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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风不停 ...

  •   看着狄卦诡异的笑容,席鸿誓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再次确认:“不会吧,你真的肯用我?”
      狄卦笑眯眯:“任人唯贤嘛。”
      “其实……我挺没用的。”席鸿誓闻言一激灵,后背发麻,心里没底,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有一技之长就行。”

      “那个……工资……呢?”虽然席鸿誓干不来超过两千块月薪的活,至少不能白干。
      “底薪么,算你一天十块怎么样?我可真是仁慈呀!其他就看自己的本事和客人高兴啦,赚个成千上万的小费也不难。”
      席鸿誓觉得难以置信:“日薪么?”
      “嗯哼,每天。”狄卦又晃了晃食指,“打起点精神,我看好你哟。”

      席鸿誓有点失望,有点迷茫,直到换了一身花里胡哨的紧身衣出来,才想到一个问题:“狄老板,我……都干什么呀?”
      “啧啧,傻小子。”狄卦在席鸿誓脸上捏了一把,“很简单啦,反正是陪客人么,唱个歌啦,跳个舞啦,喝喝小酒,拉拉小手,哈哈哈……”

      为了躲开这尖利的指甲和尖厉的笑声,席鸿誓深吸一口气,随手拉开一扇门冲了出去。
      这里好像不是刚刚进去时走的地方,嘈杂的音乐吵得席鸿誓头晕,炫动的灯光照得他眼花,烟味酒味差点把他薰倒,席鸿誓奋力抑制住溜走的冲动,一边扯着身上的衣服,争取多遮住一点冰肌雪肤,一边暗想:这乱哄哄的一大堆,就是传说中的客人么?怎么陪呢?

      心动还得行动,光站着肯定不行,席鸿誓左看右看,好不容易看见一个比较面善的白衣少年,正叼着一杆银亮亮的浮雕着八仙过海的旱烟袋,靠在安哥拉兔子皮的沙发上,完美的侧脸比古希腊的雕塑还端庄,便笑嘻嘻地凑上去打招呼:“你好。”

      少年身上带着一股幽怨的气质,清冷的眸子里仿佛含着月光,瞟了他一眼,就跟没看见似的。席鸿誓只好再说:“我……我陪陪你好么?”
      “没空。”少年总算有了表情,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仿佛面前的席鸿誓是一只讨人厌的苍蝇。
      席鸿誓觉得他挺悠闲,不像没空的样子,发挥敬业精神继续说:“我……我会喝酒。”

      那人拿着烟袋,在红玛瑙嵌翡翠的烟灰缸上使劲地磕,磕完了站起来,利落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看那狠劲,好像他敲的不止是烟灰缸,还有某只苍蝇的脑袋瓜子。
      席鸿誓哪受过这么悲惨的待遇,顿时气愤不已,忍不住低声咒骂:“不就是个绣花枕头么,真不懂礼貌,等着哪天吃饭噎死喝水呛死抽烟抽死吧,哼哼!”

      好不容易爽了一点,忽然身后冒出一只手,拽了拽席鸿誓的衣服,他皱着眉,不甘不愿地转身,转到一半才想起可能是客人,也就是财神爷,又赶紧换上笑脸。待到看清来人时,他还是吃了一惊:“穆儿……大哥,是你呀?”
      “小席,你刚才找银儿干什么呀?”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穆儿挥舞一下30厘米长的大手,龇着棕黄色的板牙笑了笑:“银儿可是咱这的红牌,选客人的工夫还不够呢,哪有空理你啊,上他那碰钉子,不如自己找个凉快地方待会。”
      “他也是……那个?”
      “哎呀,人家是公关里的前辈啦,跟你可不一样。”
      “是跟我不一样。”席鸿誓垂头丧气。

      “啪”,一只大手拍在席鸿誓的□□上,还揉了揉,按了按,搓了搓,穆儿似笑非笑:“要不要哥哥教你?”
      三秒钟之内,穆儿在席鸿誓心目中的形象顺利地从卡西莫多晋级为黑山老妖,吓得他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直到被某条桌子腿绊住,踉跄一下才停住。桌边的人看着他的窘态,都哈哈大笑起来,令席鸿誓觉得特委屈,眼圈一转,眼泪立刻红了。

      “哟,小美人,新来的吧?”说话的好像是某位客人。
      席鸿誓眨眨眼睛,一只手已经把他的下巴颏抬起来,做调戏良家妇男状。
      席鸿誓想实事求是地承认,又想摆脱那只黝黑的咸猪手,结果做了一个介于点头和摇头之间的动作,让那些人笑得更厉害了。

      有人拉着他坐下,又有人抓起他的手,捏着手背上软软的小坑,色迷迷地说:“小美人,手感相当好么。”
      虽然拉拉小手也属于规定项目,但是席鸿誓很不舒服,希望换个方式:“大家好,咱们喝点酒行么?”

