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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叶鸢周昀 ...

  •   驸马给学馆制定了一条看起来像句废话的规定:“入馆学习者,须穿男装。”

      她依言给公主看了,公主明白她的意思,就像公主知道她放不下那八九岁的小男孩。

      公主去狱中看了男孩,问他是否识字,而后塞给他一个锦囊。

      “那位大哥哥有尽全力救你,只是她能力有限,未能做到,希望你不要怨恨于她。”

      “你好好收着这个锦囊,等到了边境找机会递给将军,将军看到了会照拂你的。”

      公主知道男孩要去的,是她姐姐姐夫所在的边地。

      她给男孩的锦囊里装有她给姐姐的信札。

      那位姐姐是她一母所生,自幼与她感情甚笃,看在她的面子上,姐姐应该会照顾这个男孩。

      此事她没有再刻意告知驸马,而那憨憨竟有手段和渠道,打听到了所有。

      那天晚上她们又盖棉被纯聊天,驸马说:“鸢儿,我此世亏欠你的,算是还不清了。”

      公主没回答,她又装睡着了。

      驸马摸摸索索,这次是吻在了她唇上。

      公主知道驸马所谓的规定男装是何含义,那规定翻译过来就是,你只要穿上男子的装束,你就有资格进入学馆学习。

      驸马借此糊弄过上头视察的官员,瞒天过海的收下了几个男孩打扮的小姑娘。

      学馆专收世家男儿教导,十岁到二十岁都可;而世家里的女孩子们到十四五岁就直接嫁人,除却在深闺里学些讨丈夫欢心的琴棋书画,此外便终生与学习无缘。

      可这世家未免都有合适的男丁继承家业,有些家族为不失脸面会抱养外族男孩,而有些家族则令女孩扮男装,终生以男子身份支撑家族。

      “可这终究是会露馅的啊!”公主看着那几个入学的小姑娘,想到什么又立马看向驸马,“你该不会也是……”

      驸马点了头:“殿下,年末你还得随我回去祭祖,被我七大姑八大姨们催生男娃。”

      公主:“……我现在跟你和离还来得及吗?”

      “殿下,您不能做那抛妻弃子的负心汉!”驸马戏多地弱柳扶着风。

      公主为那个“妻”字玩味了一会儿。

      “没办法,你不行;我也不行。”公主陪她一块演,随即正经道,“你还没回答我,万一因此被发现了,你们会怎么样?”

      “这些小姑娘们会怎么样?”

      “也许就生场急病去世,也许就意外落水……”驸马收敛了笑意,“我只知道我上一辈的那位‘长子’,就是这般咽的气。”

      “上辈……她都是女扮男装了,那怎么有的你们下辈……”公主莫名感到通体发寒。

      驸马走近她,低了头,将她圈进怀里。

      此时驸马不再压低嗓音,而是努力放松下来的软糯。

      她说:“就在家里招个可靠的男仆人,借种生子。”

      “可惜,我仍然不是个男孩。”

      “她后来其实有生一个男孩,可是生产过后太虚弱,她就撒手人寰了。”

      “男孩被交到她正牌‘夫人’那里,那位从小被良好教养该如何当好一位主母的夫人,用锦帕捂死了男孩。”

      “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呢,因为她当着我面捂死,然后轻轻笑着对我说:‘阿昀,你以后就是这个家唯一的儿子了’。”

      驸马想,她是永远不会忘记夫人,不会忘记这位她名义上的“娘亲”。

      如果夫人不嫁入周家,不成为她“父亲”的妻子,那么夫人应该有一段平安喜乐儿孙绕膝的人生。

      但是没有如果,夫人嫁进来,便被这个扭曲的家庭逼疯了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被人强/暴,忍受极大痛苦地分娩产子,最后死在了产床上。

      夫人没有见她“丈夫”最后一面,也没有机会去为她的“丈夫”守灵。

      她在掐死周家男孩的时候,就已经被判定死刑,那时家族里的长辈们还没赶到,夫人半蹲下/身子,与幼时的驸马齐高。

      夫人平视着驸马的眼睛,还是轻轻地笑,说:“你长得真像你娘亲,很漂亮。”

      驸马回过神时,发觉自己已经哭湿了公主肩膀的衣料。

      而公主轻轻拍着她脊背,像哄着一个小姑娘。

      公主说:“我们回你家,就去拜拜夫人吧。”

      驸马摇摇头,说:“他们将她尸解装进了猪笼,而后沉入江里再也找不见了。”

      “那你‘父亲’呢?我的意思是,你生母……”

      “她被葬在祖坟,一边受着供奉,一边被家族的人唾骂。”

      “不过好在我们家自她的上一辈就已经人丁凋零,到我这辈就剩我一个,就算再大怨气也不能冲我发了。”

      “我现在是状元,是驸马,我娶了全天下最尊贵美丽的公主。”

