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旭润短篇合集》风**寻

11、神魂颠倒

　　我趴在红线堆里昏昏欲睡，迷糊着眼瞧着狐狸仙神神叨叨地奉着三炷香在挂满红线的姻缘树下拜了又拜，缕缕白烟从他脑袋前冒起，姿态虔诚无比，比他给凡人牵红线还积极认真，此情此景，真是难得一见。

　　我撑着下巴，打着哈欠问：“狐狸仙，你这样拜有用吗？”

　　狐狸仙顿时如丧考妣，泪眼盈盈道：“没用。只是老夫这几日夜夜做噩梦，梦见天后一把火烤了老夫的狐狸尾巴，就想烧香拜拜求佛祖他老人家保个平安。”

　　谁家拜佛祖爷爷是对着大树拜的？要真想求平安，还不如直接去一趟西天讨个符箓净水或是佛珠之类的，总比对着一棵姻缘树拜来得好吧。

　　我颇为无语，瞅了瞅眼前已经烟雾缭绕的姻缘府，只觉眼睛鼻子有些受不住，睡意也被熏跑了大半，要有人进来见里面这番光景，不明情况的还以为姻缘府着火了呢。

　　狐狸仙抹了抹眼角，凄凄惨惨道：“觅儿啊，你说凤娃要是还不恢复过来，万一时间一长被荼姚发现了，那可如何是好啊？老夫的小命岂不是难保了？！”

　　我安慰他道：“也不一定天后就会发现的，狐狸仙，凡事都要往好处去想嘛，不要自己吓自己。就算天后知道了，你好歹也是天帝的弟弟，她大概也不会拿你怎么样吧。”这话说的我自己都不大信。

　　一提起天后，我就不由自主想到了她那可怕的红莲业火，照天后那心狠手辣的性子，要真让她发现凤凰如今是个什么样子，狐狸仙恐是真的难逃一劫，估计连这姻缘府也会给烧得连灰都不剩。

　　好歹相识一场，过去百年里狐狸仙对我又多加照拂，凤凰也是我的朋友，前阵子他还送了个宝物寰谛凤翎给我护身保命，现在凤凰出了事，搞得我也忍不住发起愁来。

　　而且这事又把小鱼仙倌给连累了，思及近日来小鱼仙倌面上隐含愁绪，躲在璇玑宫整日闭门不出，我不免摇头叹气一番。小鱼仙倌这次实属是无妄之灾，希望他能多忍受几日等凤凰恢复正常吧。

　　其实这事吧，全怪狐狸仙。

　　前不久我被水神爹爹认回并且与小鱼仙倌定下了婚约，狐狸仙知道后那是极不赞同，直言这婚约分明是在棒打鸳鸯拆散一对有情人，可怜他家凤娃万年来头一次动心，竟碰上这般坎坷情路，还说我和凤凰早已两情相悦到头来却被人硬生生拆开，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要嫁给他人，凤凰此时此刻心里不知有多伤心难受云云。

　　虽然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是何时与凤凰两情相悦，不过狐狸仙义正言辞跟我表示，他一定会让我和凤凰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凤凰和我是真心相爱的，谁也不能讲我们分开。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搞懂到底怎样才叫“两情相悦”，两个人在一起又该做些什么才能证明他们是真心相爱？

　　为何我和凤凰在狐狸仙看来就是“两情相悦”？

　　狐狸仙说我喜欢凤凰，凤凰也喜欢我，所以我和凤凰应该在一起灵修。那照他这个逻辑，小鱼仙倌喜欢我，我也喜欢小鱼仙倌，所以我也该和小鱼仙倌灵修才是。但他又说我和小鱼仙倌不可以在一起，我和凤凰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对此，我由衷地认为狐狸仙绝对是年纪大了脑子也糊涂了，不然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怎么前后矛盾捋不清楚。

　　过了两天狐狸仙传信邀我去姻缘府玩，我兴冲冲去了后，见凤凰也在那儿，高兴上去和他打了个招呼。

　　凤凰见了我，神情一怔，随即唇角微微扬起，凤眸明媚清傲，嘴角梨涡时隐时现，脸色比起前几日在九霄云殿上好看了许多。

　　狐狸仙特意备了酒，遣走了府内伺候的小仙侍，让我和凤凰挨在一起坐下，热情推荐我们两人品尝一下他从酒仙那里讨来的佳酿，然后一转眼他人就不知道溜哪里去了。

　　我给自己和凤凰各倒了一杯酒，端着我那杯刚要喝下去，就听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温柔且悦耳，令人如沐春风。

　　“觅儿。”

　　我转头一看，果真是小鱼仙倌，他瞧见我和凤凰坐在这里，目光温煦朝我这边望来，眉眼极为清雅，白衣皎皎。

　　我放下酒杯，起身迎了上去，笑着问：“这么巧啊小鱼仙倌，你也来姻缘府找狐狸仙玩？”

　　小鱼仙倌脸上笑意嫣然，温声道：“适才路过姻缘府听守门的小仙侍说觅儿今日来了这里，便想进来见一见觅儿。”

　　他的视线往我身后移去，神情不变，语气颇为平和道了句。

　　“不想旭凤也在。”

　　我回头见凤凰还在原地，一双狭长凤目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小鱼仙倌瞧，眼眸明亮似火，带着莫名的炽热情愫。

　　咦，凤凰这样子貌似有些不对劲，他从未用这样陌生的眼神看过小鱼仙倌，专注且深沉，凤眸深处仿佛燃有灼灼业火，像是要吃人似的，看得我浑身打了个寒颤。

　　小鱼仙倌似乎也发觉了凤凰不对，眉宇不着痕迹微蹙，他缓步上前，走到凤凰身前朝他靠近，轻声开口道：“旭凤。”

　　下一刻，我见凤凰倏地伸手将小鱼仙倌拉入怀中，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揽住小鱼仙倌纤细的腰身，另一只手放在小鱼仙倌脑后让他不得不仰首和凤凰对视，露出雪白纤长的脖颈，小鱼仙倌那双明净星眸中满是惊疑不解，凤凰长长的睫毛轻扇了扇，眼中春水漾漾注视着小鱼仙倌，眼尾略略上扬，透出无边风情来。

