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于止》kiri000

84、逆时之镜Ⅱ

　　“姜和越快走啊，大家都在门口照相呢。”
　　室友们风风火火套着学士服跑出去了，他还坐在空床板上发着呆。
　　就这么莫名其妙毕业了，姜明正过一天就来接他，本来说好是今天的，结果临时又有了事。他在想晚上睡在哪儿，他把能卖的全卖了，卖不掉的送了，送不掉的扔了，就准备跟着老爹回家了。这又叫人如何是好。
　　他回想着本科五年，混的摸爬滚打。没怎么好好学习，绩点一般到自己都记不清。没好好参加学生会和社团，基本属于打打酱油和交了社费就消失。既没有积极入党，更和奖学金无关。许美虹也完全放弃了让他考研的想法，这家伙毕业的就够勉强，继续考学什么的就算了吧。
　　他天天就坐在电脑前吃着馍馍夹老干妈，听别人说学霸谈恋爱。跟一群同样不怎么上进的舍友白天睡的昏天暗地，晚上目光如炬。然后他的中学同学们，臭屌丝也逆袭男神了，高富帅在国外拿着黑卡刷爆没上限，白富美出入的都是米其林三星，纯洁的小班花据说也成了黑木耳。丑女孩都攒钱整容了，学渣被保研，倒是过去看起来最有出息老师最爱的天之骄子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就跟已经死了一样，死了也不给大家发个讣告。有人在公子公主里当屌丝，也有人在屌丝里当神经病。他看着各种社交工具上大家发表的状态，除了个别舍不得放不下心好痛谁来疼总能遇见对的他/她、心灵野鸡屎和代购的，以前的排骨身板秀着肌肉，黑姑娘白得像腻子粉，屌丝各种正能量要跟这个世界和解，大家各种秀着恩爱和下限，就像神经病的盛大逃亡。肖延那个丧心病狂的也不知道怎么了，跟爱上了法学一样，他原本是最厌学的，现在却本跟停不下来了。总之大家各种巨变，似乎只有他停留在原来的样子，乏善可陈。
　　他的舍友有5个，分两派。有两个家庭条件很好的，天天是什么都不用担心，还是到处玩，其中本市的那个还在二年级的时候就在校园里开跑车。另外三个家庭条件非常一般，家里不能给他们太多助力，最后一年只能靠自己摸索，所以毕业季他们就很少再参与集体活动，都在满街奔波或四处实习，还想方设法留在这个城市里。姜和越的定位大概处在这两类之间，他不会向那三个人那么焦躁，同时也不会像另外两个那么清闲。
　　玩早就不能安心，学已然错过时间。
　　姜明正前不久联系过他，说可以让他去自己一个朋友那里，在学校里先不要着急，把该领的东西拿全，等着去接他就可以了。其实他也很少会急，他觉得自己无非也就这样吧，在很多同学经常大呼着不公平的内定的时候，他常常在心里嘲笑：这世界上大概从来就没有内定这个说法，有的只是注定而已。所以大部分人无论怎么挣扎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说起只要努力了就不会后悔这种自欺欺人的话，大概会让人更颓丧吧。属于一个人的定位，不会随着你着不着急或者努不努力而改变。当然努力的人会出现极罕见的个案，不努力的人大概连个案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即使看起来都是徒劳的，他也从来不对这类积极向上生活的同学们发出质疑。
　　他不急，因为他懒。
　　关于这件事，他谁都没告诉。很多人的未来还完全没有任何着落，连他这种吃馍馍混卷子的都有安排了估计很多人就更沮丧了；对于已经可以骑在家里人肩上坐吃山空的人，他这点破事也不值得去说。
　　“喂我说，你真的要回家里那边去工作么？”舍友问他。
　　“嗯。”
　　“那你回去已经有着落了么？”舍友继续问。
　　“啊，不知道，再看吧。”
　　姜和越知道这个舍友每天都在死去活来的打杂，就为了过了这个月的实习可以留在市郊上的那个医院里。每天只有晚上可以看见他，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快要锁楼门了，然后之后狼吞虎咽吃一桶泡面倒头就睡。别人建议他租住实习单位附近的房子，他不好意思问家里再要钱，每天还在几乎跨越了这个城市的两点之间颠沛流离。临近毕业生清校这几天他大概是请了假，出现在学校的时间还比较多。
　　这个舍友之前经常带家里的特产分给大家，是这个宿舍里唯一比较上进的人，他不跟其他人混日子，每天都去自习。虽然一股几年都未曾消散的土味儿时常让人觉得无趣，不过姜和越并不算讨厌他，但是看那俩二世祖嫌弃别人嫌弃多了，也觉得越看这个人越是厌烦。
　　此时的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还蛮同情这个同学的。这个同学是够努力的了，但是以后会更加蹉跎地活下去吧。再想另外两个情况跟他差不多的同学，都已经放弃在这个城市生活的愿望，准备回到机会相对容易的家乡去。
　　这个宿舍6个人，只有这一个可以算是已经在“生活”了。
　　所以什么都没做，也同样有了着落这种事，他没好意思说出来。
　　“当初入学，看你父母还蛮不错的，你应该也不用担心了吧。”舍友说。
　　“没有的事啊。”除了否定他大概也很难把实情说出口。
　　舍友笑着摇摇头：“能和你们一样就好了。”
　　那天晚上他睡在那个本市同学的床上，最后一年大家都各忙各的时候，这个大少爷就不经常住在宿舍里了，有事就看他开着车来了，完事又回家去了。他躺在这个同学的床上，被子和枕头里满是男士香水的味道。

　　姜和越回到家里，许美虹就喋喋不休地叫他休息一段时间去好好表现，争取最短时间转正之类的。他嗯嗯啊啊地答应着，赶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把那个女人隔绝在外面。
　　他的房间里桌子柜子上一尘不染，床罩上也没有灰尘。又要长时间和这间屋子打交道了，但这次踏进来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这里的主人，他变成了一个客人。
　　他打开书柜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出来，余出一些位置给今后使用。那堆杂物里有以前的杂志，甚至混杂着教科书和作业本。他翻着每一个要被自己扔掉的东西，原来以前的自己还会看这么白痴的杂志，教科书上的内容都快看不懂了，看样子这几年智商确实下降得厉害，那几个作业本纸张都变脆了，铅笔绘图的痕迹也模糊不清，而且原来的字写得真是够难看的，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吧。
　　然后他突然愣了一下，在一个空本子的最后一页，他呆呆地望着那张纸，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写过那样的东西。那一页上黑色的签字笔潦草又刚健地留着两行字：
　　建议用最轻松的方式把自己了结掉，你是个没有未来的人。无论描绘出怎样的世界，那里都不会有你的明天。
　　姜和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