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番外-柒佰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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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煜进来的时候看到玄闻已经靠在山洞壁上闭目养神了。
他也没多逾矩，只是快步走过去唤了两声：“前辈，前辈？”
玄闻睁开眼，还晃了两下脑袋：“嗯？”
“你是？”玄闻撑起身子坐了起来，疑惑地盯着眼前青年。
“吟落散人，行煜。”行煜在他身边坐下，幽火映衬他的侧脸，昏黄烛火下他俊秀的侧脸有些晦涩不明。
“您是玄闻前辈吧？我们好像曾在仙族盛会见过几面。”
“啊……是这样啊。我是玄闻，你就是那个传说很厉害的小子？”玄闻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连声音都似乎高了个调。
行煜愣了愣，他与玄闻虽不熟，但刚回忆了一下，印象里这是个较为端庄严肃的长老，所以他刚才是眼花了还是怎样，竟看到玄闻露出些喜色来？
而且若只是他看错，那这明显突然兴奋了些的声音又作何解释？
难不成他也来除凶兽，刚才已经交过手了，很难办，所以把他当救星了？
好像也不太可能……灵奉说过，这个消息没多少人知道，而且就算玄闻知道，长老这类人，为了稳妥也不会只身前来吗，怎么着也会带个法力强、信得过的人以防万一。
所以呢？他为什么显得这么兴奋？
他突然又想起曾在古籍中读到过有些凶兽会杀人留皮，然后披着人皮去迷惑其他人，最后杀害。甚至幻化成人形，看不出一点破绽。他又想起灵奉之前跟他说的一席话，突然就生了疑心。
行煜只愣了一瞬，然后便不动声色地笑着试探到：“过奖。不过居然能在极寒之地碰到您。您是来做什么的？”
玄闻似乎愣了一愣，没想到他问这个：“哦，不是说极寒之地有种名贵药草么？我来找它。”
名贵药草？这么又冷又邪乎的地方有药草，生出来也怕是有剧毒吧？行煜显然不信，不过他没表现出来，倒是玄闻反问道：“那你呢？”
“我好云游众所周知，又正好路过，就过来体验一下人间疾苦喽。”行煜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玩世不恭又显得少年任性。不过他眸色深沉，一直在暗中观察玄闻的表情。
“在雪地里走那么久累死我了，让我歇会儿。”行煜伸了伸腿，便抱臂靠着岩石假寐起来。其实在心里默念了个天眼通，他眼前闭眼所成的黑色便成了透视可见的实况。
他在假寐诈玄闻。
果不其然，玄闻看他似乎失了防备，伸出手，手指甲突然伸长了不知多少，嘴里那两颗原本不起眼的虎牙也伸长，白花花的，成了可怕的獠牙。“玄闻”要扼住他的咽喉，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眼看着“玄闻”尖利的指甲就要触到行煜的喉咙，脸上的贪婪可怖毫不掩饰，五官也随他笑的可怕扭曲，快显出原本的模样。
行煜突然睁开眼，一柄冷剑突然出现，斩断了那只伸到他面前的手。
归尘顺从地落回行煜手里，他撑起身子，冷冷看向“玄闻”。
“玄闻”早已退开。断了一条手臂，他脸上却丝毫没有痛苦的样子，反而是勾唇笑了，在那张扭曲又奇怪的脸上显得阴森又瘆人。
而那条断臂在落地时行煜才看清，变回了正常的样子。
“玄闻”怪笑着尖叫：“行煜？真是久闻大名啊，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居然有个送上门的好货给我品尝。这家伙又老又瘦，连点好吃的肉都没有，白忙活，虽然杀他没废我多大劲儿，但是让我一点都不高兴。”说着踢了踢脚边的那条断臂，还抬手戳了戳自己玄闻的身体。指甲刺进皮肤，连戳了好几个洞，但是根本没有血涌出来，反而是漏了点气，那身皮破败下去，怪物尖叫大笑着露出真面目。