　　小鱼仙倌神情有些少见的慌乱，手抵着凤凰的胸口，他欲挣脱不得，便想开口让凤凰放开，谁料他刚一张口话还未出，凤凰竟倾身低头亲住了他，凤凰花色的薄唇热切而柔情地含住那淡色的柔软唇瓣，唇齿缠绵，暧昧缱绻。

　　小鱼仙倌整个人都僵住了，两人贴的太紧我也看不太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不过，我倒是督见对面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狐狸仙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凤凰把小鱼仙倌搂在怀里亲，那脸上表情犹如遭了雷劈。

　　然后，狐狸仙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我待在原处，看了看还在亲嘴的凤凰和小鱼仙倌，又看了看倒地上的狐狸仙，疑惑地摸了摸脑袋，不就是凤凰和小鱼仙倌亲个嘴吗？怎么还把狐狸仙给看晕过去了呢？

　　我还没见过凤凰主动去亲别人，而且他和小鱼仙倌现在这姿势，和狐狸仙给我的那些天香图册上的画面倒是有点像，所以凤凰他是在和小鱼仙倌灵修吗？

　　狐狸仙被我废了好大劲儿叫醒后，一下子从地上惊坐起，连连拍着胸口。

　　“小锦觅，老夫方才做了个梦，居然梦见凤娃在亲润玉，老夫一下子就给吓醒了。”

　　“还好还好，这只是个梦。”他心有余悸道，长长舒了口气。

　　我默默偏头瞄了一眼不远处睡在榻上的凤凰，以及站在一旁神色不明的小鱼仙倌，又转头看着狐狸仙，眼神无比诚恳，“……要是你没在做梦呢？狐狸仙，凤凰和小鱼仙倌就算亲在一起也没什么吧。”

　　狐狸仙一听，登时睁大双眼，差点又倒下去，我及时拽住了他，狐狸仙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了指桌上其中一只空了的酒杯，又指着还在昏睡的凤凰，最后指向站在凤凰榻边的小鱼仙倌，失声道：“凤娃把那酒喝了？！”

　　我点点头。

　　狐狸仙颤着声音问：“小锦觅，凤娃在喝了酒之后，他第一眼看见的人不是你吗？”

　　我回想了一下，不大确定说：“凤凰比我先把酒喝下去，刚好那时候小鱼仙倌来了，凤凰喝了酒后第一眼见到的人应该是小鱼仙倌吧。”

　　狐狸仙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想找个池子跳下去好让自己再醒一醒。

　　这时小鱼仙倌走了过来，手上拿着那壶酒，神色淡了下去，唇上艳色未褪，问狐狸仙：“叔父，这酒里放了什么东西？旭凤他为何会……”似乎是想起了之前的场景，小鱼仙倌隽秀的眉眼染上几分难得的羞恼。

　　“这、这事都是老夫不好，老夫原本准备的酒是没问题的，可不想年纪大了，竟一时眼花把酒给拿错了。”狐狸仙说的支支吾吾，脸上满是懊悔。

　　小鱼仙倌问道：“旭凤喝下的酒是什么？可会对他有何损害？”

　　狐狸仙面色纠结，看着小鱼仙倌的眼神极其复杂，莫名愧疚且同情，好半天才说：“损害倒是没有，只是这酒名曰‘神魂颠倒’，喝了这酒后，会对自己第一眼所见之人一见钟情，爱慕难舍。”

　　狐狸仙解释说这‘神魂颠倒’第一杯酒起效，第二杯酒解药。若凤凰喝下第一杯酒时身边无人，那么他只需喝下第二杯酒便能解除效用；可若是凤凰在喝下第一杯后没有饮下第二杯，在此期间他第一眼看见了谁，就会立马爱上谁，这时候就是喝了第二杯酒也解不了了。

　　眼下凤凰第一杯已喝，且在未饮第二杯的情况下第一眼就看见了小鱼仙倌，那么在他看见小鱼仙倌的那一刻，‘神魂颠倒’已然对凤凰彻底起了效。

　　要想让凤凰恢复正常，别无他法，只能够等，等到一个月后，‘神魂颠倒’的效果就会消失。

　　好在这‘神魂颠倒’还是个只有一次性作用的酒，只在头一回喝的时候起效，凤凰这次中招了，等他清醒后再喝对他就无效了。

　　我说：“狐狸仙，你的意思是想解这‘神魂颠倒’的话，除非在凤凰喝下第一杯后让他谁也不看再喝下第二杯，否则他喝了酒又看见了人，就只能等一个月后‘神魂颠倒’自解了。”

　　狐狸仙艰难地点了点头，心虚地低头盯着姻缘府洁白的云砖还有一堆理不清的红线，小鱼仙倌脸色有点不好，连平日里温雅的笑意也没了，我也不懂怎么眼前的气氛是这样的严肃紧张，我琢磨着这也没什么吧，不就是凤凰会想和小鱼仙倌谈情说爱嘛，等一个月过后便好了。

　　再说凤凰就是喜欢上了小鱼仙倌，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凤凰阖着眼仍在安睡，神态静谧，长长的墨发柔顺落散榻沿，我心里嘀咕着莫不是方才小鱼仙倌下手太重了，才让凤凰昏这么久也没醒？

　　我和狐狸仙蹲旁边守着凤凰醒来，小鱼仙倌隔我们有一丈远，准确来说他是隔凤凰有一丈那么远。狐狸仙说凤凰不同于一般神仙，兴许受“神魂颠倒”的影响不大，只是要等凤凰醒来后具体观察，那么小鱼仙倌就不能走了，他要走了狐狸仙也拿不准凤凰的状况到底轻重如何。

　　我眼尖瞧见凤凰眉心微微动了动，随即一双凤目缓缓睁开，乌黑的瞳仁里倒映着我和狐狸仙好奇紧张的面孔，他坐起身来，抬手推开我们俩凑近观察的脸，长眉一蹙。

　　“叔父，你们这是做什么？”

　　我和狐狸仙没说话，四只眼睛紧紧盯着他，在凤凰的目光落在屋子中间的小鱼仙倌身上时，我们两个都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眼都不眨一下。

