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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肆秃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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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啪嗒落在水洼里,溅起澄澈细碎的浪珠。
水汽雾蒙,空气中凉意散开。破旧的寺庙里立着一座神色慈穆的石佛,祂宽容着肆意嚣张爬蔓身上的青苔。
祂始终寂静端祥。
阴暗的角落里蜘蛛伏在细细的网上,静候猎物出现,惊心动魄的搏杀往往在瞬间完成。
前一秒还自由的小飞虫,下一秒就不明不白地成了蜘蛛美味的食物。
凰兮站在寺庙破檐下,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想起了她养的梅花已经凋谢了。
万物有死亡生长的自然定律,她本不会去怀感伤秋。
——梅瓣凌乱落在青石地面上,雨水浸染得将它的颜色变得更深沉,暗红似血。
青凤挥刀的画面也忽然涌上她脑海。
呼啸的锋利割破空气,他轻轻松松仅用一刀斩落了敌人的首级。
溅出来的血像是盛然怒放的梅花,一瓣一瓣在黑暗中滴落,成为了唯一的颜色。
凰兮有些怔神了。
她看着外面被打得弯腰的草枝,丛叶葱郁阴暗,雨水四下漫泅流淌。
雨中慢慢走来了一抹身影。
那是个撑伞的和尚,眉心间印着红色符文,脖颈间带着一串佛珠,他闭目祥和,周身却隐隐散发着一股强势的气场。
他不紧不慢持着伞,朝着凰兮的方向走来。
雨水顺着伞面滑落,水雾中视线都变得有些氤氲。
那个和尚停在凰兮几步之外,他张唇,轻轻说了一句:
“姑娘——”
正是这一声,一股寒意骤然从凰兮后升起,除了青凤之外,他看得见自己?
“秃驴?”
手上的扇面微微张开,像是随时出鞘的刀刃,她的视线落在那和尚洁白的喉间,暗忖着让对方或生或死的距离。
没有在意她呛人的语调,那和尚只是平平和和说了一句:“姑娘不用紧张,普通人肉眼凡胎,自然看不见姑娘,但我有天命承身,如你这般的生灵我皆可视。”
凰兮:……
这秃驴可是连眼睛都没睁开,继承所谓天命的家伙这么离谱的么?
但感觉到对方并无恶意,她便收起扇,调整了下自己的语气:
“那不知阁下有何请教了?”
闻言,撑伞的和尚缓缓说:“我与你有缘。”
“噢、”凰兮漫不经心嗤笑一声:“你这和尚真古怪。”
一位秃驴,一抹附身武器上的妖灵,这两者之间能有何缘分?
“但太遗憾了,我对佛法不感兴趣。”
“此次拜访,我来并非向你宣扬佛法的。”年轻的无眼法师态度平静:“是有一事相求。”
闻言,凰兮拿扇轻轻拍了拍掌心,笑容惑媚:
“大师,想跟我做交易,得先拿出一点诚意。”
……
青凤已经好几天都没看到凰兮了。
不过他也不怎么在意,他自己还是该干嘛就干嘛。
凰兮没有被强制性传送回来青凤身边,那也证明她并没有跑远。
因为这个奇葩的规则,凰兮也不想离开太远。
接连好几天都没出现,也是因为他们之间经历了一次非常尴尬的局面。
在偶然一次的时候,凰兮跑出去玩,由于距离超出范围,她直接被强行传送了回来青凤身边。
更狗血的是。
——当时的青凤正在泡澡。
热雾氤氲当中,青凤的手臂搭在桶沿的边缘,他好像才泡完澡,刚站起来身,湿哒哒的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经过刻苦锻炼的身躯紧结而高大,硬刃的线条轮廓在白雾若隐若现。
他作为刺客,有着极高的警觉性,手触到架上的衣物时,他就感觉身后忽然有某种非常奇怪的存在。
那一瞬间,他也顾不什么,立刻抽出了藏在架上的长刀。
——转手利落干脆的劈向后面。
但是没劈到,那意外的入侵者轻轻松松就躲开了他的攻击。
“嗨……”凰兮轻咳一声,打了个招呼。
青凤眼眸蓦然一瞪。
“我什么都没看到噢。”凰兮唇角勾了勾,转过身。
雾气氤氲,银色的长发紧紧贴着后脊,诱人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青凤神色阴晴莫辨,他绷紧了持刀的手。
“出去——!!”
冰冷的声音藏着一点点恼怒,若不是无法砍凰兮,鉴于这种情况,他可能早就将她剁成十八块了。
但太在意又整得他跟什么似的,何况凰兮看起来丝毫没有人类的羞耻心这种东西。
“干嘛那么在意这个。”许是听出来对方罕见的羞怒,凰兮心里恶劣的分子作动了起来:
“不就是看个身……”
等她转过头,却见黑色的衣影闪过,青凤已经迅速披上了外袍。
凰兮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她还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呢。
青凤不想和凰兮说话了。
他冷着脸离开,最近一段时间也都没给凰兮什么好脸色,全当她是透明的存在。
“真小气。”凰兮倒也不介意,陪着青凤去做任务的路上时,她摇着扇子:
“活像个雏。”
对于她不要脸的挑衅青凤学会了无视。
不是他不想,而是根本砍不了凰兮。
然而他还是低估某人作死的下限,第一次是无心,那第二次就是绝对故意的。
“你头发那么长,要不要我帮忙擦擦?”
她唇角带笑,单臂枕在木桶边沿,几缕金色的发丝随着她微微头而倾下,落在水波上蜿蜒柔媚,神情无辜的脸在水雾氤氲中模糊,可青凤将她眼底恶劣跳跃的焰火看得一清二楚。
何止是妖灵,分明就是个流氓。
青凤闭上眼,干脆眼不见为净。
青凤没有回应,凰兮百般无聊,柔软纤细的手指点拨动着水面,肆意游曳的水纹细碎悦耳,她在水中勾起自己一缕发丝,然而却没有沾染一滴湿润水珠。
幻化之身,实物无法触碰到她。
“青凤啊——”
“青凤、”
无论她怎么叫,对方都宛若坚硬的石头,不为所动。
“你是木头吗?”凰兮无趣,便有些哀怨打了个哈欠。
她对这个男人做出如此评价:
“木头,没有心的木头。”
没有心的木头对她没有反应,但当她抛出一句关于之前花楼那位姑娘的踪迹时,青凤眉头才皱了一下。
“月婆娄亡国细作的身份被发现,遭悬赏追杀了。”
她不动声色观察着青凤的表情,继而缓缓道:“她逃去北方。”
“你把这事告诉我,是什么意思?”青凤好像置身事外的冷漠看客,对那女子遭遇没有显露出半点同情。
凰兮语气试探:“……我还以为你会心疼伸出援手相助呢。”
青凤语气毫无波澜:“细作被抓到是死罪,既然上面已经派人追,就不需要我操心。”
“你当真不在意?”
“你又为什么会这样问?”
“因为当时你内心有东西动摇了一下。”凰兮笑吟吟:“我能看到别人过去的触发条件是出自当事人的内心。
就像往平静的水面扔了一颗石头下去,波涟层层,情绪浮动越大,我能看到的就越多,反之既然。”
她伸手,想抚向青凤被长发遮住的半边脸,那遗憾被烧毁的容貌,常年隐藏在面具之下。
这个男人身上到底有什么故事?
“明明你就在身边,可我一直看不清你。”
青凤别过脸表示拒绝:“滚。”
凰兮:“……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