      “哎呀,小美人说的话当然好。酒可是好东西哇,人生快意事,醉卧美人膝,waiter们,上酒!”
      不知哪个一声令下,一瓶又一瓶酒被打开,灌进一张又一张大嘴,明明灭灭的灯光映得每个人的脸庞越来越红光焕发。半小时之后,席鸿誓惊讶地发现,一桌人除了他自己都到桌子底下去了。

      席鸿誓抓起一位,使劲摇晃着说:“哥们,醒醒!”
      “我……没醉……”
      “没醉更好,你还没给我小费呢!”
      “我……没醉……”
      “我知道你没醉,小费呢?”
      “我……没醉……”
      “喂,我白陪你们喝酒啦?”
      “我……没醉……”
      “呸,什么玩意!”

      席鸿誓丢下那人,伤心地站起来,欲哭无泪地哀悼自己的出师未捷。宝贵的半小时就这么浪费了,还得花费心思寻找下一个目标。他举目四望,很快就看见有人向他招手,五个亮晶晶的钻戒让那只手分外耀眼。席鸿誓动力十足,遂响应号召,蹦蹦跳跳地蹿了过去。

      钻戒手的主人是个左看十六,右看十七,正面看十七岁半,背面看十八岁还差几天,总之未成年的家伙,席鸿誓恭恭敬敬地站在他面前,说了个“你好”。
      “哟,小美人,新来的吧?”
      席鸿誓觉得这句台词有点耳熟,立刻赶在下巴颏被抓之前答道:“是。”

      “小美人,酒量不错么。”
      “还行。你要喝酒么?”
      “这次先算了,头一次碰上小美人,万一喝醉了多煞风景,咱们可以干点别的,更有意思的事。”
      “好呀。”席鸿誓也觉得喝酒很无聊,喝多了还得跑厕所。

      那人玩味地打量着席鸿誓,问道:“小美人,你说说,先来点什么节目呢?”
      “我不大会唱歌。”
      “那咱不唱嘛,小美人。”
      “也不大会跳舞。”
      “那咱不跳嘛,小美人。”

      席鸿誓冥思苦想,试图想出合适的节目,奈何未遂,反而在酒精和生物钟的双重作用下打了个呵欠。他捂着嘴巴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觉得该睡觉了。”
      “哟,小美人这么主动呀。”
      席鸿誓听得云里雾里,生怕人家有什么误会,解释道:“我只是想回我家。”
      “没问题,小美人,咱们这就走,我的车就在外面。”

      席鸿誓本来还担心,待得太晚公交车都停了怎么回去,居然冒出个人愿意送他,简直是新时代的活雷锋嘛。
      他感激涕零地跟着人家往外走,但是心中的不满还是要表达的:“先生,我不叫小美人,我比你大……”
      “哟,小美人不高兴了,我叫你大美人还不成么。”

      席鸿誓觉得更别扭了:“别叫美人行不,我姓席名鸿誓,你可以叫我席大哥。”
      “那好吧,我姓贺名涛,你可以叫我贺大哥。”
      “不对,你还没有我大呢,顶多叫你小贺。”
      “空口说白话有什么用,席美人,谁大谁小,到时候量量就知道了。”

      “量量?”席鸿誓晕头晕脑地往出走,下台阶的时候还在思考怎么量年龄这个严肃的课题,脚下一滑绝不奇怪。幸好他本能地一伸手,抓住贺涛的胳膊才没摔倒。
      贺涛一看美人都这么主动了,再客气未免矫情,顺势把他揽在怀里,奉上香吻一记。

      席鸿誓彻底当机,足足过了33.33秒才想起把人家推开。“喂,你……”席鸿誓喘着气说:“你放尊重点!”
      “尊重?我哪里不尊重你了?”
      “你……我!”本来挺义正言辞的一句话,可惜中间的动词说得太含糊,谁都听不清。