　　凤凰望见小鱼仙倌，眼中流露出几分疑惑之色，问道：“刚才，兄长为何要弄晕我？”

　　我心说你要是不非礼小鱼仙倌，他也不至于会把你弄晕。

　　其实以凤凰的修为和身手是不该被小鱼仙倌轻易得手的，要怪就只能怪他当时亲的太投入，或是他对小鱼仙倌根本没有防备，要不然也不会被小鱼仙倌施法弄昏到现在才醒。

　　不过现在凤凰这样子，对着小鱼仙倌的时候挺正常的，莫非是这“神魂颠倒”真对术法高强的神仙不大起作用？

　　我有些失望地撅了撅嘴，还以为能看到凤凰和人谈情说爱的样子，这样以后他清醒了我也能拿这事好好嘲笑他一番，让他过去总是压迫欺负我，这下好了，希望落空了。

　　这时凤凰从榻上下来走到小鱼仙倌面前，凝眸深深望着小鱼仙倌，长眉舒展，凤眼中忽而漾出丝丝情意，他小心执起小鱼仙倌的手，嗓音比之前要柔和一些，然后说：“兄长可是怪旭凤刚才太过孟浪，唐突了你？”

　　身旁狐狸仙倒吸一口凉气，我顿时两眼放光，兴致勃勃地继续看着。

　　小鱼仙倌活像被烫着似的将手抽走，往后退了好几步，面对凤凰变得失落黯淡的眼神，小鱼仙倌很是平心静气，解释道：“旭凤，你先听我说，你误喝了叔父的酒，这酒会让你产生一些不该有的错觉，一个月后它就会失效，在此之前我们最好先不要见面，等你清醒过来后我们再见可好。”

　　小鱼仙倌说话的语气极为温和，带着很大的安抚意味，以免刺激到了目前对他心怀爱慕的凤凰。

　　凤凰眼眸低垂，看着甚是失意的模样，“兄长可是在怪我先前阻拦你与锦觅的婚事？”

　　小鱼仙倌摇了摇头，“我未曾怪你，也不希望因我与锦觅婚约一事而影响到你我的兄弟之情。”

　　“可我对兄长并不只是兄弟之情，还有倾慕之心。”

　　凤凰神情极为认真，眼神热烈，他道：“旭凤心悦兄长，想和兄长此生长相厮守，永不分离。无论如何，我断然做不到让你与锦觅成婚。”

　　很明显，凤凰是选择性地不去听小鱼仙倌解释的前半段话，一心只想着跟人家诉说衷肠，调风弄月。

　　小鱼仙倌低眉轻叹，无奈道：“旭凤，你我是骨肉至亲，又怎能罔顾伦常？何况你如今是神志不清才会说出这些话来，我只当从未听过，你也不可在旁人面前说起，尤其是父帝与母神面前。”

　　凤凰眼中流露出伤心之色，他颇为委屈道：“可兄长明明许诺过会一直喜欢旭凤，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在一起。”

　　“什么？！”

　　狐狸仙惊声尖叫，万幸仙侍都让他给遣走了，要不然他这一嗓子叫起来其他人都得被引进来。

　　小鱼仙倌眉眼惊讶，凤凰说的又信誓旦旦，狐狸仙瞅了瞅凤凰，又看了看小鱼仙倌，然后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再看向小鱼仙倌时他仿佛是在瞧一个负心郎。

　　小鱼仙倌深吸口气，缓缓道：“旭凤，那是你我儿时之言，况且我对你的喜欢只是出于兄弟之情，如何能与情爱一事扯上关系。”

　　他看起来是不想再待下去，转身就要走，可被凤凰从身后一把抱住，凤凰微微低头，脸颊紧紧贴着小鱼仙倌的侧脸，动作霸道地搂住他的腰，低低说道：“为何不能？难道儿时之言便不作数了吗？我与兄长相伴万年的情意，凭何抵不过那一纸婚书？就算父帝有旨，旭凤对兄长之心，亦绝不改变！”

　　“旭凤，你糊涂了，放开我！”

　　小鱼仙倌低声喝道，话语中带着几分愠意和惊慌，连眼尾也飞上了一抹嫣红，煞是动人。

　　一旁狐狸仙欲哭无泪，“凤娃，你、你先把润玉放开，这事都是叔父不好，害你误喝‘神魂颠倒’成了这样，凤娃你来看看小锦觅，你喜欢的人真的不是润玉，你该喜欢的是小锦觅啊！”

　　狐狸仙把整个事情从头到尾跟凤凰解释了一遍，重点解释凤凰目前中了“神魂颠倒”，以及凤凰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我，希望凤凰他能清醒清醒。

　　“叔父，难道我连自己的心意都弄不清楚吗？我喜欢的明明就是兄长，叔父怎可胡言乱语让兄长误会。”

　　凤凰脸色不愉，反驳说道，手上还不忘抱紧了怀里正在奋力挣扎的小鱼仙倌。

　　狐狸仙嘴角抽搐，面露绝望，他也弄明白凤凰被“神魂颠倒”影响得究竟有多深了，反正不管怎么解释都没用，凤凰认定了他自己喜欢小鱼仙倌。

　　我简直叹为观止，这“神魂颠倒”果然厉害，连凤凰这般高高在上的神仙也难以幸免，这酒真是一点都不辜负它的名字，厉害厉害。

　　说实话，凤凰是不是真喜欢小鱼仙倌我说不准，不过我想他肯定是不喜欢我的，毕竟他要真喜欢我，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对小鱼仙倌一样对过我？

　　由此得出，狐狸仙先前说我和凤凰两情相悦，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一月不过三十日转瞬即逝，不过我估计对小鱼仙倌和狐狸仙他们而言，应该算得上是度日如年。

　　近些日来我几次见狐狸仙他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璇玑宫那里我去十次有九次都能撞见凤凰缠着小鱼仙倌，还有一次是我在璇玑宫没有见到小鱼仙倌，所以自然也不会看见凤凰那家伙。

