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借住 ...
-
醒来时，睁眼是熟悉的横梁。
头有些疼，青凛慢慢撑起身子，记忆回笼，模糊却又是真切的。他正欲用仙术缓解头疼，回头便看见那一方小桌边，一人正撑头小憩。
浅灰色长袍，随意束起的发冠，小臂刚好挡住侧脸。
看这样子……是吟落散人？
青凛翻身下床，昨日衣衫未换下，被压出微乱的褶子，他没顾上，穿好鞋走到桌边。
几缕晨阳从窗里透出来，柔柔铺在他脸上，眉眼渡上了层金色细边，勾出些细小的绒毛，那本来挺邪气的五官霎时温柔平常不少。纵是睡着了，也掩不住那一身的非凡气度，似是九天陨落的星辰。
青凛立在桌边，看微风吹过，偶尔拨动那人随意垂下的发丝，将阳光分裁成一丝丝的细线。他没做什么，转身就出门去准备今日的饭菜了。只是在跨越门槛的那一刹，手指轻捻了个咒，衣架上一件白色的外衣腾空而起，飞至行煜身边，大鹏展翅一般抖开，又轻轻帮那人盖上。
行煜睫毛颤了颤，没醒。
青凛到家的时候，走到门口就不见了桌上睡着的人。
走了？
青凛解下挂在腰间的小小一枚乾坤袋，扔在伙房的台上，进了他的居室。
“……”
行煜大概是睡醒发现青凛不见了，又撑着头睡累了，没睡够，就直接鸠占鹊巢，睡在了青凛榻上。
躺着也不躺老实，鞋也没脱，一条腿曲着挂在榻边，另一条腿还踩着地。那件青凛给披上的外衣盖在胸前，倒也很配他的浅灰色。
睡相很狂放，睡颜倒是的确好看。
青凛虽然体会到了此人的臭不要脸，但也没叫醒他，默默退出去，拾起那乾坤袋一样一样拿出食材清理。
尽管是听闻吟落散人天赋极高，实力颇强，拖着一个酒醉仙人从北海飞至东辰，他虽没做过，却也觉得不得一件易事。
且不提这易不易的，他们昨日还是第一次见。之前在桃林他对行煜冷漠疏离，后来酒宴上也没有太多交集，他能送自己回来，也实在是好心。
青凛暗自思量着，往灶膛里添了几把柴。
柴火发出欢快的“哔剥”声，火舌翻滚，吞没了柴火的一角，再蔓延开去。
青凛翻炒地认真，以致没有听到背后的脚步声。
所幸看到青凛正欲加盐，怕吓得他手一抖放多了导致中午伙食变差，幸福感降低，那人良心发现地收回了正欲作乱的手，待青凛加好盐，只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唤到：“郁茗仙君？”
青凛冷不防听见这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去继续炒菜：“醒了？”
“嗯。”
伙房里弥漫着些烧菜所成的烟火味，但并不浓，不算难闻。食物在锅中被反复翻炒，渗出一点朴素又迷人的香气。他们一前一后站着，后面的看着前面的炒菜，前面的又等着后面的开口。
没想到行煜这么老实，没再逗他。青凛将菜盛进盘中，顺口问了一句：“头疼吗？”
“啊，”行煜猝不及防被问到，“有些疼，但是还好。怎么了？”
“昨日你我都能喝了酒，宿醉难免疲乏。”青凛将几盘子菜端上桌，桌上已摆好了碗筷，连饭都已盛好，“若是头疼或是发晕，便将这碗醒酒汤喝了吧。”
行煜跟着他走到桌前坐下，看着面前那一碗微微冒着热气的醒酒汤，轻笑起来，然后端起来仰头喝了下去。
“还有，昨日多谢送我回来。”青凛在他对面坐下，看他豪爽地喝完一碗醒酒汤，随手抹了抹嘴。
“不算什么，况且，我们有缘。”行煜喝完那一碗醒酒汤，居然觉得精神不少，暗自估摸着这一碗醒酒汤的功效竟是比太上老君的仙丹妙药还有效。之前还是正常的，这一下又露了原形。“小仙君，你还欠我一顿酒呢。我送你回来，正好也是想讨回这一顿酒。”
他笑的欠揍，可惜青凛明白自己打不过他，又的确说过再见会请他到家中一品美酒。他不是个爱食言的人，只好忍住想揍人的冲动，端起碗，淡淡道：“我明白，先吃饭吧。”
“别啊，还没好好认识呢。给你重新介绍一下，我呢，行煜。不过，你可能更熟悉吟落散人这个名字，正是本仙。”行煜看着青凛吃饭吃得斯文，就是那秀气清隽的一张脸从上到下都透着股冷气。
他看着他住了筷子，慢慢咀嚼完口中食物，抬头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道：“在下，青凛。青青子衿的青，凛冽的凛，法号郁茗。”
行煜正欲开口再逗他几句，青凛已经先一步开口冷冰冰道：“食不言。况且本来在下厨艺就不精，凉了更不好吃。吃完饭散人想聊什么，在下都奉陪。”
行煜只好住了嘴端碗吃饭。
……的确厨艺不是太精。
不过总比自己啥都不会强。
