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番外1. 吕良（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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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於此。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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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常清早上一般不是晨跑就是冥想，反正二者总会选一件干。他起得也早，六点多天还蒙蒙亮，他就套着个薄外套出门跑步了。
闻到血腥味是在他跑在巷口等红绿灯的时候。那里是一家餐厅的后厨房堆放厨余垃圾的地方，泔水味很重，所以很大程度上盖掉了血腥味。但是常清眼睛毕竟练了那么多年，一眼瞅见了那个靠在垃圾堆旁的身影。
那个男孩大约比他小几岁的样子，最多也才十七八九，蘑菇头，戴着眼镜；脸上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最严重的是腰上一处刀伤，挺深，从左侧肋骨一直划到丹田处，血已经往外咕咕的冒了有一段时间了，沾着泔水混着灰尘现在伤口明显感染了。
以常清的能力来看，少年的脉搏已经很微弱了，若是把他丢在这里也许活不过今晚。
这个少年明显是在被人追杀。
可重要的是为什么被追杀。
说了谎的人，心跳的频率和幅度是不一样的。
杀过人的人，使用出的炁是不一样的。
手上沾了血，炁上会沾上红色的丝线。常清也道不明那红色的丝线是什么。别人看不见，使用炁的人感受不到，却单单他能看见。
也许是此人沾上的业障，也许是被杀者的一缕魂魄，谁也说不清。
常清能肯定的是，这个少年没有杀过人。
这就足够了。
如果他今天在自己房间里冥想，大概就不会遇到这个少年了，这么一想倒是有些庆幸自己出来跑步了。
趁着人还不多，常清脱下外套，裹起少年将他带回了屋子。
吕良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可能熬不过这一关了。他好不容易从家里逃了出来，可是吕家又何尝是肯罢休的主。
他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的过头了。
有时候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梦，这么疼的噩梦，醒了可要好好和欢儿他们抱怨一番。
耳畔好像还能听到族里长辈和同学的责骂，忽远忽近的，都是些难听的字眼。
可是他没杀欢儿…他没杀…他没杀啊…！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不信他？所有人都要逼他啊？？
没有人…没有人靠得住…
他后来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时，常清刚刚好从外面拿了外卖回来。吕良朝他瞟了一眼，就又想睡过去，突然想起自己还在逃难，啪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天放下过雨，常清房间通风又好，空气里满是秋雨过后被打碎的梧桐叶子的味道，偶尔传来一声麻雀叫或汽车的鸣笛，平静的像个普普通通的适合逃学的秋日，唯有腹部隐隐的疼痛提醒着吕家的小子他早已和这样的平静无缘了。
吕良望着常清，又望望周围，小孩子毕竟年纪小，不过该上高中的少年，几天之内却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该说些什么。
常清也理解，把外卖放在桌上，斟酌两下后说道，“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我看你昏倒在巷子里，就给你简单做了伤口的处理，感觉还好吗？”
吕良暗自摸了摸腹部的伤，这一摸倒是摸出了问题——这么重的伤竟然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内脏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了，炁也很充足，过不了几天就能全部恢复。这就算是神医再世，也医不成这样———
“你是——”
“和你一样，我也是异人。疗伤这个，我还算学过一些；不过毕竟不是我专精的领域，你要全好，估计还要两三天。”
吕良平复了下心情，“多谢相救。”尔后才反应过来他连自己姓名也没有介绍，慌忙说，“我是吕良……吕家，吕良。”
“小子左常清，门派无名，跟着师傅做个求道之人。是个散修，请多指教。”常清冲他行了个抱拳礼，“你要是觉得累可以再多睡一会，不急，不过最好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再睡，不然容易低血糖。”
吕良低头闷闷的想了一会儿，还是问常清，“左哥为什么要救我？”