　　其实吧，凤凰除了在面对小鱼仙倌的时候不正常外，其他时候都挺正常的，完全让人看不出来他有哪里不对劲。

　　只是可怜小鱼仙倌日日要应对凤凰的热情示爱，就算避而不见也没用，凤凰总能找到机会见到小鱼仙倌，去璇玑宫布星台的次数比去校场练兵还勤，整得小鱼仙倌人都麻木了，对着凤凰时不时的搂搂抱抱也不挣扎了。

　　狐狸仙又遣走了姻缘府的小仙侍，把门关的死死的，我扯了扯狐狸仙的袖子，又指了指对面的两人，“凤凰他这样……是恢复正常了吗？”怎么一个月时间过去了，凤凰看小鱼仙倌还是含情脉脉的，虽然我这些日子都看惯了。

　　小鱼仙倌也不管凤凰十指紧握他的手，眼神沉静深邃，质问道：“一月之期已过，旭凤却仍是如此，叔父是不是该给润玉一个解释？”

　　狐狸仙哭丧着脸，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怎么时间到了凤凰还是没能恢复过来？

　　“我都说了我是真心爱慕兄长，并非是受什么‘神魂颠倒’影响，兄长何必为了逃避而编出这么个借口，甚至还串通叔父和锦觅一起来骗我。旭凤从来不信这世上能有操控感情之物，若非心有所念，怎会情难自禁。”

　　凤凰说这话时一直注视着小鱼仙倌，凤眼温柔含情，炙热似火，长长的睫毛在雪白脸颊上投下一道精致的剪影，唇角勾起的一抹弧度摄人心魄，灿若晨曦，除非是瞎子，否则无人能不为之动容。

　　小鱼仙倌眸色微闪，偏过头去，脸色忽而有些紧绷，沉默了起来。

　　这时燎原君有事寻凤凰找来了姻缘府，凤凰依依不舍和小鱼仙倌道了别，又说晚些时候去璇玑宫陪兄长用膳，这才和一直低头盯砖的燎原君走了。

　　小鱼仙倌勉强笑着和我说了几句，也告辞回璇玑宫去了，临走前他对狐狸仙嘱咐说：“还望叔父尽快找到解除‘神魂颠倒’之法，时日太久，只怕会教人发现端倪，介时若被母神知晓旭凤如今这般，相信叔父也知母神的脾性如何。”

　　狐狸仙瞬间蔫了下去，有气无力地点头，然后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把姻缘府翻了个底朝天到处找法子，又去岐黄仙官和酒仙那里聊了好几天，连太上老君的兜率宫也去了，热得脑门上全是汗，可全都一无所获。

　　于是狐狸仙最后破罐子破摔了，他不去想办法，反倒求起佛祖爷爷来了，关键是他不求佛祖解了凤凰身上的“神魂颠倒”，而是求佛祖保佑他千万别被天后的红莲业火烧。

　　事到如今，我认为狐狸仙比起去求佛祖保佑天后不拿红莲业火烤了他，还不如去求佛祖保佑凤凰身上的“神魂颠倒”快点失效。

　　因为，后面一个会实现的可能性绝对比前一个更大。

　　我被熏得受不住待不下去了，只好溜出了姻缘府，抬头瞧了瞧天边的绚烂晚霞，今日出来的够久，我也该回洛湘府吃饭了，以免回晚了爹爹和临秀姨他们俩念叨。

　　一出南天门，我和凤凰两人撞了个正着，也不知凤凰这家伙之前去了哪里，脸色差得厉害，身上衣物连着发尾还沾着些水汽，他淡淡睨了我一眼，眼底情绪晦涩，和我对视一眼凤凰便要离开，谁知他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

　　我看着凤凰向我伸出的手，听见他说：“我送你的寰谛凤翎，你不该留着。”

　　“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我咬着唇，很是犹豫说道：“那你之前送给我的千年灵力，不会也要回去吧？”

　　凤凰脸色一黑，他捏了捏额角，语气生硬道：“不会。”

　　我顿时松了口气，拿出寰谛凤翎还给了他。

　　凤凰接过后，垂眸看着指尖的灿金凤翎，低低道了句：“你什么都不懂，我也跟着糊涂，不该送的送了，好在……为时未晚。”

　　我听不懂凤凰在说什么，什么糊涂什么晚不晚的，他也没和我解释，只让我回洛湘府去，还说近段时间最好不要来天界，也不许去找小鱼仙倌。

　　我瞬间恍然大悟，凤凰身上的“神魂颠倒”作用还在，所以他肯定会吃醋不让我这个夜神未婚妻和小鱼仙倌见面，原来如此，我就说他好端端的干嘛不让我来天宫玩。

　　走的时候凤凰问我：“锦觅，你喜欢润玉吗？”

　　我笑了笑，点头说：“喜欢啊。”

　　像小鱼仙倌那般好看的神仙，性情温柔，待人也极为体贴，谁会不喜欢呢。

　　他又问：“那我呢？你可喜欢我？”

　　我笑着回答他：“我自然也喜欢你啊，凤凰。”

　　凤凰这人也挺好的，嘴硬心软，就是性子太高傲了些，不过以他的地位出身样貌修为，他也的确有那个底气骄矜恣肆。

　　凤凰说：“那你对我和润玉的喜欢可有何不同？”

　　我摇头，只说没有。

　　听到我的回答后，凤凰唇角勾了勾，面上神情莫名落寞，他没再看我，转身离去，身影洒脱。

　　我留在原地，琢磨着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可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我惦记着水镜屋子后院种的那株芭蕉，就抽空回了花界一趟，老胡和连翘拉着我聊了好一会儿，之前托连翘时不时给我的芭蕉浇水施肥，这次回来看这株芭蕉长的还挺好的，我正蹲着拿花铲给它松松土。

　　“美人儿，救命啊……”

　　忽然听到这熟悉的腔调，我抬头一看，竟见扑哧君面如金纸，虚弱凄惨地倒在我院里，我霎时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把他扶起搀进屋里，这扑哧君是去哪里勾搭女仙不成反被揍了？

　　好在我屋子里留了一些伤药，还种了清霜灵芝给扑哧君服下，他这才捡了条命回来，又在我屋里打坐调息了好些时辰。

　　“美人儿，今日幸好有你救我一命，要不然我可就小命不保了。”

