契才好！
晚膳将近，虞薇薇手持一把镶着玛瑙的小镜子，使劲扭头观察着自己颈后，自言自语道：“黏糊糊、软塌塌的东西……是什么？”
从东宫回来后，她总觉得脖子后面很奇怪，像有什么东西在爬，可看上去又毫无异样。
“黏糊糊软塌塌的……那不就是八爪鱼吗？”春桃从食盒里端出一盘清蒸八爪鱼，“小姐怎么知道今天要吃这个？”
看到八爪鱼的瞬间，虞薇薇不由自主地浑身发麻，干呕了声。
“咦？小姐不是最喜欢吃八爪鱼吗？清蒸凉拌爆炒炖汤……”春桃伸着手指头数着。
虞薇薇捂着嘴巴摆摆手，自己也是一脸的不解。
“难不成是有喜了？”春桃连脑子都没过随口嘀咕了一句。见虞薇薇不吃，她又换了别的饭菜放在虞薇薇跟前，一如既往地开始讲着京城里的各种八卦琐事。
在京城贵女的小圈子里，各种有关王公贵族的小道消息流通得最快。跟在贵女们身边的小丫头们也都是鬼精的，买个菜都能凑到一起交流消息。
虞薇薇想吃颗花生米，可春桃还没把筷子给她递过来，她只好自己去食盒里面找。
春桃直接把食盒推给虞薇薇，一本正经开始将打听到的消息，“据说太子殿下应召入宫后就没出来，宫里人说他被国主罚了禁闭！”
“为什么？”虞薇薇好奇地凑过来。
春桃比划着手脚：“可你猜怎么着？他今天竟然与国主一起参加了祭神大典，也不知道禁闭的事是真是假。”
祭神大典是苍国祭拜神明的日子。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敬畏鬼神，每年都有祭拜各路神明的节日。今日的祭神大典是祭拜天神之主——天帝。这天，白日里王族会到神殿中祭拜天帝，夜里民众会在神殿前举办庆典，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有。
“今天是祭神大典？”虞薇薇刚夹起的花生掉回了盘里，“你怎么没提醒我？”
她跳起来急得满屋子转圈：“快，把我那条彩鲛纱裙拿来，项链要国主赐的寒地白珠，手串要太子……不，要表哥去年从东海带回来的红珊瑚。”
春桃看起来有些犹豫，她不安地搓着小手：“爵爷不是不让小姐出门吗？咱们好不容易逃回苏府……”
“果然还是西域的香膏最好闻！”虞薇薇做到梳妆台前，愉悦地往手腕上摸着香膏，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完全不在意春桃的话。
春桃劝阻了几句后无奈放弃了，默默给她拿了双穿着跑得最快的鞋子。
虞薇薇想干什么，谁也拦不住。
上次这位大小姐得了风寒直咳嗽，爵爷不让她出门参加将军家六小姐的宴会，结果她偷偷翻墙出去了。跳下墙的时候不慎踩了狗尾巴，被大黄狗追着咬，最后她爬到一颗歪脖子老树上呆了整整一天，直到爵爷亲自带人去才得救。
就为这事，苏氏爵府把围墙都砌高了好几寸。后来苏澈又担心虞薇薇下次翻墙的时候院墙太高摔着了，又命人把加高的墙给拆了。
折腾！
虞薇薇开心地指挥春桃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身上抹得香香的，踏着的轻快的脚步出了门。
苍国最大的神殿名为光明神殿，神殿中供奉的是天帝和他的儿子月神。
“快点快点，太阳都快落山了。”虞薇薇站在庆典的入口处，微胖的小圆脸被夜晚亮起的小灯映得满是光彩。
她轻盈的身影如蝴蝶般飞来飞去的，她在卖糖人的摊子前给春桃买个支猴子献桃，又跑到卖面具的摊子前摸来摸去。
“有没有好看点的？”虞薇薇嫌弃地瞅着那些面目狰狞的面具。
摊主不耐烦地嚼着嘴里的稻草根：“傻妞子，面具好看了那还是月神大人吗？”他指着身后的板子，上面白板黑漆地写着“月神大人面具专卖”。
虞薇薇挑起了弯弯的柳叶眉，“这是月神？神明也能长这么丑？！”
真丑！满脸黑毛，像大猩猩！
春桃不停地环顾四周：“小姐，咱们还是快回去吧，别碰上太子殿下。”
”嘘，别乌鸦嘴！”天下无敌的虞薇薇才不会那么倒霉！
“小姐！小姐！”春桃扯着虞薇薇的胳膊一顿猛摇，说话又像嘴里含了个枣儿似的含糊不清。
虞薇薇被她摇得东倒西晃：“又怎么了？”
下一刻她就瞪圆了双眼——恶鬼般的墨少丞出现了！
一身英气的苍国太子正带着几个侍卫向虞薇薇走来，熙熙攘攘的人群霎时间变得安静无比，民众如潮水般扑通跪倒在地。
路边一个三岁孩童好奇地抬头看着，立刻被他的母亲用手压低了头，摆出与其他人一样的虔诚姿势。
与跪拜神明的姿势一样。
国主在苍国民众的眼中就是仿若半神的存在，而墨少丞是将会成为国主的人。在众人眼中，跪拜太子与跪拜神明一样重要，他们给予了太子等同于神明的崇拜与敬畏。
“小姐！”春桃强拉着呆住的虞薇薇跪下，还往自己和虞薇薇脸上都扣上了月神面具。
虞薇薇本能地抗拒了一下戴这丑陋的面具，但现实的紧迫让她不得不屈服了。只要能躲过墨少丞，怎么都好！
眼见墨少丞越来越近，虞薇薇把头低得都快要贴到爬着蚂蚁的地上了。