      公主听她拍马屁,心里那皱巴巴的酸又被抚成蜜一样的甜。

      而驸马又说:“但我还是希望,我能在科举考场上见到公主。”

      “你的学识不在我之下,更不在这世间千万男子之下。”

      “鸢儿,你应该像那最自由的白鸟,飞于更广阔的天地。所以我很高兴,你终于开始过问我的职位我的公事。”

      终于不再装傻装睡了。

      公主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颇为无奈地将她搂紧了些。

      “阿昀,我不愿去争什么,我只是想让你平安。”

      “所以请你不要对我失望,也不要对我抱有什么期望。”

      从来没有人对我期望过什么。

      驸马说:“跟我走就好了,只要不绝望什么都可以。”

      学馆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好歹驸马是状元出身,捉笔平天下都在行,何况是管理一小小学馆。

      公主听了驸马的建议,每日扮男装和她一同进入学馆工作。

      驸马管理学馆运行,协调各位夫子的课程安排。

      公主是夫子之一,教授诗文和棋艺,名义上也归驸马管。

      有人好奇过公主的男装身份,被驸马忽悠过去说,这位是我远房表弟,来京混口饭吃,我和公主商量后便把他安排进学馆。

      公主本人:“……”

      旁人都说驸马是个惧内的丈夫,而驸马说,那可是公主诶,金枝玉叶入我怀中,我可不得好生供着养着。

      “那可是我的命。”

      公主:“我最近是不是太放纵你了?”

      驸马:“夫人饶命,为夫下次还敢。”

      其实迈出深闺后,公主的气色好了不少,每天拿个戒尺跟那些小崽子斗得生龙活虎。

      有纨绔的小子不服管教,闯到驸马那里拍桌子,说管好你手下的人。

      而后就被驸马提溜着踢出去,在大太阳下罚站半个时辰。

      “四书五经背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这叫目无尊长?”

      但半个时辰太久,公主怕把人晒出事儿,就又出去把孩子提溜回来。

      小姑娘相对小小子要安静许多,公主猜想这一是因为性格,二是因为这些孩子都战战兢兢,承载着一个家族的希望不敢暴露自己。

      公主其实有些奇怪,分明有些世家枝繁叶茂得很,为何还送小姑娘过来。

      驸马便回答说,也许是因为她们这一代的男孩身体孱弱不适合上学,就对外让这姑娘顶替;再或者是家族内部各支争宠,把女儿当做儿子以假乱真。

      可这些以假乱真的都逃不过驸马的眼,她跟公主指一个便对一个。

      二人相顾无言好一会儿,驸马笑了笑,说外边天气很好。

      到傍晚散学,她们送走最后一个学生,就一块去到学馆后院的摇篮秋千架前。

      公主一直想坐上面晃晃悠悠,可奈何这是学生们钟爱的游戏场地,身为师长得有师长的样子。

      于是等到那群鸟儿都归了笼,驸马挽着公主手臂,将她轻轻引上秋千架。

      公主窝在篮子里看驸马,却是好一会儿不动不摇,驸马会意,无奈地说:“那为夫冒犯了。”
      便屈身和公主窝到一起,公主半坐在她怀里,两人才勉勉强强在秋千摇篮里坐稳。

      晃晃悠悠,悠悠晃晃,蓝金色的天空一点点黯淡下去,公主听见倦鸟归巢的欢鸣。

      她微微合上眼,在驸马的怀里。

      叶鸢问周昀:“我是不是有在哪里见过你?”

      这时候有只沾染了暮色的黄蝴蝶扑棱棱歇到她肩膀,周昀一时放轻了声音:“也许吧,殿下,我想我会给你捉到一百只蝴蝶。”

      叶鸢想起来了,“我就说你那时为何肯愿意放弃更高的职位而答应娶我……”

      “在下一直都对公主您,图谋不轨啊。”周昀说,黄蝴蝶扑棱棱地飞走了去,她将怀中人搂紧了些。

      “这就敢冒犯了?”叶鸢打趣她。

      “你准许我冒犯的。”周昀笑笑,“为夫自然不愿客气。”

      那还是幼时叶鸢随父皇微服私访的事。

      她以装傻卖蠢得了父皇欢心,扮男装跟随父皇下了江南。

      梅雨季节,天地都被笼在水与雾的密网里,飘渺耶,朦胧耶,怎么都看不真切。

      也因着下雨,叶鸢被安置在当地世家的别苑里,哪儿也去不成。

      撒泼打滚都不中用,父皇已被江南的水灵姑娘们迷了心神。

      叶鸢只得自己画棋盘,又在院子里拾了两色的鹅卵石,摆开两个阵营后,自己跟自己对弈。

      那白衣散发的少年便是此时闯进来的。

      一手举着滴水的油纸伞,一手挎着一篮新鲜欲滴的玫红色杨梅。

      这门外雾蒙蒙雨融融,屋内也是一派灰沉沉。而少年进来,满室生了光彩。

      叶鸢听见鹅卵石撞击桌面的声响,那少年收了伞,拎着篮子走近,杨梅的清甜顺着雨天的潮气蔓延开来。

      “吃杨梅不?”少年抬了手,篮筐晃了晃。
      雪白衣袖被溅上浅浅的泥点,蹁跹成了蝶。

      “你那时便知晓我身份了吗?”
      回府的马车上,公主仍然处在半睡半醒的迷糊状态。

      驸马为着她睡舒服些,将她依旧半搂在怀,动也不敢动弹。

      “我那时猜到些许,毕竟家里人和其他望族对陛下恭敬得很明显。”

