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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应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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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长安城中还有散不尽的烟火气。
长信宫阵阵严肃。
永安帝手里看着周伯侯夫人递上来的东西,眉毛绞成一团,眼中的寒意侵袭整个大殿。
“陛下,丹阳王世子私贩人口,其罪当诛。”周伯侯夫人字字高亢,樊文英跪的笔直,“世子之罪不在一条,为销毁证据,杀人灭口,藐视皇权。还请陛下早日将人捉拿归案。”
永安帝:“来人,将丹阳王世子给朕抓起来。”
丹阳王世子被抓,但宁死不认。
小宦官在皇帝旁边说了几句,皇帝眉头微微一蹙,舒展开来。
“宣丹阳王觐见。”
丹阳王世子看见他父亲,犹如看见救星一般,眼巴巴的望着。
丹阳王风尘仆仆而来,身材魁梧,面色黑黄,圆目怒睁,凶神恶煞。路过周伯侯夫人身边时,眼角轻瞥。
“陛下,我儿冤枉。”
丹阳王怒吼一声,直直跪下。“陛下,我儿从小性子软,不敢动刀动枪,更别提这贩卖人口的事了。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说话之余,目光随意的看过周伯侯夫人。
永安帝:“证据都在这里,你说他冤枉?”
“回陛下,听闻周伯侯夫人是此次事情的主导?”
皇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周伯侯夫人,“是,那又如何?”
丹阳王抱拳厉声道:“陛下,即使旁人不知,陛下也该知道,周伯侯府与我丹阳王有仇。若是周伯侯夫人故意报复,也未尝不可?”
“放肆。”皇帝略有不悦。
提起陈年旧事,皇帝脸色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樊文英受辱一事,还是在她在皇帝身边当差的时候。
被提到的樊文英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丹阳王故意旧事重提,就是想惹樊文英与他失控,没有预想中的暴躁场面。心里不觉有些慌乱,但想起来时的叮嘱,他继续道:“陛下,贩卖人口一事乃是从一个叫做张才俊的人嘴里说出来的。而此人前不久因为获罪被关押了起来,这样一个犯人,他的话可信吗?”
“再者,侯夫人说我儿杀人灭口,可有人亲眼所见?”
樊文英没有应他。
皇帝看向站在一侧樊文英,心里觉得有些古怪。樊文英性子急,按理说与丹阳王对上,都应快打起来了。怎么今日这般沉得住气。
丹阳王这边也奇怪,不过他想着毕竟多年未见,也许樊文英换了性子。这换了性子,倒是刚好成全他了。
丹阳王朝儿子偷偷递了个眼神。
丹阳王世子立刻哭闹起来:“陛下,我是真的冤枉啊。”
皇帝的拇指上扣着墨玉扳指,眼神盯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丹阳王怕事情拖的太久,只好继续添火:“陛下,我儿在长安已有三四年之久,若是我儿与云南王之子一般行事不端,陛下无论怎样处罚臣不敢有半句怨言。”
皇帝眉心一跳。
放在膝盖上的手掌猛然收紧。
一旁的樊文英脸上终于有了动静。
她立在大殿上,徐徐跪拜:“启禀陛下,文英有事禀奏。”
皇帝此刻心虚烦闷,“说。”
樊文英从袖中取出一沓信件呈给陛下。“陛下,此乃丹阳王世子私宅中的信件。信的内容乃是丹阳王父子二人之间有关交易的对话。”
丹阳王唰的一下,脸色泛白。
不可能的,所有信件都已经烧毁了啊。
皇帝打开一封又一封,脸色难看的很。
“陛下,这绝对是诬陷。”
“诬陷?”皇帝冷笑一声,将信件砸在丹阳王头上,“你自己好好看看,这里不仅有你们父子二人的往来,还有你与云南王的。”
丹阳王不置信的翻看那些信件。
越看越面色发白,嘴唇颤抖着:“不,不可能的。”
“陛下,最后一张信件,还请陛下仔细看看。”
樊文英出声道。
皇帝忍着气打开了信件,脸色愈发冰冷:“好,很好。”
“私犯商盐,贩卖人口,偷渡黄金,郑旭,你父子两真是好样的。”
皇帝气的把信扔在丹阳王脸上。
丹阳王郑旭慌乱的捡起信纸,顿时面如死灰。
皇帝气的胸口发闷,脑袋嗡嗡作响,“莫不是还想狡辩,难道那些卷宗上的字和印不是你的?”
