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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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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佳节,举天同庆。
夜晚的都城四处挂着喜气洋洋的灯笼,将街面照得亮堂堂的。
公主府的侍卫一字排开,表情严峻如临大敌。
有节奏的撞击声中,裴云裹在狐裘里的脸微微发白。
“回公主!外面的官兵说奉了圣旨要捉拿公主问话,属下唯恐有诈没开门,他们就开始撞门硬闯了!属下从墙头看了一眼,是……是羽林军。”
羽林军直接撞门,这是想直接要她的命。
很好,这很裴舟。
“府里现在有多少侍卫府兵?”
“有一些过年回家了,现在……只有两百。”
两百府兵同装备精良的羽林军相斗,用什么兵法都毫无胜算。
“公主,别院那边有个缺口,属下方才自作主张,派了十个人分头跑出去求援!”
侍卫首领嘴上干脆,心里却在发慌。
子夜末时,都城早已宵禁,这十个人能跑出去多远都难料。
更何况,即便顺利跑出去了,又有谁愿意抵抗皇命伸出援手呢?
为今之计只有拖,利用有利的地形布防,拖多久算多久。
此时,人心不能乱。
裴云长吸了一口气,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目光闪烁着笑道:
“你做得很好,放心,今夜一定会有救援的!”
“公主……大门快要破了!”
公主府的外门是天然不朽的金丝楠乌木,质地坚硬有韧劲儿,然而再名贵的木料,也抵不过攻城所用的撞门锤。
坚持摇摇欲坠一刻钟以后,“咣”的一声,大门倒在了地上。
门外兵士举着火把分道两侧,中央走出个金甲将军,朝着她缓缓开口一笑:
“清河公主,又见面了。”
·
一个时辰前。
除夕佳节,皇宫内正是歌舞升平。
“老臣祝陛下河清海晏,福寿延年!”
“安亲王有心了。”
皇帝托着下巴满意地看着殿中人,一个个数着脑袋,小太监看着眼色上前笑道:
“回陛下,都城里的皇亲宗室都在这儿了,陛下可以热热闹闹的过个好年!”
皇帝勾了勾嘴角,丢了个金酒樽赏小太监,
“热闹不热闹的倒是不重要……”
重要的是,皇亲宗室都拘在宫里了,皇姐还能去求谁?
小太监半懂不懂,瞥了眼殿外金甲上前回话:“黎将军问,那位的圣旨,陛下给不给?”
皇帝心情大好,“给!当然要给,朕亲自写!”
黎廷领了旨意,径直出宫回了营地。
“你要的东西陛下给了,魏明琛,现在也轮到你对羽林军效力了。公主府的布防图,拿来!”
卫凌尘握着明黄布帛的手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这是一道圣旨,取消裴云同夏钧的婚约,改封他为清河公主驸马的圣旨。
卫凌尘的目光在圣旨上同裴云并排的名字停顿,墨迹未干,闪烁着月色的光辉。
“布防图……在我这儿,”
他听见自己嗓音发干,猛地揪住黎廷的衣领:“你不准伤害她!”
黎廷憨厚地扯了扯嘴角,
“这是自然!兄弟一场,公主嫁给你也算是咱们自家人了,这次只是为了夺她的权让她安分些,保证不会伤她一根毫毛!”
见青年仍是面色踟蹰,黎廷又点了把火,焦急道:
“兄弟也是为了你好,那可是清河公主,她再这么大权独握下去,你就是拿着圣旨也未必娶得成她!哪怕真的成了婚,她又像之前那样弄一院子男宠,你能奈她何?——还是做个不管事的清闲公主更好,不是吗?”
在黎廷再三保证,不会碰裴云一根毫毛以后,卫凌尘终于松了口,到内室翻找。
外间呼地刮来一阵寒风,吹熄了烛台,没了烛光的遮掩,黎廷终于松懈,露出了他原本的狰狞表情。
讽刺,鄙夷,没有半分表现出来的纯良。
甚至还有些……嫉妒。
夜色里,内室隔间门口走出来个人影,手里是那份黎廷等待已久的布防图。
黎廷瞬间变脸,“哎——魏兄弟,你后面好像有个人!”
人影应声回头,黎廷长刀出鞘。
咕噜噜的一声,人头落地。
要不说你蠢呢,利用价值榨干了,到地底下去同你的公主作伴吧,看看她死了以后能不能原谅你,同你做一对儿鬼夫妻。
黎廷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份布防图,走到窗前月色明亮处看了两眼,满意离去。
公主府几乎是在破门的一瞬间就起了刀剑相击之声。
之前那震耳欲聋的撞门声,以及高墙外的闪耀金甲都如此清晰,没有一名侍卫怀疑来人的森森杀意。
投降,是从不曾存在过的选项。
今夜,这高墙内的每一个人,无论愿与不愿,都同公主共存亡。
裴云在第一时间规划好了路线,在侍卫首领的照应下且战且退。
没多久,公主府的人被羽林军逼到了最北侧的庭院里,漫天的箭羽泼洒而下,侍卫首领长剑舞出花来,仍是受了伤,捂着鲜血之流的肩膀道:
“公主,就算咱们人少,羽林军冲进来的速度也太快了,就像是……就像是提前知道部署般!”
裴云何尝不知。
今日的情形看,公主府分明早出了内鬼。
她咬牙点了几个人:“去接偏殿的石将军和白公子,将这两个人安全送到本宫身边!”