      “只是我没想到,公主忘记了我,唉……”

      “我记性没你好。”公主半睁了眼,狡黠如猫。

      她并不肯告诉这憨憨,那日她偷溜出宫,混于人群看那打马过长街的少年郎。

      心里的鹅卵石滚落,砸得碗碎冰裂响叮当。

      只是时隔太久,公主也暗自想着那少年啊,会不会已经忘记了她。

      她已到了要嫁人的年纪,父皇因她这些年装蠢卖傻,开恩地偏爱她。
      问着鸢儿,你可有心仪的郎君。

      公主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提了少年的名字。

      “周昀。”
      父皇,我想嫁给他。

      很长一段时间里,公主都以为这段婚姻是她的一厢情愿。

      父皇说,虽然也不是不可以,但这周昀是今年的状元郎,他要娶了你,他就得放弃升为高官的机会。

      当朝有律,凡驸马者入仕,官职不得超过四品。

      这是为了社稷稳固,所以公主的夫婿要么远在他国,要么便是京城纨绔无能的贵族子弟。

      公主记得父皇看她眼神,那眼神仿佛说朕的蠢女儿啊,只知道妄想一些不切实际的爱情。

      于是公主得到父亲的网开一面。

      父皇说:“朕去问问周昀,他若愿意,朕便给你们赐婚。”

      那语气仿佛在嘲弄公主,说你看看,朕是多么宠爱你啊,傻女儿。

      但周昀同意了。

      她放弃了忍辱负重寒窗苦读换来的、一展宏图抱负的机会,甘于一生被囿于一小小官职,囿于公主府的深墙大院里。

      “周昀,所以我不懂,你既有抱负为何还要娶我?”

      “我才不信你那些油腔滑调,你要是那么容易为儿女情长折腰的人,你不会一步步考上状元。”

      “明明都已经那么辛苦了……”

      周昀这次吻了她,在她清醒的时候。

      “鸢儿,我也只是为你折腰罢了。”

      府上新进的杨梅酒酿,驸马喝了些,借着那个吻,将酒液渡给公主。

      于是二人面上都染了酡红,双双坠入罗帐软榻里。

      是沐浴后,松垮的衣料和披散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却也分不出个彼此。

      叶鸢想起江南连绵的雨天里,少年给她折了一百只纸蝴蝶。

      因为她待在江南的那些日子,几乎不见晴朗,只能折纸蝴蝶以假乱真,告慰着雨季里蹒跚的暮春。

      回程路上,侍从不小心弄丢了她装蝴蝶的藤箱。

      那年轻的侍卫早听闻这十三公主刁蛮易怒,战战兢兢等候责罚。

      而公主只是拉下轿帘,便再也没说什么。

      弄丢了,确实心里不是滋味,但再怎么对旁人无理取闹,也找不回那一百只蝴蝶。

      叶鸢向来不为无法挽救的事情而掉眼泪。

      她以为她和少年的缘分断绝在江南的阴雨天里,却不想多年后还能找回。

      亦或者那只蝴蝶自愿飞来,落上她肩头,赶也赶不走。

      颠/鸾/倒/凤确实太耗体力了些,按照平日里的时辰起,却也仍是睡不够。

      周昀比她还要疲倦,这会儿眼睛都没睁开,胡乱哼哼着“公主”“殿下”“鸢儿”。

      没办法,昨夜她俩轮番做上位,直闹得红烛燃尽半夜三更,才相拥着入眠。

      这会儿,报应来了。

      所以这世间怎么会存在那么多公事要处理呢?周昀嘟嘟囔囔,没有一点要实现宏伟抱负的意思。

      叶鸢也在思考,是不是这憨憨在忽悠她。

      但憨憨抱怨归抱怨,起床还是归起床,那会儿叶鸢已把自己打理好,正欲束个清爽的高马尾,却不想脖颈上的痕迹过于明显。

      公主犹豫片刻,还是将头发放了下来。

      铜镜里出现枕边人的身影,周昀拈起她一缕长发,迷迷瞪瞪地给她编小辫子。

      周昀没有压低声线,用那软糯的女声说:“鸢儿,我们这算是圆房了吧。”

      叶鸢看见铜镜里,自己的脸庞染上了红云。

      周昀也没要求她有什么回应,只是低了低头,吻在了她滴血的耳朵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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