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那双镶着金边的靴子从离自己两步之遥的路上经过，又逐渐远去。
太好了，他没发现她。
微风吹着虞薇薇发凉的身体，她挪了一下膝盖，想等他走得远些立刻起身逃走。
就在她要放下心的时候，墨少丞的脚步停下了。他朝着风吹来的方向转过身来，那是虞薇薇所在的方向。
风的味道带着清甜，是虞薇薇惯用的一种稀有西域香膏的味道。
注意到墨少丞调转过来的脚尖，虞薇薇惊讶地抬头，对上了墨少丞微凛的眸子。他的的确确是在看着她，目不转睛。
他无声的口型像烙印一般打进了虞薇薇眼中：“薇薇？”
太子出乎意料的动作让跪拜的百姓们紧张起来，他们紧绷的情绪一点都不比此时的虞薇薇少些。如果神明能降灾祸于世人的话，他们觉得太子同样能做到。
开始有人此起彼伏地喊着“太子殿下千岁”的话，他们跪拜的幅度更大了，甚至有人以额触地发出“砰砰”声。
“别、别过来。”隐藏于面具之下的虞薇薇低声祈求着。
当她开始绝望的时候，她暗暗戳了戳春桃：“叫表哥来救我。”轻声说着这话时，她悄悄地脱下了自己的一只鞋子。
猛地，虞薇薇站起身来，将手中带着精美纹饰透着香的绣花鞋甩到墨少丞脸上，捏着嗓子大声喊道：“他是假冒的！他不是太子！”
毫无根据的话如同惊雷落地，人们或惊愕或慌张，一时间骚乱起来。
从来没有被人扔过鞋子，墨少丞一瞬间愣在原地没动。等他青白着脸反应过来的时候，虞薇薇已经跑远了。
“追。”他将刚才接到手里的绣花鞋扔给侍卫。
**
夜色下几个敏捷的人影穿梭在人群中，追在向着巨大月亮奔跑的少女后面。
虽然已经嘱咐春桃去找表哥了，可虞薇薇还是满脸愁容。按照苏澈的个性，此时肯定又混在哪个教坊里，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墨少丞要是趁她表哥不在强行把她带回东宫怎么办？或者直接把她堵在那个墙角，直接再给她胸口来上一刀都有可能！
独自一人拼命逃着，虞薇薇白净的脸颊因着急而涨红，忽闪的眼睛流露出惊恐。
“啊！”一颗尖锐的石子划破了她未穿鞋子的那只脚，红色的血迅速洇湿了她沾满灰尘的袜套。
好疼！
她强忍着将要滚落的泪珠。
一座恢弘的神殿矗立在气力将尽的她面前。不掺一丝杂质的洁白大理石墙面上镶嵌着金子打造的镂空图腾，高耸的桐木大门上刻满了繁复而神圣的古老文字。
虞薇薇双手奋力推开大门时，感受到那上面传来的阵阵凉意。
这是光明神殿，王族祭祀神明的地方，不容亵渎的圣地。
传说神殿是能够连通神界的地方，苍国历史上有不少巫人为了更好地感应神明而在神殿中成年累月地修行，而且真的有巫人声称自己在里面见过神明现身。
但凡能有别的选择，虞薇薇也不会躲进神殿里。她与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一样，对神明充满了敬畏。闯入神殿不是个好主意。
但她没有选择。她已经跑得没有力气了，两条腿酸得要命，重得像被人坠了好几个秤砣在上面。她毕竟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过往的奔跑都是为了拥抱鲜花与骄阳，何曾为了逃亡拼命跑过？
要么被墨少丞抓，要么进神殿。
“神明大人恕罪！”她心里默念着，推开了高耸的神殿大门。
光明神殿中灯火忽闪。暧昧不清的光影让精疲力尽的虞薇薇有些眩晕，她扶着神殿里的巨型立柱揉了揉额角，谨慎地躲到了一尊神像后面。
月神的神像。
还未等她太阳穴跳动的神经平静下来，神殿的大门又开了。
墨少丞独自走进了神殿，他一开口就是让人心底融化的温柔口吻：“薇薇，是我，少丞。”
他的声音非但没有让虞薇薇走出来，反而让她藏得更严实了。虞薇薇顺着墙摸到一张隐藏在边角处的桌子，她立刻钻到了桌子下面。
曳地的桌布包围着虞薇薇，她找到了一种熟悉的安全感。
她刚被老爵爷带到苏府时，总是躲在桌子下面不敢见人。表哥苏澈却总能找到她，每次他的手里都拿着她喜欢的食物和玩具，就那么坐在桌子下面陪着她。
表哥也很孤独吧？如今偌大的苏氏爵府都靠年轻的他一个人撑着。
外面利落的脚步声响起，将虞薇薇的思绪从短暂的回忆中拉了出来，她挪着手往里缩了缩。
撑着地面的手滑了一下，她呼吸一滞，意识到地面上有黏腻的血迹。
那血迹来自她受伤的脚，她的脚一直流着血。
“受伤了吗？快出来给我看看！”
墨少丞踏着地上小巧玲珑的血色足迹，准确地朝虞薇薇藏身的桌子走来。
脚步声在桌子正前方戛然而止，一只手拉起了厚重的黑色桌布。
光线涌进来的那一瞬，时间突然变得极慢，慢到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不见了。虞薇薇瞪大了眼睛，呼吸几近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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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少女的尖叫声冲破黑暗，银色的光线照亮了她惊恐的脸。