这时，剧烈的煞气和血腥味才爆发般蔓延开。行煜皱了皱眉，看着面前的怪物。
他长得极其丑陋，皮肤干裂，像干旱了不知多久的土地，颜色还很深，平添了几分恶心感。他眼睛小小，鼻孔外露，嘴不知多大，咧到了耳朵根下面。牙齿尖利，两边的獠牙露在突出的大嘴外，居然有几分好笑。
行煜指尖捻出一朵火苗，抛上洞顶，整个山洞都亮了几分。他微微转头看见了角落里的一滩血，又看了一眼低上软软塌着的玄闻的皮囊，抬眼看了怪物一眼：“你杀的？”
“不然呢？”怪物笑着，嗓音像是被掐着，尖尖的，听起来很不舒服，“他也真是倒霉，不知道来这极寒之地干什么，也不知道这是我的地盘，我的存在，一点防备都没有，轻易就被我杀了。”他抬手习惯性地舔了舔指尖余留的一点血迹，露出一点满足，又深吸了一口洞里浓重的血腥味，“就是肉的味道不好，血还不错，真香。”
“在地狱里待着的味道会更好。”
行煜冷淡的声音隔空传过来，等怪物转头看他所在之处时他已经不在了，身侧一阵无缘起的风暴露了行煜的行踪，但是很快，他还来不及反应，行煜已持剑现形，一剑直击他的要害。
不过反派总要留些杀手锏，要害更是保护的好。他在死亡的威胁下以极快的速度转身，那一剑堪堪划过要害，在身侧留下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紫色的血汩汩流了出来。
怪物尖叫了一声，显然这一剑疼的他要死，于是他运足了力气，手上聚起一团黑色的雾气迅速往行煜头上招呼去。
然而行煜早已闪身在他身边各处扔灵法，然后他才明白这个灵奉所说的这十几万岁的凶兽难打在哪里。
他扔的都是些厉害的灵法，再加上他灵力加持，普通一点的凶兽估计受一击就能没半条命。但是这家伙难打就难打在皮糙肉厚，根本连皮都炸不开，单纯的灵法攻击基本没用，只有物理攻击外加灵法，比如那一剑才有效。而且还得花大力气用剑，刚才那一剑是因为他想一击毙命，所以下手很重。没想到被他躲开了。
在行煜发现这怪物皮糙肉厚之后他就立马变了策略，注了些法力在剑刃上，狠命往怪物身上砸。
怪物尖叫着伸手乱抓行煜，但由于他速度慢，又是盲目乱抓，所以根本抓不住，只能痛苦地乱嚎。
行煜狠命劈了几剑，就迅速闪远，看效果如何。
果然，这样的招数才能起效。他速度之快占了上风，那几剑又的确是好，转眼那凶兽便落了满身的伤痕，紫色的血流了一地。
看起来还不够致命。行煜正想着，眼角就扫到凶兽回头注意到他，打出招数冲过来。他飞身避开，决定来个猛的，挽了个剑花就用了个厉害法术同那一剑刺向他的要害。
“噗呲——”是血肉被破开的声音，行煜这一剑太孤注一掷，没注意到凶兽也留了一手，张口獠牙就刺穿了他的肩膀。但是同时那一剑也刺进了凶兽的要害，大概率是没救了。行煜掩住疼痛的表情，翻身远离了凶兽，甩出归尘剑，保险起见又刺了一剑狠的。
他捂住肩膀。血是黑色的，獠牙上有毒！
但是此时顾不得这些，归尘刺完最后一剑完成了它的使命，回到行煜手上，他看着面前的怪物缓缓倒下去。办到了。他闭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满是山洞里血浓重的腥臭味。
但是一阵疯狂的笑声吓得他即刻睁眼，他看到面前倒下的凶兽还在苟延残喘，但是笑的疯狂，他尖利地叫到：“行煜！你以为我会死的这么简单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真！我现在是死了，但是我早就留了一部分法力支撑我的半个魂魄入侵杀死我的人，我的魂魄还能祸害你七百年！我活了十几万年，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仙给轻易杀死！我告诉你，你杀我，我要让你接下来的七百年都生不如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随着他的血流失，消散在空中，行煜警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剑，盯着他的尸体。