丹阳王顿时瘫坐在地上。
不可能的,怎么会有人查到这些?
丹阳王世子见家族大势已去,昏头似的大叫:“陛下,臣都是受了.....”
丹阳王世子话还没说完,侍奉在一旁的太监一巴掌打了过去,丹阳王世子被打蒙了。
皇帝眼神一眯,太监跪在地上:“陛下,奴才大不敬,实属奴才与世子有私仇,还请陛下降罪。”
“自己下去领罚。”
皇帝扶额头疼难忍。“先将丹阳王父子压入大牢。”
皇帝因为此事被气的发晕,便差人将太子召进宫来。
太子进来,遣散了众人,小宦官从旁边路过时向太子递了个眼神,太子心领神会。
新来的太监总管池建正服侍着永安帝喝药,太子上前侍奉在皇帝床侧,皇帝挥挥手,示意旁人下去。
“丹阳王怎么样了?”
皇帝用丝帕沾了沾嘴角,开口问道。
太子:“还是不肯招认,在天牢里大喊冤枉。”
“哼。”永安帝冷哼一声,“这个郑旭仗着自己的番地,又有军功,他当然不肯轻易服罪。”
太子接过丝帕,淡笑道:“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他不认不行。”
永安帝抬眼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太子。
“记得送些嘉奖给周伯侯府。”
太子抱拳:“儿臣明白。”太子低着头,瞧了一眼永安帝的脸色,试探道:“那郡主那边?”
永安帝唰的一下眼神变得狠厉,警告的意味深厚重:“你想做什么?”
太子慌乱的跪下:“父皇恕罪。儿臣只是想着周伯侯夫人与郡主帮了咱们这么一个大忙,是不是该有些赏赐。”
皇帝阴鸷的看了一会太子,忽而从容一笑:“你一向行事稳重,可就是性子急。”
太子的身子不禁一颤。
父皇这是在敲打他。
“丹阳王一事是怎么挑起来的,众所周知,切莫乱了章法。”
皇帝说完这些,便让太子退下了。
太子站在殿外,望着院中枫叶凋零,眉头紧皱。
当初拉拢丹阳王世子行事,为的就是今日。他与父皇意欲削藩,但苦苦不得下手。上次云南王一事之后,他便悄然拉了丹阳王世子入伙。
不过,姜穆清倒是有趣。
悄然入局,又巧合的迎合父皇的计划。
原本他没有多在意这个妹妹的,自从上次单总管一举,倒是让自己对这个郡主妹妹愈发关注了。
丹阳王父子因罪入狱,于半月后问斩,其巴蜀封地被收回,府邸、良田家眷悉数充公。云南王因丹阳王牵连,被禁足三月。太子奉命彻查丹阳王一案,所有牵扯上的官员都被下狱,朝堂被此番整顿了一次。
三皇子姜景明念其临安功绩,将巴蜀之地特赐给了三皇子,封其“蜀王。”
朝堂一场小小的风雨,改变了姜国不少的局面。
五王之局被破,除去已经入狱的丹阳王,只剩下被禁足的云南王、汝南王、淮南王,以及归隐的丹赤王。云南王手握精兵十万,掌握西南一带,拥兵自重。汝南王处中立,世子在长安求学,侄子在长空军中任职,颇有偏向皇帝一意。而淮南王是皇帝的舅家,自然站到皇帝这边。如今丹阳王入狱,只剩下云南王一王独立,天下大势隐约清晰。
“你真的想好了吗?”
泉水浸在山风里,蜿蜒小路悠长,恰逢一座亭榭,两个女子静谧而坐。
姜穆清握着温热的茶杯,淡淡问道。
姜薇皱眉,“自然是想好了。”
姜穆清不缓不慢的品茶,没有接姜薇的话。
姜薇顿时气结,急躁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不相信我?”
姜穆清这才将茶杯放下,抬头看向姜薇:“给我一个理由。”
姜薇气的想笑:“当日问我的人是你,你却来问我理由。”
姜穆清没作声,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姜薇看了一会,将一月多来的心境与故事说了,尤其是在驿站那晚发生的事,指尖一扣一扣着滚烫的茶壶,似乎这样才能提醒自己。
姜穆清听完,嘴角轻扯,淡淡的吐出两个字:“不够。”
“什么?”姜薇有些恼怒了,她觉得姜穆清就是在耍她玩。
姜薇一巴掌拍在桌上,怒瞪着姜穆清:“我看你是诚心来耍我的吧。是你问我要不要去争取那个位子,我答应了。可如今你这不够,那不够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明白我们所选择的这条路吗?”