　　这扑哧君伤的这般严重，打伤他的人下手毫不留情，扑哧君这到底是和谁结仇了？

　　扑哧君见我问他是怎么回事，像是受了莫大冤屈般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本来好好的在酒仙那里和他喝酒，结果那鸟族族长穗禾突然带着一众天兵闯进来，说是奉天后旨意捉我归案，我与那穗禾有旧怨，怕她是故意拿天后作借口想对付我，便反抗逃走了，她带人追了我一路，还把我伤成这样，我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脱追兵逃到你这里来救命。”

　　我问扑哧君他和那穗禾究竟有何旧怨才会把他弄成这样，扑哧君摆摆手，只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不提也罢，都是当初年少无知，反正不是他对不住那穗禾。

　　我还真没想到这扑哧君和鸟族穗禾还有一段过往，听他这口气，倒像是那孔雀公主对他不住。

　　我留扑哧君在小屋里好生休养，拜托连翘和老胡帮忙照顾着他些日子，等回了洛湘府，临秀姨做了鲜花饼端给我吃，我见爹爹不在，就问临秀姨爹爹去哪里了。

　　她说水族那里出了一些事，爹爹赶去处理了，一会儿就回来。

　　晚些时候，爹爹回来了，只是脸色瞧着有些不大对，我让爹爹尝尝临秀姨新做的鲜花饼和我泡的花茶，爹爹眉眼带着淡淡笑意地抚了抚我的头。

　　“爹爹，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啊？是水族那边的事很麻烦吗？”

　　爹爹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言道：“觅儿，此事其实与夜神有莫大关系。”

　　小鱼仙倌？

　　我催着爹爹快说，怎么好好的又扯上小鱼仙倌了，凤凰那件事还没完呢。

　　爹爹将原委与我慢慢道来。

　　昔年太湖龙鱼族公主与钱塘君世子本有婚约在身，一次随父上天献寿，那龙鱼族公主簌离误入省经阁遇一男子，自称夜神北辰君，二人朝夕相对郎情妾意，北辰君还赠一宝物灵火珠予她作定情信物，不想后来北辰君突然消失不见，而簌离在回去后惊觉自己已有身孕，她把腹中孩子偷偷生下，取名鲤儿，那孩子真身乃是一条应龙。

　　真龙之身，龙鱼族之主一见便知此子生父是谁，之后便退了簌离与钱塘君世子的婚约，谁料钱塘君以不遵婚约的罪名将龙鱼族之主告上天界，天帝下旨将八百里太湖划给鸟族，令整个龙鱼族只能屈居笠泽之下。

　　簌离带着孩子生活在幽暗无光的笠泽深处，随着孩子的长大，身上的法力也愈发强大，而鲤儿在无法忍受终日遭人奚落欺负的情况下，极不可控的灵力暴走波及了整个笠泽，惊动了水神洛霖，也让紫方云宫的那位察觉到了这孩子的存在。

　　水神替簌离隐瞒了下来，可不久后天后便带领鸟族精兵来到了笠泽，待水神匆匆赶至，龙鱼一族除簌离外再无活口，鲤儿服下天后的浮梦丹，从此前尘往事尽忘，成了养在天后身边的天帝长子润玉。

　　簌离为水神所救藏匿于洞庭湖中，她身怀血海深仇，暗中密谋欲向帝后报仇，故命蛇仙彦佑于天帝之子凤凰涅槃之际持灭日冰凌暗中偷袭，意在令天后痛失爱子以尝刻骨铭心之痛。

　　那日鼠仙伏诛前所唤出的“簌离”二字使天后起了疑心，也让小鱼仙倌开始在暗中调查自己的过去，浮梦丹压制的记忆渐渐忆起，他被彦佑带去洞庭湖底与簌离母子相见。而后小鱼仙倌几次下洞庭湖见生母，天后派人跟踪小鱼仙倌也来到了洞庭湖，簌离现身要杀天后报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天后欲杀簌离灭口，连小鱼仙倌也不放过想以绝后患。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站在簌离身前挡去红莲业火的小鱼仙倌竟然是凤凰所变，天后当场惊愕失色。

　　那时赶到洞庭湖的水神爹爹也惊讶不已，簌离也没发现眼前的润玉居然是凤凰假扮的，然后小鱼仙倌带着旷露也来了，他见天后要杀簌离，跪地苦苦哀求天后放过簌离，水神爹爹也极力阻止，凤凰护在小鱼仙倌和簌离面前，求天后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簌离和小鱼仙倌他们。

　　天后被凤凰气得面色铁青，也知她今日取不了簌离性命，只能甩袖回了天界，临走前还硬把凤凰给拽走了。

　　爹爹说：“今日洞庭湖前，若非火神在场，只怕夜神生母早已死在天后业火之下，介时不知又要多添几笔仇怨。”

　　我也很是赞同，真是万幸当时有凤凰在。想不到小鱼仙倌身世那么惨，好不容易记起了过往，被天后一发现差点连生母都没了，不过凤凰怎么会在变成小鱼仙倌的样子出现在洞庭湖啊？是小鱼仙倌告诉凤凰自己生母还活着的吗？

　　不过这下我可算弄懂天后为什么派人去捉扑哧君了，他偷袭凤凰涅槃，害得凤凰被灭日冰凌重伤导致涅槃失败，天后脑子出问题了才会放过他！

　　估计是天后忙着去杀小鱼仙倌的娘亲，才让那穗禾公主去对付扑哧君。

　　爹爹说天后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簌离和小鱼仙倌怕是会出事。

　　我一听，连忙央求着爹爹一定要帮帮小鱼仙倌他们，小鱼仙倌他从没做过一件坏事，他已经够惨了，要是他和他生母再被天后害了，这天道未免也太不公了吧。

　　爹爹答应我说他会尽力去帮小鱼仙倌，保住簌离和洞庭水族，若天后当真发难，他绝不会坐视不理。

　　一天又一天过去，天上地下都风平浪静的，爹爹在那日后又去了一趟天界，回来后脸上先前挂着的凝重不见了，他告诉我小鱼仙倌和簌离都没事了，天后放过了簌离和洞庭水族。

　　我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天后她居然会放过小鱼仙倌和他生母？

　　爹爹感慨叹道：“爹爹本以为火神与夜神兄弟感情并不深厚，否则火神也不会在你与夜神定下婚事后还纠缠于你，不想他与夜神感情之深倒是颇出人意料。”