桌布被掀起来了，面前却是一只怪物。
肌肉壮硕！浑身黑毛！面相凶恶！
跟街上杂耍团里的大猩猩一模一样，可体型竟大上了三倍。
“妖物！”虞薇薇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抱着头就跑。
她就知道墨少丞不对劲！是人的话，怎么会有人在成婚之前与之后变化如此之大？！他要么是被妖物吃了，要么本来就是妖物！
民间关于妖物的传说比比皆是，虞薇薇清楚地记得一位封王因妖狐设计陷害而被挖出了七窍玲珑心。
等等……这里不是神殿。
这里堆满了巨大的香蕉，还有无数的苍天大香蕉树。而那个大猩猩，看起来有些眼熟。
虞薇薇摘下脸上的月神面具仔细一看，一模一样！
月神？虞薇薇的头更晕了。
“月、月神大人饶命！我我我并非有意冒犯。” 她奋力抱起一根比她胳膊还长的大香蕉，放在离大猩猩一丈远的地面上：“大人请吃香蕉，我这就离开。”
说罢，她又往桌子底下钻。
刚钻进去个头，她身子一轻，立刻手脚离地悬空了。大猩猩用两根粗壮的手指将她提了起来：“是在去冥界的路上走岔了吗？凡人？”
“烦……烦人？”虞薇薇僵硬地笑着，“只要神明大人开心，怎么说我什么都行。”
笑得比哭还难看。
“区区凡人竟敢踏足神域？！”大猩猩用粗厚的嗓音低吼，长满黑毛的脸上明显不悦。
这一吼吓得虞薇薇脸色苍白，右眼皮跳得厉害。谁说神明都是仁慈的，这位月神就很特别——像要吃了她。
“嗯？”大猩猩看向虞薇薇的后颈，神情意外地叫着：“小八？”
滑腻腻的、软塌塌的……虞薇薇又感到后颈一阵异样。
忽然，一只长满吸盘的爪子伸到了她眼前。
接着，两只、三只……一共八只长长的爪子！
拳头大的东西从虞薇薇脖子上爬下来，顺着大猩猩的胳膊哧溜一下爬到了它毛茸茸的头上，又一跃跳入旁边的水池。
八爪鱼！
一只货真价实的八爪鱼！
虞薇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谁能想到，她一个贵族小姐，身上凭空出现一只八爪鱼！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大猩猩的怒气不知为何少了许多。
“既然你把失踪的小八送回来了，我就饶了你。你走吧。”它用手在空中划了个方形，出现了一道低矮的门。
虞薇薇虽然看不懂眼前的事，但也不敢多问，拔腿就跑。
门太矮，她几乎是手脚并用爬进去的。
在黑暗中，她又回到了在神殿中藏身的桌子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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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八回来了吗？”神域里响起如冰雪般纯净的男声。
正趴在池塘边看八爪鱼的大猩猩抬起头来，一副温顺驯服的样子。“神主，刚才来了个凡世的人，小八正好附在她的身上，现在已经回到了瑶光池里。”
八爪鱼与大猩猩同为月神的神使。可三日前月神带它们御龙出行时，小八贪玩偷跑去了凡世，一直没回来。
“小八，罚禁闭。”月神的声音自竹帘之后传来。
大猩猩向八爪鱼投去同情的目光。它挠挠头：“没了小八，那人大概活不了多久。她已经死了，是靠着小八的神力强行将魂魄留在身体里的。”它看到了虞薇薇魂魄散发出的死气。
“知道了。”月神答。
冷漠的语气让大猩猩不安地蜷缩起了脚趾：神主一定是生气了，他向来不喜欢有人打扰神域的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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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殿中的虞薇薇也很不安，她蜷缩成了一团，不敢从桌子下面出去。
在她咸湿的泪珠划过嘴角的时候，桌布被人猛地掀开。她吓得手忙脚乱地直往后躲，却被来人一把抱住。
好温和的拥抱，带着些许酒气。
表哥来了。
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虞薇薇长长舒了一口气，疲倦地微笑着。
安静的神殿中，小小的一方桌子下，虞薇薇靠在苏澈怀里，依偎着他。
长久地……沉默地……
如儿时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