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与时偕行

20、第十九章

　　“你真的很傻，小白，朕已经和你说过了，朕一直是在借卫子夫的手做事，对匈奴是这样，对你们，难道就不是这样？朕干嘛要留李陵，他爷爷就命乖数奇，他又是个有勇无谋的；那个司马子长，每个月拿着朕的俸禄，却从来没让朕舒坦过，朕早就想找个机会收拾他了；至于张骞，他完全是被你妹妹所累，不过现在他又能人尽其才了，朕也倒没埋没了他……”
　　“不，不是这样的，怎么可以就这么，这么一笔带过？我的两个妹妹呢？她们也都该死吗？她们也是你的妹妹啊！情儿死的时候还怀着你的孩子，你就因为听了卫子夫的蛊惑，以为她与人有私，就冲进她的寝宫一剑把她刺死了……”
　　“是朕杀了情儿不假，可朕当时喝醉了……”
　　“这能成为理由吗？”
　　“是，这不能成为理由，但是情儿落得这样的下场，难道和你父亲没有一点关系吗？你应该知道朕跟本不喜欢情儿，情儿也不喜欢朕，但是你父亲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就硬生生把情儿塞给了朕！情儿今日落得如此下场，完全是拜她父亲所赐。”
　　“那云儿呢？云儿也一定要死吗？情儿死了以后，你就派人去捉拿云儿，因为云儿名义上是情儿的侍女，你要审问她关于情儿“秽乱”后宫之事。如果当时你不逼云儿，云儿她……她是不会跳楼的！”
　　“她们诚然没有什么罪过，可谁让她们生在了田家，也只能注定最后被牺牲的结局。其实，能死在田氏彻底败落前，未尝不是一种福气。田蚡死了，朕如今大权在握，太后的面子也不必再给，田氏败落是注定的事情。与其到了那一刻她们哭哭啼啼向朕求情，不如……”那人略低了头，博山炉烟气缭绕，让人看不清九五之尊眼中的神色，“小白，这就是命。就比如说你，你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虽然你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可你生来就是一身天真浪漫之气，你应该像司马相如一样，去写写赋弹弹琴，再弄出一个什么<凤求凰>流传后世有多好！可你，偏偏生在了田家，这个最靠近风口浪尖的地方，命亦如斯，你又怨得了谁？”
　　“不……不是这个样子。就算我们都有一定要死的理由，那……那子衿呢？她也该死？”
　　“朕没有杀她……”
　　“你当然可以这样说！反正她出意外死了，又不是你下的旨！”
　　“朕再说一遍，朕从来没想让她死。她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她死了对朕没有任何好处。想当初你们两个能成亲，还是朕下的旨。朕又不是嗜血的暴君，怎会以杀人为乐？其实害死她的人是你！”
　　“是我？哦，对，你当然可以说是我。原本你打算把我们发配到离成都不远的石盘，十年前，我去过那个地方，环境还算不错，看得出来，你是想放我们一马。但是，因为我逃跑了，你就一气之下，把她和淡儿发配到竹源，那个地方离滇只隔了一条河……竹源，这是一个多么充满梦想的名字，可我做梦都想不到，就是在那儿，埋葬了子衿的生命……”
　　“朕知道，你和郑子衿鹣鲽情深，她死了你当然伤心，可……她的死真的不能算在朕头上。”
　　“你当然可以这样说，因为谁也不会料到，在路上竟然会遇到泥石流……可是，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根本就是有进无出的……”
　　“害死她的人是你，因为出塞去找卫青实在不是一个高明的选择。”
　　“什么意思？”
　　“难道你认为你救了朕，朕还要感谢你？朕刚才就说了，你毁了朕的计划，虽说这次，卫青扫荡左贤王一部，大获全胜，但你知道吗，自从前几年朕把匈奴赶回漠北之后，他们就一直蠢蠢欲动想要再打回来，左贤王这次的进犯就是在试探。朕一直告诫卫青要忍耐，要忍耐，要按兵不动一直等到引出伊稚邪。可是就因为你跑到卫青那儿，不知道和他说了些什么，他就决定提前发动进攻，把左贤王打得落花流水，还在他那儿发现了卫子夫私通匈奴的书信，另外抓了一个匈奴王子叫什么金什么的。人证物证都有了，卫子夫被打进了冷宫，李陵，张骞，他们的罪名都洗刷清了。可是匈奴单于也跑了，你满意了吧？”
　　“……这么说来她不必死，是白死了？”
　　“你说呢？嗯？要说这个张汤也是让朕气得牙痒痒，朕是真是没想到他竟敢私放了你，真是百密一疏，功亏一篑！朕知道他是你爹的亲信，可没想到他这么知恩图报……”
　　“张汤……他现在怎么样了？”
　　“你认为呢？”皇上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一丝半刻犹豫地道。
　　“他，他畏罪自杀了。”
　　皇上没有说话，默认了。
　　“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畏罪自杀’，多好的一个罪名啊，几乎可以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无论是什么人，死了都可以按上这个罪名。”他喃喃自语。
　　“哦？你这样想？张汤落得这样的结局，只能怪他自己笨。他当廷尉审犯人还行，可却自作聪明，想要替朕谋划社稷。卫青也是，他一个马奴，娶了长公主，又爬到大司马大将军的位置上，就忘乎所以，觉得可以指点江山了，可笑！”
　　“卫青呢？他……他会‘畏罪自杀’吗？”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得浑身一颤。
　　“那倒不必，虽然不听话的刀已经没了价值。对了，卫青有个姓霍的外甥，前阵子朕见了，觉得那孩子很好，行军打仗说起来头头是道，就让他继续卫氏的荣光吧。还有张汤的儿子张安世，朕已经下旨让他来朝廷做官了。你说，朕是不是一个宽厚仁慈、隆恩泽下的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