　　我从爹爹的口中得知了一件事。

　　那日洞庭湖前天后带凤凰回了天界后，母子两人在紫方云宫大吵一架，凤凰在紫方云宫内长跪不起，恳求天后放过小鱼仙倌和簌离，天后执意不肯，凤凰见实在劝不了他家母神，竟当着天后的面立下了上神之誓。

　　凤凰以元灵立誓，倘若天后再做出伤害小鱼仙倌之举，凤凰便会遭受天罚，元神俱灭。

　　等天后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紫方云宫上方雷声乍响，惨白的闪电撕裂开深厚的雪白云层，降下无上威压，誓约已然成立，火神旭凤以自身元灵立下不可违抗之誓言，天道认之，再无转圜余地。

　　天后怒极之下砸了整个紫方云宫，凤凰跪在天后面前，脊背挺直，说：“母神是生我育我之人，对儿臣自小疼爱呵护，身为人子，旭凤不该忤逆母神，可旭凤也不愿眼睁睁看着母神再错下去，手上继续沾染无辜鲜血，更不想看见润玉被母神逼迫伤害。”

　　“儿臣进退两难，只能如此。”

　　“若以儿臣性命能护得兄长周全，能让母神就此停手，旭凤心甘情愿。”凤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你——”

　　“滚回栖梧宫闭门思过！”

　　天后的怒吼声大得连紫方云宫外都能听到，满宫上下胆战心惊，噤若寒蝉。

　　这件事至今为止就只有天后、天帝、水神爹爹、小鱼仙倌还有凤凰这个立誓的人知道，现在又多了狐狸仙和我。

　　狐狸仙怎么知道的，说来也巧，他那时候正好路过南天门，就见天后和凤凰一起从下界上来，天后怒气冲冲地带着凤凰往紫方云宫那边去，一路上吓得仙侍们纷纷避让不敢上前，狐狸仙一时好奇按耐不住就偷偷进了紫方云宫，想弄清楚出了什么事，然后他就听见了这么个要命的事。

　　在听说我也得知凤凰为了小鱼仙倌不惜立下上神之誓这件事后，狐狸仙憋了几日的嘴终于可以放开说了，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诉当日紫方云宫里发生的一举一动，说了个把时辰才停下来，凤凰和天后的谈话就是他告诉我的。

　　狐狸仙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我想了想，忍不住问：“狐狸仙，你说凤凰为了小鱼仙倌连命都不在乎了，他做这些事究竟是出自本心还是因为他身上的‘神魂颠倒’？这酒有厉害到可以让神仙连性命也不顾了吗？”

　　狐狸仙一噎，语气犹豫说：“可能，也许是‘神魂颠倒’的作用还在吧。”

　　这狐狸仙怎么说的这般没底气，听着好不靠谱。

　　好久没来栖梧宫了，这地方还是富丽堂皇得不行，刚才半道上碰见那穗禾公主脸色难看地带着侍女从栖梧宫方向走来，她见了我后莫名其妙地瞪我一眼，像是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一样，真是奇怪，也不知我哪里惹到她了。

　　燎原君跟着门柱子似的杵在宫门口，我过去向他打了个招呼，问他凤凰在不在，他说殿下在寝殿里，夜神殿下也在。

　　凤凰和小鱼仙倌两人待在寝殿里……

　　莫不是在灵修？

　　我飞快溜了进去，燎原君后面说的话完全没听清。

　　寝殿大门虚掩着，我透过未完全合上两扇门中间的那道空隙望向殿内，小鱼仙倌睡在里侧头枕在凤凰肩上，发间簪着的寰谛凤翎熠熠生辉，凤凰微微侧身朝小鱼仙倌那边阖眼睡去，一床被褥下两人贴的极近，发丝交缠在一起难以分清，我隐约看见被褥下凤凰的一只手环在小鱼仙倌的腰上，连睡着了也不曾松开，像是怕人跑了似的。

　　咦，他们俩这是灵修完了吗？

　　小鱼仙倌鸦羽般的长睫轻颤，睁眼醒了过来，瞧见凤凰近在咫尺的睡颜，玉白的脸上渐渐泛起一抹红，小鱼仙倌若有所思地垂目，素白的指尖温柔抚上凤凰雪白的脸颊，沿着舒展的眉心顺着高挺的鼻梁缓缓向下，在那两片柔软的唇瓣上将落未落。

　　他凝视着凤凰的那双星眸中溢满柔情，春波荡漾，然后小鱼仙倌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修长白皙的手攀上凤凰柔韧宽阔的肩背，两人贴合得更加亲密，那种亲密仿佛不分你我。

　　还没等我继续看下去，就被燎原君给拉开了，燎原君火急火燎地劝我先走，改日再来拜访凤凰。

　　“锦觅仙子，方才小仙话未说完你就闯了进来，殿下今日除了夜神殿下谁也不见，你还是先离开等改日再来吧。”

　　“好好好，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嘴上应着，眼睛一个劲儿地望殿里面瞟，结果见殿门口已铺展开了一层火灵结界，任人怎么看也看不到里面的场景。

　　燎原君见连结界都布起了，眼角一抽，急忙催我快走，于是我只好失望而归了。

　　后来回了洛湘府，临秀姨给我准备了一堆心法口诀让我牢记，我背书背得是头晕脑胀、半死不活，爹爹也跟着临秀姨来一起督促我修炼，几个月下来我是法术精进不少，种的花都比以前好看了。

　　爹爹也不想逼我太紧，督促我修炼也只是想让我能有自保之力，便让我去找朋友好好玩一玩，我听了跳起来兴高采烈地抱着爹爹，又抱了抱临秀姨，和他们说了一声就跑去天界找狐狸仙玩了。

　　狐狸仙一见我，满眼可怜地直呼我瘦得只剩皮包骨了，我摸了摸自己还算圆润的脸，想着最近我也没少吃好吃的，前天爹爹和临秀姨还带着我去上谷玩了一天，那里的驴肉火烧果真是美味至极，吃得我是心满意足。