常清只觉得好笑，他也不避讳，眼里带着点暖和的笑意，“那不然看你死在路边吗？”
吕良神色复杂的看向他，他便知道吕良该是误会些什么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被追杀，你若不想说就不说。我救你，和你没有关系，不过是因为不救，于我自己而言我道心有愧。伤好了之后你想走便走，但若是想要我帮忙，我需要知道事情的原委。”
周遭安静了几分。常清朝他点点头，转身去拆外卖。
“他们说我杀了欢儿。”
常清一愣，停下手中的活看向他。
“可我没有。”
“欢儿坐在悬崖边的样子已经很奇怪了，我只是想去吓吓她，根本碰都没碰到她！！可他们偏说是我杀了欢儿！！
“可我没有啊！我没杀欢儿！我没有！！为什么都不信我？！！我没有啊…没有……”
“他们说是我自己篡改了我的记忆，所以村里的人审不出来！说我说的是假的！说我是杀人凶手！！！
“我都说了我没杀！没杀！没杀没杀！！我没——”
“嗯，你没杀。”常清轻轻的应了一声，刚刚还在歇斯底里叫着的吕良一下子静了声愣住了。
“我没杀…我没杀…没杀…呜……”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了漂浮的木板，吕良拽着常清的衣角，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呜咽着这三个字。
人在不同阶段哭泣的样子是不一样的。小孩子得不到玩具的哭闹，相恋之人分手的难过，亲人离世时的心痛，遇见求而不得之物的哀怨…各种各样的情感都有不同的颜色和样子。
吕良之前很少哭。作为族里天赋仅次于欢儿的明魂术使用者，他打小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就是逃课了也最多是被训上个一两句。可是突然一瞬间族里就变了天。从他出逃到被追杀，他又惊又怕，连担心自己性命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哭，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吕良的哭，是少年人朝过去告别时的哭，有眼泪，但没有了叫喊，有的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呜咽，酸，涩，还很疼。但是他大概不会再朝着谁大喊了，因为已经没有人会帮他来解决以后的问题了。当你只有自己一个人能依靠的时候，眼泪无非是让情绪发泄的一个口子，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了。
常清伸手揽住了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他以前安慰年幼的摔了一跤的师弟或者是考试不小心考砸了的师妹，让他靠在自己身前哭，一边顺手捋顺他体内的炁，防止伤口又裂开来。
吕良说一句“我没杀。”
他便应一声“嗯。”
等吕良呜咽到说不出来话的时候，常清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声音，他低声道，“嗯，我信你。”
常清的声音很好听，是那种少年人往青年人过渡时带着一点点沙哑又温厚的声音，会让人想起夏天在阳光底下翠的发亮的梧桐叶子，又或者是秋天落叶打着旋儿落在湖水上泛起的波纹。
在那么多嘈杂的辱骂和质疑声中，吕良重复了一遍又一遍那三个字。
直到他听见常清说，“我信你。”
有那么两三秒，吕良觉得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直到他被常清的心跳拉回魂。少年的眸眼不管何时都像一池湖水，温柔，平静，就连心跳声也是沉稳而安心的。
吕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常清看他也发泄完情绪，就松开了他。十七八岁的吕良这个时候，说这些七零八落的信息和他被追杀的缘由，本义大概也并非真的告诉常清他为什么被追杀，又或者是希望他能帮他，这太不切实际了。他大抵只是需要一个安静听他倾诉的人而已吧。
常清把那碗粥推到他面前，“吃吧。”
他看着那碗粥的氤氲的热气，有些迷了眼睛，眼泪啪嗒啪嗒的砸进粥里。
他才发觉，原来难过的时候也是需要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的。
那粥是刚煮的，本来就有些烫，吕良也不管，只管埋头拼命了吃。热汤热饭给他暖了身子，但也烫的食道生疼。
待他吃完时，看到眼前伸过来一份纸巾，他抬头便刚好撞上常清看过来的一双眼睛。常清的眼睛很像小时候他和欢儿逃课时候去玩的那片湖泊，粼粼波光一眼望不到头，总会在阳光下闪着潋滟的光点，温柔的让人想哭。
吕良眼前的世界又糊起来了，朦胧之中，他只记得常清当时笑的是真真好看。
可他的耳根子却有些热起来了，拿过纸含糊着道了声谢，便一扭脖子假装在看风景。
常清只是笑笑，便继续埋头吃粥。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番外1. 吕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