姜穆清的语气依旧淡淡的。
姜薇被这一句问的突然愣住,呆呆的:“什么?”
“男尊女卑,已成古法定律。我们在这样的世间突破了思想,已经被他人认为是大不敬,你想登上那个位子,太难了。”
姜薇张了张嘴,顿时有一种无力感侵袭而来。
“驿站那晚,那个妇人最后怎么安排的?”
姜穆清突然问起了驿站的事,姜薇不懂她怎么问这个,但也说了,她命人给了妇人一大笔钱,派人将妇人的女儿寻了回去,安置妥当。
“那你可知,这母女二人昨日已经双双自杀在家中。”
姜薇不置信的瞪大双眼。
“怎么会?”她不明白,明明恶人已经死了啊。
“她们回去之后,因为丈夫的死,受尽了周遭人的冷嘲热讽,两人不堪受辱,便上吊于家中。”
姜薇瘫坐在石凳上,眼神恍惚。
“是我做错了吗?”久久的,她才出声道,声音中充满质疑和小心翼翼。
“你没有错。”姜穆清看的透彻。
姜穆清站起身来,走到栏杆处,哀怨的目光放空天际,乌黑的云蹭到山顶,欲击破顽石,飞身而来。
“能真正救赎一个人的,只有自己。”
姜薇凄楚的笑了一声,“我明白。”
“可是,我们连这条路都没有踏上,就因为害怕失败而放弃,那后世更不可能有机会翻身。”
忽然一道电光急闪,划破苍穹。满山的树摇晃,青衫摇曳,衣袂翩然转身。石桌上的茶壶沸腾,茶盖噔噔作响,热气被风吹散,不知去往何处。
雨瞬间倾盆而下。
“从今以后,从会成为你手里的刀,你只管向前,一切的杂草由我来处理。”
终于等到了姜穆清想要的答案,她也愿意给予姜薇承诺。
“那我能为你做什么?”姜薇别扭的开口。
姜穆清坦然一笑,目光坚定的看着姜薇:“守好你的初心。”
雨下到半夜才停了动静。
姜穆清把自己泡在浴桶里,熏的香,渐渐睡了过去。
在梦里,她好似见到了一个老人。
那个老人笑着招呼她过去,给她看刚抓的蟋蟀,慈爱的摸着她的头发:“好孩子,好孩子。”
老人的眼神里满是怜惜,“慧极必伤。”
但他又继续说:“每个人生下来都有他的路要走,有他自己的道,不能将所有人都归类于一种,尤其是女人或者男人。”
梦里的她:“皇爷爷,我听不懂。”
老人坐在石头上,把梦里的姜穆清抱在腿上,指着天上的繁星,“你看,那些星星漂亮吗?”
“嗯嗯,很漂亮。”
老人笑着,“每一颗闪烁的星星都是每一个人,在那里,所有的星星都没有区别。”
后来,站在骊山之巅俯瞰群雄,姜穆清终于明白了这句话,即使那时她已经孤身一人。
丹阳王狱中暴毙一事很快传进宫廷,永安帝先是楞了一下,也没有深入追究,只是催促蜀王即刻前往番地整顿,蜀王临走时携护卫军两千人。
一场动荡之局似乎很快要拉开序幕。
“这个戚凉阁怎么回事?”太子突然大发雷霆,茶杯摔在地上,看起来颇为震怒。
心腹连忙让下人进来收拾,“不知是什么事让殿下这么生气?”
太子冷哼一笑:“这个戚凉阁不知天高地厚,竟然用黄金查到了本宫的头上。”
心腹也是很惊讶。
屋内还在收拾碎片的侍女似乎听见了什么,慌乱之余又打碎了一只杯子。
太子本就在气头上,阴寒的目光对准了侍女。
侍女吓得跪下磕头认错。
太子仿佛入了魔似的,根本不理睬她的求饶声,旁边的心腹还没来的及劝阻,只见太子一刀砍杀了侍女。
屋内的碧螺春香一下子被血腥气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