　　数月不见狐狸仙，乍一见到真是倍感亲切，我还发现狐狸仙的气色比前些日子好多了，连腰都粗了一圈，看来他这段日子过的很是滋润。

　　遥想上次见面，他还神神叨叨地举着三柱香，求佛祖爷爷保佑天后千万别在发现凤凰的事情后烤了他呢。

　　啊，差点忘了。

　　“狐狸仙，凤凰身上的‘神魂颠倒’解了吗？”

　　狐狸仙身子一僵，转头和我大眼瞪小眼，半响他说：“老夫好像把这事给忘了。”

　　我嘴角抽了抽，狐狸仙眨了眨眼，委委屈屈说：“老夫也不是故意忘的，小锦觅你也知道老夫上了岁数记性不好，整天看着凤娃和润玉亲亲我我的，看久了我也习惯了，一习惯就不知不觉地给忘了。”

　　我此刻深觉狐狸仙的不靠谱，把这事看得比天塌了还严重的是他，转眼就给忘了的也是他，委实教人无言以对。

　　“都过这么长时间了，润玉也没有再找过老夫说‘神魂颠倒’的事，说不定凤娃身上的‘神魂颠倒’已经解了。”

　　我静静地听完后，说了一句：“那现在凤凰是不是还整天黏着小鱼仙倌，天天往璇玑宫跑？”

　　狐狸仙顿了顿，慢慢说着：“好像是这样。”

　　“觅儿啊，老夫好像记起了一件事。”

　　璇玑宫还是一如往常，清幽雅致，又极为寂静，被墨绿近黑的茂密暗林笼罩在深处，只是院子里的优昙花不在了，种了些凤仙花、凤尾花和梧桐树之类的，生机盎然，给这里添了不少生气，让整个璇玑宫看起来都和以往不同了。

　　女仙侍旷露给我上了茶和点心，说小鱼仙倌去洞庭湖看望他生母去了，我若是不急还请等上一等，算算时辰小鱼仙倌也快回来了。

　　我摆摆手，说不急不急，让旷露自己忙去就行了，不用管我，我自己一个人待着也可以。

　　旷露福了福身，就下去了。

　　魇兽那小乖乖趴在廊下睡的香甜，我凑过去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这小乖乖估计是吃撑了，睡着了还时不时地吐梦珠，天上的、凡间的、水里的反正各种稀奇古怪的梦都有，我探了探它圆鼓鼓的肚子，心想这是吃了多少啊。

　　小鱼仙倌也不管管，万一将来魇兽把自己吃成了个球，只怕连路都要滚着走了。

　　又一个梦珠吐了出来，我定睛一看，蓝色的，小鱼仙倌说过蓝色的都是所见梦，是已经真实发生过的事。

　　梦珠泛着幽幽蓝光，里面的画面无比清晰，这个所见梦，是小鱼仙倌的。

　　梦珠里小鱼仙倌一身姣姣白衣负手立在布星台上，衣袂翩翩，飘然若仙，那女仙侍旷露走到他身旁低声说话。

　　“殿下，小仙适才在姻缘府听见月下仙人特意邀了火神殿下和锦觅仙子去府内见面，还准备了一种特制的酒，似有让人意乱情迷之用。”

　　小鱼仙倌眸色微冷。

　　姻缘府外，小鱼仙倌掐诀欲打落凤凰手中酒杯，可不知为何，动作却有一瞬停滞，而凤凰已仰头饮下，小鱼仙倌在我即将喝下之际出声，我因此放下酒，此时刚好将‘神魂颠倒’饮下的凤凰回眸一望，第一眼就看见了白衣款款的夜神殿下。

　　左肩的伤疤狰狞刺目，犹如白玉微瑕，小鱼仙倌见过簌离后，记起了儿时被剜角拔鳞，服下浮梦丹被天后带走的记忆，还从彦佑口中得知了龙鱼族被灭族真相。

　　“殿下当真决定好了？”

　　旷露担忧问道。

　　小鱼仙倌眉眼决然，平静说道：“灭族之仇，娘亲忍辱偷生多年受了那么多苦，身为人子，如何能不为她讨个公道。我与觅儿的婚事定下，在天后眼中我便有了夺嫡之心，她早已容不下我了。”

　　“可火神殿下……”

　　“旭凤是母神唯一的软肋。”

　　旷露默然不语，只是面露忧色。

　　画面一转，凤凰压在小鱼仙倌身上，狭长凤目潋滟含情，垂首轻吻着那纤长的脖颈，唇瓣缓缓下移落在了那处伤疤上，引起身下人轻轻颤栗，忍不住软声哀求。

　　“旭凤，别……”

　　“别碰……”

　　凤凰听他的话放过那里，转而含住小鱼仙倌的耳垂，声音低哑，语气温柔得醉人：“那兄长告诉我，你这道伤疤是怎么来的？是谁伤了你？”

　　小鱼仙倌呼吸急促，手紧紧攀在凤凰宽阔的肩背上，星眸水光波动，无意识露出几分脆弱之色。

　　他抬眸望着凤凰眼底几乎溢出的深情与心疼，小鱼仙倌像是快离水而死的鱼般倏忽于绝境中找到了希望和救赎，仰头急切地亲吻着凤凰，眼尾愈发嫣红。

　　“旭凤。”

　　“我很疼。”

　　小鱼仙倌破碎哽咽的话语呢喃在缠绵的耳鬓厮磨间。

　　“这道疤丑陋不堪，无法去除，我的生母亲手拔去了那片逆鳞。”

　　“我不知她为何要如此。”

　　“可我知道。”

　　“旭凤，我是母亲的痛苦和屈辱。”

　　“都是我的错。”

　　凤凰强压下眉间的惊怒，将小鱼仙倌紧紧拥入怀中，沙哑着声音，一字一顿道：“润玉，那不是你的错。”

　　“错的人不是你，后果也不该由你承受。”

　　“没事了，兄长。”

　　“一切都过去了。”

　　待小鱼仙倌累得睡去后，凤凰伸手轻拂了拂他耳边的发丝，低头吻了一下小鱼仙倌的眉心，承诺道：“兄长，我会保护你，从今往后，无人能再伤你半分。”