当晚，青凛和行煜促膝长谈，坐在屋外的白玉桌前，喝了一整夜的酒。
是青凛自己酿的桃花醉，因为他在自家门前种了一圈的桃树。花已开了几天，有些凋零的趋势。但微寒的晚风吹过来的几片花瓣，仍是又香又软。
说是促膝长谈，其实大多时候是行煜一人在说这些年来四处云游的事，青凛话本来就少，也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不会问些奇怪的问题打断他的讲述，只是偶尔点头示意，偶尔用他禁欲的薄唇抿两口酒。
行煜喝了半晌的酒，不过他酒量好，所以这酒虽后劲大，也没能放倒他。但是他喝的稍微有些迷糊，看着皎皎月光洒在了对面人的侧脸上，打出好看的阴影，五官在月光下显得更是精致冷峻，趴在桌上，脸窝在自己的臂弯里，小声的说了一句：“你真好看啊，青凛。”
可惜声音太小了，那人没听到，仍是仰头看花，一边慢慢地喝酒。
行煜困得要命，趴在冰冷的玉桌上睡着了。
次日一早，行煜醒在青凛床上。
这次的宿醉的感觉明显很凶，头痛欲裂。看见桌上备好的醒酒汤，他熟门熟路地喝了。
缓了一会儿，他出屋，看见青凛在练剑。
之前他听青凛自己说“善用剑”，又想起前两天宴会上听几个小仙说起他时曾夸过他的剑法，便默默站住，看了起来。
青凛没有察觉，他近日研磨出一套新的剑法，正在不断改进。行煜倚在门边，看他出剑、收剑都干净利索的很，舞剑时风度翩翩，不慌不忙，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从容，剑气与他本人一样又冷又狠。
的确是好剑法，从格挡、进退之策略来看，得宜又适手，独具一家风格，剑路诡谲，又可根据敌人的招式而决进退，定攻守，弹性、自由性大，未来无可限量。
青凛多练了两遍，改了几个细微之处，这才收剑入鞘。此时他身上带了层薄汗，看起来比平日里有人气不少。风吹起两缕碎发，眉眼英气一丝不落地落入行煜眼中。
他行至玉桌前坐下休息，行煜这才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夸到：“好剑法。果然是为人所知的郁茗之剑。”
青凛抬眼，微微喘息中的他都是那副清冷自持的样子：“雕虫小技罢了，与大师比便相形见绌了。”
“我看你的剑法就很不错。我没见过什么劳什子大师，我看你的剑法就是大师的剑法。”行煜手撑下巴，不知为何，不逗人的时候笑起来是干干净净的，没了那股子亦正亦邪的劲儿，满是少年感。
不过他的确也不算老，也不过五万多岁。只是他天赋高，此时已是四海八荒声名远扬的吟落散人，而青凛将近五万岁，尚且是个因剑法小有名气的零落散仙。
虽然青凛性子冷又不爱出风头，没觉得散仙有什么不好。
他撇过头去：“吟落散人说笑了。”
“跟你商量个事儿。”行煜见他头转过去，笑又突然不坏好意了几分。
青凛：“？？？”
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么。
“我不是一直在外云游吗，刚回来也不知道住哪儿，毕竟我闲散惯了，没有住惯了的地方，又想找个好玩儿的新鲜地方住着。你看你这酒好风景好的，能不能容我再住些日子？”
青凛砖头看向他像是要拒绝的样子，他只好补救到：“我也不是白住，我也能帮你干点什么当报酬的，比如，教你仙术？二十一天高效修仙？？”
青凛：“……”
也是很绝。
他正色道：“住些日子，是多久？”
“我也不清楚，不过应该不会太久。”行煜突然严肃了几分，“最近两界相通，大抵是不会太平的。虽然以往也有这个时候，这次却似乎是格外危险。”
“我也是心下有些料到，便早结束了云游，回来待命。”
“我不受制于任何人，也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大事。我只是想守着这人间太平。”
“若是到时真的有大事发生，需要我的地方，定当义不容辞。”
“所以我能借住吗？”
这人前面说了一大堆义愤填膺的正经话，到头来最后一句又恢复了嬉皮笑脸。
青凛：“……”
做个人不好吗。
但是他话说的有道理。想到初见时自己也差点把他误认为高阶魔族的事，青凛有些尴尬。
他起身回屋，只留一句轻飘飘的话，转身时随春日的风消散在空中。
“你随意。”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借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