“公主,石将军醒了!”
裴云:!天天昏睡,这个时候醒了?!
“石将军听说了府里的事情,硬要来帮忙,可他气力不支,没走几步又昏过去了!”
……行吧。
趁着箭羽稍歇,裴云又一箭射翻了一名羽林军兵士。
“那白公子呢?”
“回公主,白公子……白公子他失踪了……”
裴云手一顿,侍卫迟疑道:“许是胆子小,藏在哪儿了也说不定。”
侍卫这话自己都不信,白积月不但人失踪了,就连偏殿的贵重摆件也打劫一空。
裴云也迟疑了。
她早就让白积月离开公主府,是他自己硬赖着不走,今天府里出事却突然消失,未免太巧。
然而此刻没工夫想那些,裴云让人将抬着石绿的担架也放到自己身边,以高墙为最后的根据·点,摆阵迎敌。
夜色深深,火把的光线在人脸上照出红彤彤的光芒,映得恍若鬼魅,金甲将军勾起一边嘴角:
“清河公主,又见面了。”
裴云垂下了手中弓,“黎廷,相识一场,本宫自认没得罪过你吧?你这气势汹汹的硬闯进来,到底是几个意思?”
“没得罪过我?公主记性是不是差了点儿?”
黎廷朗声大笑:“一年前,因贵妃的缘故,下官自认同公主也算得上相熟,可我进宫求娶,你是怎么说的?”
裴云持弓的手一紧。
坏了,这人记仇。
“那时候本宫年纪小不懂事,如果言语冒犯——”
“——粗鄙丑陋,笨拙不堪。”
黎廷仍是大笑,像是想起了极有趣的旧日乐事。
“你和你弟弟,当今陛下,手指到我鼻子上再三凌·辱,今天还问得出得没得罪过我,如此厚颜无耻,我也是开了眼!”
裴云发髻松散,面带病容,穿的也是家常服饰,再加上面对着大片羽林军,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气势,黎廷难免得意。
裴云嘴里发苦:
“这件事本宫做得的确不周全,可当时若非如此,只怕你也要被拎到金銮殿门口挨上几十杖……”
一年前,当朝探花郎、武威将军长子、昌伯侯长孙接连入宫求娶裴云,正是皇帝怒火接连上涨的时机,昌伯侯长孙便是活生生挨了三十杖,被抬回了侯府。
“本宫正是同你相熟,素来知道你有野心,不忍你受这样的折辱,这才赶在陛下开口前拦下,只说是本宫自己不中意——”
“照公主这么说,下官还得谢谢你?!”
黎廷摘了脸上面具,将面孔凑到火光前,指着额头道:
“若是下官误会,那麻烦今天公主再看一遍,下官是不是仍旧粗鄙丑陋?!”
莹莹的火光中,黎廷的额角,有道若隐若现的疤痕。
裴云惊讶地睁大了眼。
“所以……你总是在额角留一绺头发,是为了遮盖这个?我以前都没发现过。”
黎廷:!!
众人都明白了过来,这丑陋二字,只怕正戳在了心口隐秘之处,才让黎廷记恨这么久。
眼看着这场叙旧要拐向奇怪的方向,陈秋慈轻轻“咦”了声,
“黎将军,照你方才说的,侮辱你的是公主和陛下姐弟二人,怎的你跑来撞公主府的大门,对陛下倒是忠心呢?”
“大胆!陛下是真龙天子,岂是你等能比的?!”
裴云看了她一眼,女子面目恬静,眉心无波无澜,有种让人安心的奇异功力,裴云很喜欢她。
陈秋慈笑也不笑,颇有些见惯大场面的样子,慢悠悠道:
“站队就说站队,谋权就说谋权,公事里混着私情,私情里又混着利益,这样就不好了。你说对不对,黎将军?”
裴云险些要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是不是平日里对幕僚太宽容了?在别院里说什么也就罢了,总归没人知道。
可陈秋慈在羽林军面前,竟也能直接把“站队、谋权”这样的词语大喇喇说出来,今日即便还能出这个门,也是妥妥的死罪。
活像是……活像是知道这是最后一战似的。
黎廷本来脸红脖子粗还要狡辩,陈秋慈这句话倒是给了他提醒,拿出一卷明黄布帛,没展开就念道:
“陛下有旨——清河公主裴云,结交朋党,以权谋私,金银贿赂收买人心,着羽林军统领将其捉拿归案。”
羽林军阵营整肃,金甲锃亮发光,黎廷终于露出个尘埃落定的笑意,
“公主,到了这个时候,嘴皮子快也没什么用,跟臣走吧。”
这一趟,就让你有去无回!
裴云刚要抬脚,眼前突然闪过道红印,“哎等等——”
“公主又怎么了?”
裴云微微笑:“能让本宫看看圣旨吗?”
黎廷不可置信:“我还能假传圣旨不成?!”
这个都城,谁不知道他如今是皇帝的亲信,莫说如今圣旨黄帛黑字在手里,就是只一道口谕,他抓人回去也不会有人有异议!
“……既然是真的,你倒是给我啊。”
黎廷彻底无语了,然而更无语的还在后头。
清河公主接了捉拿她的圣旨细细看过,不但不怒,还露出个要笑不笑的神色,半晌挤出一句:
“可……这是封赐婚的圣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