      “你干吗的?你不是这里的公关吗?”
      “是呀。”席鸿誓尽量把腰挺得直一点。
      “那你什么意思呀?耍我?”贺涛也很愤怒。
      “没有。”
      “我叫你装!”贺涛嘴上问候着席鸿誓家的所有女性长辈,手也没闲着,于是——席鸿誓的衣服在两分钟里解体得支离破碎。

      为什么这么快呢?据专家分析,至少有仨原因:一是两人情绪激动,动作幅度较大,作用在衣服上的力也比较大;二是贺涛满手钻戒,钻石啊,如假包换啊,硬度10啊,玻璃都能划开,何况别的;三是衣服质地,咱不是说它质量有问题,只不过特殊行业的工作服有特殊的用途,它也得实现自身价值,才不枉世间走一回。

      在小白兔碰上大灰狼的时候,所有的挣扎都显得那么苍白,席鸿誓的眼泪像决堤的河水一样往下掉,噼里啪啦,淹死了一只不幸路过的蚂蚁。
      夜风吹过,吹在席鸿誓战栗的肌肤上,又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他尽力忽略贺涛的魔爪和身下那片修整得不太好的硌人草坪,闭着眼睛倾听风里夹杂的夏虫轻鸣,还有微微的叹息声。

      叹息声?是谁在叹息?反正我已经像残破的布娃娃一样摆在这里了,被人看看也没什么了不起。事情怎么变成这样的呢?原来公关是这个意思么?贺涛会给多少钱呢?是啊,我就是为了钱来的,我太需要钱了,妈妈……

      朦胧中,除了妈妈,席鸿誓还想到另一个人,一个很有钱的人,真正的有钱人。他才不会像你们这样,戴一堆没品位的钻戒,怎么看都像暴发户;他才不会像你们这样,长一双脏手,轻轻碰一下就教人觉得恶心;他才不会像你们这样,粗鲁得连猪都不如,他一举一动都优雅得体,身上带着淡淡的古龙水味——就是这个味,让空气的感觉都温暖起来。

      咦,好像真的温暖起来了?丝绸般润滑的衣料裹住席鸿誓的身体,整个人“嗖”的一下离开地面,进入一个味道很熟悉的怀抱。
      席鸿誓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却被泪水模糊,他伸出纤纤玉手抹了抹,总算看清来人的脸,哽咽着轻唤:“屠斗。”

      “席老师。”屠斗的声音很平静,称呼也没变,仿佛他们只是在家访中见面,然而席鸿誓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席老师?自己这副模样,怎么好意思被称作老师呢?
      “席老师,如果您不介意,可否到寒舍小住两天?令祖母和令堂那边,我会派人去通知的。”

      “你知道我妈?”席鸿誓顾不上再哭,不可思议地瞪大了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上次言姐提到了席奶奶,这还不算怪事,认识席鸿誓的人都知道他和奶奶住在一起,但是席妈妈才来两天,屠斗怎么会知道?席鸿誓确定,他没有在任何学生面前说过母亲一个字,其他老师应该也不会,如果屠骄和金珍听不到消息,是怎么传到屠斗耳朵里去的?

      “我知道。”屠斗的语气平淡之极,好像正在谈论“今晚的月亮已经出来了”。
      “你怎么会……”
      “席老师,你已经过了好奇宝宝的年龄了。”
      “啊,是哦。”碰了个大钉子,席鸿誓有点郁闷。

      “不过我会告诉你的。”
      “谢谢。”席鸿誓立刻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等我认为合适的时候。”
      “哼。”席鸿誓对这种大喘气的说话方式颇为不屑。

      屠斗钻进他的爱车,把衣衫不整的席鸿誓放下,让那颗毛茸茸的小脑瓜枕在自己腿上,柔声说:“睡一会吧,到了我叫你。”
      席鸿誓前一天晚上就没睡好,整整一天没时间补眠,又受了一场惊吓,总算有个温暖舒适的地方发挥睡觉特长,当然不会客气,俩眼一闭,寻找周公去了。

      周公姬旦捋着一米多长的白胡子说:“人生快意事,醉卧美人膝,你小子运气不错。”
      席鸿誓觉得,虽然这个老家伙看起来很猥琐,说的话倒有几分道理,遂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沉沉夜色中,灰白的盘山路像一条纠结的长丝带,通向远方的别墅,疾驰的车轮带起一阵风,和着夏虫悠扬的轻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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