开什么玩笑？七百年？他行煜还准备赶回去娶青凛呢！
但是他确实看到，一团黑墨般的雾气腾空而起，并以惊人的速度冲向行煜。
行煜情急之下甩手一个光盾挡住，然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化解这团满是煞气的魂魄了。
从没遇见过这种魂魄入侵啊……怎么化解？
他捂着肩膀，正准备试试净化咒，抬头却发现那团黑雾不见了。
正疑惑着，突然感受到自背后而来的阴风，随之便是身子一凉。
然后是铺天盖地的阴寒感，他猛地颤抖着跪倒在地，死死抓住归尘剑，保证自己还能支起身子。一股铁锈味猛然窜上喉头，“噗”的一声，他吐出一口鲜血。身体剧烈疼痛，根本控制不了行动。
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耳鸣，然后那前不久还癫狂地响在洞里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又或许是他已经痛苦得分不清这声音是在洞里还是在自己脑子里，“行煜……啊哈哈哈哈哈哈你会生不如死！生不如死！！！谁让你害死我！谁让你杀了我！！这就是报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去死！去死！给我滚出我的身体！！你滚！！”行煜发了疯一样地嘶吼到，“你该死！我不杀你也会有人杀！这是你应得的！你害人无数，今日被我斩除！这才是报应！！”
“放你的屁！都这样了居然还敢对我这个态度！我会让你更舒服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个声音可怖，尖利到行煜几乎觉得头要裂开，这句话音刚落，他就感受到了比之前更剧烈的疼痛。疼到他已经抓不住剑，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他在地上翻滚，尖叫，全身痛的恨不得去死。
死？哦，对！去死！死了就不用这么难受了！
他近乎疯狂地突然有了动力，翻身看见了归尘，努力爬过去就要抓到剑柄给自己来一剑结束这样的痛苦。
但是抓住剑即将刺向自己心脏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青凛。
微微笑着的、在做饭的、在看着他讲故事讲笑话的、给他煮醒酒汤的、很好的青凛。
“行煜，你是个很好的人。你过得很精彩。我还挺羡慕你的。”
青凛以前听他讲自己过去的时候这么感叹道。
当时他喝完一杯酒，脸上带了点粉，低头看着杯子，轻笑着这么说。
青凛还在等他，他还不能死。
他还没娶他，他当时还说：“这有什么，以后爷带着你，能让你见识更精彩的日子。”
他颤抖着的手突然顿了顿，因为心里突然翻起一股热气，好像突然就盖过了凶兽那黑暗的、猥琐的魂魄。
他脑子突然清醒了点，连那癫狂的笑都被掩盖了一点，他握着的剑正对着自己的心脏，再差一点就能刺中，他突然大梦初醒一般调转了方向，狠狠一剑刺中大腿，然后用力拔了出来。
鲜血喷涌。他闷哼了一声，脑子更加清明，趁机调动所有灵力，压制住身体里那一团邪恶的魂魄。
他一身泥灰，狼狈到了极点。任谁都不会相信这就是那个潇洒的、纨绔的吟落散人，但是这就是他。
为了自己心中的一点念想，他要付出这五万多年的所有心血，去压制自己，和自己体内的那团浊气。
“青凛……一定要等我……”
他累到极致，轻轻呢喃了一句，然后失去了意识。
行煜是被一身剧痛刺激醒的，脑子里那个尖叫声又开始作乱。他现在清醒了不少，也明白怎么对付凶兽的魂魄，总之就是脑子保持清明，用灵力和他对着干就完了。