　　凤凰离开后，小鱼仙倌睁开了眼，眼神清醒，他从床上坐起身，披上外袍，旷露自殿外低头进来，恭敬福身。

　　“殿下，火神殿下曾命燎原君去查过簌离和龙鱼族一事。”

　　小鱼仙倌神情微怔。

　　扑哧君去天界找小鱼仙倌，正好让前来璇玑宫的凤凰撞见，小鱼仙倌和扑哧君一同去了下界，他故意将凤凰引去了洞庭湖，叫凤凰亲眼看见了簌离，也听到了天帝天后当年所做之事，冷酷残忍，鲜血淋漓。

　　画面再转，璇玑宫中的梧桐树枝繁叶茂，扑哧君坐在小鱼仙倌对面，瞧了一眼那梧桐树，唏嘘说道：“大殿真是好手段，以情为饵，让那天后的宝贝儿子去戳她心窝子，只是不知那凤凰一腔情意真切，能否换来大殿你的真心？”

　　小鱼仙倌眼神凉凉，淡声道：“此事与你无关。眼下我暂时不能长伴娘亲左右，她那里还劳你替我多加照顾。”

　　“你放心，我自然会照顾好干娘。”

　　扑哧君说：“大殿，我对你和那火神之间的事不感兴趣，你想利用算计谁我也管不着，只是我那美人儿无辜得很，她不该卷入到你们天家的恩恩怨怨里，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别把她牵扯进来。”

　　“想来以火神如今对你的心思，他也容不得你再娶个娇妻美妾。”

　　梦珠骤然被一道水蓝色灵力摧毁，破碎消散，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逐渐清晰，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浑身发冷腿脚发软，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觅儿。”

　　小鱼仙倌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好听得令人心情舒畅，只是现在我实在生不出半点舒畅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头去看眼前的白衣仙人，他看起来还是初见时那般的出尘脱俗，温润美好。可是，所见梦中的一切，又让我知道了他的另一面，叫人觉得十分陌生。

　　我不觉他想为龙鱼族和簌离报仇有何不对，天帝天后欺辱迫害在先，又掌控天界数万年，无人敢为枉死者做主，既是如此，小鱼仙倌选择筹谋算计去讨回一个公道也并无不可。

　　但是……

　　他不能这样对凤凰。

　　那是凤凰，一心维护他甚至不惜拿自己性命去威胁天后的凤凰，可连凤凰也是他可以利用的棋子，他利用凤凰对他的感情去对付天后，逼得天后不得不让步，保下簌离和洞庭水族，他对凤凰的感情究竟有几分是真？

　　“小鱼仙倌，凤凰知道吗？梦珠里的那些事他知道吗？”我问小鱼仙倌。

　　小鱼仙倌脸色淡了下来，语气颇冷，“觅儿，这个梦珠你不该看。”

　　我勉强笑了笑：“下次，我下次一定注意。”

　　见他对我的问题避而不谈，我突然说：“小鱼仙倌，我来原本是想告诉你狐狸仙已经找到了能解除‘神魂颠倒’的法子，凤凰他可以恢复正常了。”

　　闻言，小鱼仙倌面色骤变，眉头深深蹙起，我看着他眼底微不可察的惶恐和无措，忽然间就弄明白了些什么。

　　我叹气道：“我骗你的，小鱼仙倌，狐狸仙他根本就没找出办法。”

　　“不过……”我对上他的双眼，认真地说：“有句话我不骗你。”

　　“凤凰身上的‘神魂颠倒’其实早就已经解了。”

　　他瞳孔紧缩，愣在原地。

　　“狐狸仙当初酿这‘神魂颠倒’的时候不小心多放了一昧三角莲，延长了这酒的作用时间，导致凤凰身上的‘神魂颠倒’要两个月过后才会消失，狐狸仙他自己也是才发现这事。”

　　算算时间，距离凤凰中了“神魂颠倒”都过去大半年了，那酒的作用早没了。

　　“所以凤凰在给你寰谛凤翎，和你灵修，救你娘亲，包括为了你在天后面前立下上神之誓的时候，他比谁都清醒。”

　　我斟酌着话对他说：“小鱼仙倌，凤凰他爱你，我想你也是喜欢他的，你们既然两情相悦，那就不要再……不然，这样对你和凤凰两个人都不好。”

　　狐狸仙说过，感情一事最忌算计，强求不得，也欺瞒不得。

　　小鱼仙倌唇瓣发颤，须臾，他声音微哑：“觅儿，别告诉旭凤，别让他知道。”

　　“我求你。”

　　我纠结地咬了咬唇，面对小鱼仙倌带着哀求的眼神，犹豫再三，点头答应。

　　我前脚向小鱼仙倌告辞出了璇玑宫，结果后脚就在宫门口和凤凰那家伙四目相对，我吓得差点叫出来。

　　“凤、凤凰？！”

　　“你什么时候来的？！”

　　凤凰斜睨了我一眼，凤目微眯，淡淡说道：“不久。”

　　我干笑一声，“好巧呀，我也才来没多久，正要走呢。”

　　这凤凰说的不久到底是多久啊？

　　他是刚到不久，还是已经来了有好一会儿了？我和小鱼仙倌说的话凤凰有听到吗？可看他这表情也不像是听见了的样子。

　　凤凰面上神情似笑非笑，没再理我，直接越过我走进璇玑宫，我远远望着他去到小鱼仙倌身边将人揽在怀里，低头吻住怀中人的双唇，别样缱绻。

　　我提着的心莫名地放了下来，笑了笑，转身回家去了。

　　让凤凰神魂颠倒的哪里是酒，分明是他放在心上的那个人。

　　后来小鱼仙倌给我道歉，说他会去上奏天帝将我和他的婚事作废，到时他也会亲自去向水神爹爹赔罪，我说不用，只是解除婚约而已，这点小事爹爹又不会生气，我去和爹爹说就行。

　　婚约解除了也好，省得凤凰处处瞧我不顺眼，还不许我老去璇玑宫找小鱼仙倌玩。

　　鸟儿可真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