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栖野原》乔迹

7、起风的第七天

　　第二节晚自习快结束时。

　　英语老师邓丽走到讲台上敲了敲黑板。

　　“打扰大家一下。”

　　“下个月市里在学校组织了英语语音培训会，还会有省会名师来录三节公开课，课程内容质量相当有保证，名额有限，过两天去课代表吴静美那里填表报名，先到先得。”

　　邓丽在黑板上写下日期，李与谭默默抄了下来。

　　下课后直接收拾书包出了教室，拿着假条出校门时，门口保安用并不熟悉的口音跟她问话，她磕磕巴巴，努力竖着耳朵听，一时间也消化不了多少，只能双手合十，请他再说一遍。

　　“走吧。”保安大叔不耐烦了，没想到小姑娘看着水灵灵的，怎么耳朵和脑子都不大好使的样子。

　　李与谭望一望暗淡的天色和昏黄的路灯，在学校旁的车站等车。

　　这是个比湛江大得多的城市，城郊的区也比荷镇繁华许多，人们都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满脸倦色，又充满干劲。

　　远处来了辆红色公交车，她投完币坐到最后一排，想了下，还是拿出课本，倒也不是看书，就是简单扫一眼，然后在脑子里回忆内容。

　　“呲~”随着一阵撒气声，公交车关上车门，远远向东驶去。车屁股上写着始发站和终点站：莱西购物广场—东汽车站。

　　下车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的事了，司机师傅上后排叫起那个脑袋不住点点，小鸡啄米似的小姑娘。

　　“姑娘，车上别看书，对眼睛不好。”
　　“这年头，还是小姑娘爱学习哈，论用功小男孩真是比不了。”

　　他说话又快又不清楚，李与谭听不懂，只看他友善，自己也笑一笑，快速收拾东西下车。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停车场的大灯白的刺眼，下车后几乎找不着北，稳了稳，凭借记忆向北走去。司机师傅探出身来，冲她喊：

　　“小姑娘，这附近有不良青年，大晚上的不安全，你可记得赶紧回家啊！”

　　李与谭被他的吼声吓一跳，两秒后才琢磨出他的意思，转身冲他鞠躬，笑着应了句：“知道了师傅，您也早点休息。”

　　司机师傅没想到她一口外地口音，严肃道：“小姑娘，你不知道，这附近闹鬼的。”

　　他忽然两只手指扒着眼皮，吐出舌头，整张脸在强光下滑稽又可怖。

　　李与谭知他在逗自己，摆摆手，再次道谢，转身出了车站。

　　所幸物流仓库并不远，只是中间要经过一段狭窄的小巷子。

　　这一片是F城仅剩的未开发区域，最东边已经作为物流园投入使用，只有这一小片地方，据说还在竞标。巷子狭长，七拐八横，路灯大多是居民们自己安在门前的，并不很亮，只能照一小片区域，使整条路一片暗一片亮，石板铺在路中间，两边露出些黄土，显得阴森。

　　站在巷口，她攥紧书包带子，终于心一横，往里走。

　　拐了两次后，前面是一段长长的没有灯的路，借月光隐约能看见路。

　　李与谭咽了咽口水。

　　身后就跟有猛兽似的，什么东西在呜咽嚎啕。

　　她加快脚步，两侧没被石板掩住的黄土似乎松动，或许下一秒就会伸出来只血肉模糊的手抓住她的腿往地下拖。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

　　她几乎要跑起来了。

　　呜~呜！呜~呜！

　　炽白的亮光照过来，她看见自己长长的影子。

　　呀！

　　脚步一顿，她咬着唇死死抵着墙。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她在心里默念。

　　直到——一辆黑色的摩托车呼啸而过。

　　她浑身脱力，蹲在地上，松了牙关，太阳穴突突的疼。

　　幸好只是辆摩托车，她松了口气。

　　收拾好心情，还没离开墙根，就听见许多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边有叮了当啷的铁器碰撞的声音，还有打火机点烟声、男性的叫骂声、啐痰声。思量了一秒，又默默选了个废弃的水缸在旁边蹲下。

　　“陈家......记住.......动静.......”

　　这个声音很熟悉，李与谭皱紧眉头，一时想不起来。

　　有两个声音齐声回答：
　　“明白，逐哥。”

　　随后，又有人提起别的话头。

　　李与谭还在为那声逐哥震惊。

　　江逐？

　　怪不得耳熟，可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腿都要蹲麻了，又怕被发现，不敢站起来，只能环住膝盖，尽量把自己缩小，小幅度晃一晃身体。

　　“逐哥，逐哥？”

　　说话的男生见江逐脸色沉沉，一直盯着某处出神，他也回头看，没注意到什么异常。

　　江逐摆手，竣眉拧起，“你们换个地方，去最南边那个巷子，手脚干净些。”

　　“啊？”这话回的驴唇不对马嘴，跟他刚刚问的根本不是一个问题，那男生想再问，被旁边的人拖走。

　　“哪那么多话，逐哥叫你去你就去。”

　　一帮人浩浩荡荡离开，只剩下地上没完全熄灭的烟头忽明忽暗。

　　李与谭听着没动静，准备起身。

　　被身后的人影吓了一跳，使劲往后仰，脊背磕到墙上，脑袋却被什么护住。

　　对上一双沉沉带着绝对的压迫性的眸子。

　　“小同学，这么晚还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