之前被獠牙咬伤的肩膀处没有溃烂，竟已经自行愈合。看来那邪气的魂魄入侵他的身体好歹还有些用处，比如他身上所中的毒失去了原本的毒性。
那个凶兽死前说会祸害他七百年，看来……确实他要把自己困在这里七百年。不过这顶多是个时间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他会离开青凛七百年。
没有说“再见”，走前也没透露一点自己是去干什么的，凭空消失，一走居然就要七百年。
但是没有办法，这样的他根本没办法离开，虽然他可以断断续续地压制住凶兽的魂魄，但是如果呢？有一天他压制不住了，有一天去祸害人间了，祸害仙界了，怎么办？
他要为自己负责的，为自己所做的决定负责。
他早已辟谷，之前和青凛吃饭只是为了让自己在青凛眼里有几分烟火气，但是需要灵力支撑，七百年大概还是可以的，饭食问题不用操心，最主要的其实就是他能不能坚持七百年，和那凶兽斗。
其实他相信自己可以的，就算不行，想想青凛，自己也能挺过去。
既然这样，就没多少的牵挂了。
眼下只要保持意志坚定，和那魂魄比比谁更厉害就好。
行煜咬紧了牙，开始了新一轮的抗争。
时间一晃，就是七百年。
行煜浑浑噩噩了七百年，和凶兽的魂魄斗了整整七百年。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在思念青凛，在磨炼自己的意志，承受巨大的苦痛。
好在他赢了。
尽管代价是回不来的七百年，和在斗争中被慢慢吞噬的一身灵力。
他感受着自己内里那一团污浊的气到了寿命，慢慢消散了。他躺在地上，笑得就跟失了智一样疯狂。
但是他太累了。
于是他昏过去了。
醒来时，他蓬头垢面地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眼神才渐渐聚焦。他知道，这是灵奉神君的住处。而灵奉正坐在床边，看他睁开眼，眼神迷茫，沉重地叹了口气。
七百年前他斩除了凶兽之后，灵奉自然是感受到了，大惊失色，连忙带了个可信的仙族长老一起前往了极寒之地，看到了奄奄一息的行煜。
叫醒半昏迷的行煜的时候，还差点被防备心极强的他用归尘刺一剑。
认清来人之后，行煜艰难地撑起身子，努力压住心里那一团躁动不安的邪恶，将事情经过徐徐说来。
灵奉知道之后，尊重了他的意见，将他留在了极寒之地，并叮嘱另外一个长老不要走漏消息。这七百多年来，仙界再没吟落散人的消息，只有知道内情的灵奉神君会偶尔来照顾他，给他带点必备品。为了仙族，把行煜留在极寒之地，独自坚持了七百年。
这七百年过的很难，但是很值得。因为他活了下来，他维护了三界的秩序，避免了不必要的争端和混乱。
他唯一对不起的，只有那个被他孤零零留下的人而已。
行煜沉默地坐起来，简单谢过灵奉之后，便要了身干净衣服，沐浴后，不顾劝阻，马不停蹄地赶往他记忆中的那个小草屋。
但是他已经没有灵力了，又不想让人跟着，只能坐车马过去。而且因为已经没有灵力支撑，他需要吃饭来获得体力。
两天之后，他才到达日思夜想的东辰若谷都，辗转又终于到了郁茗居。
他已经准备好，无论青凛对他是什么态度，都会坦然接受，并等待自己念念不忘了七百多年的结果。他抬脚走进郁茗居，脚步并不显得沉重，脸上的笑轻松又随意，恍惚间还是七百年前吊儿郎当实则一腔热血的吟落散人。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他好像变得沧桑稳重了一点。但卸下一身重担，他还是那个恣意又潇洒的少年。
如今他回来了，他希望明年的此时，自己身边陪伴的，会是那个想了七百年都要娶的人。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番外-柒佰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